這幾個壯漢所倚仗的也僅僅是幾分蠻力,最多只能稱之為廝打,完全算不上武功。尤況自有內(nèi)力在身,就算不使出“碧海煙波掌”,也能輕易料理。
只隨意幾招,四名大漢或跪或躺,倒在了街心。尤況隨手撣了撣衣袍上的灰塵,正欲說兩句不屑的言語,不遠(yuǎn)處又傳來了陣陣腳步聲。
無暇再顧其他,依舊過去牽馬。忽然余光瞥見,黑暗中晃動一道身影,地上假扮秋娘的草人也不見了。尤況明知有異,但他素?zé)o獵奇之心,不探究竟,仍是早走為妙。
腳踏馬鐙,甫一用力,即自身后“咻”地射出一支暗鏢。尤況兩手在馬背稍稍用力一撐,頭下腳上,立時翻滾落地至另一側(cè)。
“小有幾分能耐,便喜歡多管閑事。開口就路見不平,閉口就拔刀相助,果然又是一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
黑夜里看不十分清楚,尤況只認(rèn)得眼前走出的這名男子,五官端正,身高腿長,約有三十歲年紀(jì)。這時趙大等人亦舉火追至,見了這男子,都來行禮,道一句:“少爺!”
原來趙大見尤況抱了“秋娘”騎馬奔逃,自窮追不舍,卻仍然不及。暗忖此時報告鄧伯英,最多受他幾句責(zé)罵,說自己無能。假使讓尤況帶走秋娘,惹得鄧伯英暴怒,那便非得挨打不可了。
于是一面分開人手圍追堵截,一面差人回鄧府報信。那鄧伯英早說通了縣衙里的官差,夜里當(dāng)值,教他們不必認(rèn)真。畢竟不是什么難事,便差趙大主持,自在府中等候。
得了趙大回報,也著實(shí)大罵了幾句廢物。便也喚上三五個人,一同往巷子里堵截。恰恰遇到尤況與“秋娘”落馬,趁他與四大漢動手之機(jī),自去擒了“秋娘”。這才發(fā)現(xiàn)竟是個草人,頓時又氣又急!
鄧伯英心思也頗細(xì)膩,暗想尤況既然用此金蟬脫殼之計,必是人手不及,真正的秋娘恐怕早已暗中逃走。于是連忙差手下分頭行事,一人往秋娘家中探看,其余皆往城門堵截。獨(dú)自一人留在當(dāng)?shù)?,欲要拿尤況斗殺泄憤。
手中捏了一支鐵鏢,本擬先將尤況打傷,那時怎樣折磨,也量他再無逃跑的余力。待尤況上馬力之將發(fā),即刻將暗鏢射出。豈料尤況也是個心思縝密的性子,暗中早有防備,輕易躲過了此鏢。
“我可不喜歡多管閑事,只是欠了人家的債,沒有錢還,只能賣命。至于君子么,我可從來都不是?!庇葲r現(xiàn)出一派地痞無賴的作風(fēng),笑道。
鄧伯英道:“不論你是何身份,又為何插手??傊畨奈液檬?,便走不出這縣城。”
“想必你便是那個鄧伯英吧!既然到底都走不了,我看也不必多話。”借著趙大等人舉起的火光,尤況仔細(xì)打量了這個鄧伯英。雖然瞧著結(jié)實(shí),但也未必有幾分本事。
照他方才擲鏢的手法來看,至多與自己相仿。但尤況所習(xí)手法并不高明,練習(xí)時間既短,自己也不上心。這一手暗器功夫,實(shí)是最不擅長。再見他出手之時的勁力,看來迅猛,但實(shí)則外強(qiáng)中干。顯然亦只會些粗淺的內(nèi)功,即便打中,也僅僅只受些皮肉之傷。
猜想自己所會武藝必然在他之上,索性與之動手較量一番。一邊交手,一邊纏住他不能分身。等天明時分再下重手,也教他明了不再來追。
“好!”鄧伯英應(yīng)了一聲,脫下外袍就欲出手。
“少爺貴體,豈能輕易與這等無名之輩動手!他小小年紀(jì),勝了也不光彩。這一仗,不如就讓小人代勞?!?p> 趙大心想自己出師不利,還要回府求援,已然惹怒了主人家。不若此時賣個好,直陳利害,也讓鄧伯英知道自己原是個曉事通情的人。之所以拿不來秋娘,均是尤況狡猾,從中作梗,并非是自己本事不濟(jì)。自在尤況手里吃了癟,當(dāng)然要從他手里討回來。
量他小小年紀(jì),骨瘦如柴氣血未定,能有幾斤幾兩?主動請纓,替鄧伯英背了惡名,更彰顯自己一片忠心,為主著想。此番贏面不小,心里不求有功,但求抵過。
鄧伯英細(xì)細(xì)一想,確實(shí)應(yīng)該。仍有許多門丁在場,自己年過三旬,動手欺負(fù)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孩子,臉上須不好看。既然趙大愿意承擔(dān),此事又因他而起,又他出手倒也合情合理。又把長袍搭在肩上,閉目頷首,以示允可。
尤況心中亦無所謂,不論是誰出手,總之眾人都被自己吸引。待杜云誠接了秋娘出城,自己往人群里一鉆,總能脫逃。暗暗打定主意,就算趙大真是個膿包,自己也要好好周旋,以求拖延,絕不可輕易將之擊倒。
“小子,你先出手吧!省得額手底下這幫兄弟,說我占你便宜。”趙大粗著嗓子喊道。
尤況道:“以大欺小的便宜都占了,何必裝模作樣,再來謙讓先手?”
他心想,多糾纏兩句終歸是好的,總之免不了要與他兩人交手。能動動嘴,省下力氣逃跑,那也不錯。
“好吧,那你要怎的?”
眾人見尤況低頭假作思索了好半晌,似有難言之隱。說要動手,卻一點(diǎn)也不痛快,各自都有些不耐煩。
鄧伯英道:“你有什么話,照實(shí)了說,再要耽擱,恐怕就是想張嘴也不能啦!”
“就這樣吧!”尤況轉(zhuǎn)頭對趙大說道,“光陰不能倒轉(zhuǎn),這年齡上的虧,便不與你計較,我吃了!但你身材高大,體格強(qiáng)壯,不能再不讓我?!?p> 趙大笑道:“好小子,你自己長不高大,還要怪我理虧!也罷,有什么法子,盡管說出來聽聽。倘若是要我砍手砍腳這樣的蠢事,趁早還是免開尊口。其他的嘛,嘿嘿,那就悉隨你便!橫豎你今日插翅難飛,也教你瞧瞧我的真本事!”
這最后一句“瞧瞧我的真本事”,雖是面朝尤況,卻是要說給鄧伯英來聽。
尤況道:“既然這位大叔如此爽快,我也不能不講情面。手上的虧我也吃了,任由你比我長吧。只要你跪下來跟我打,讓一讓腿上的好處,這便公平得很啦!”
還以為他是要騎馬相斗,或是提取兵刃,以彌補(bǔ)自己身上的不足。沒想到這小子不求共榮,但求俱損,是個“身窮不盼自能富,只愿他人共苦悲”的家伙。
趙大道:“自古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小子真?zhèn)€是不識好歹!”
“既然如此,那就出手吧。不過……便宜都讓你占了,再打不過我,可就沒什么好說的了吧!”尤況也心知自己如此刁難,趙大必然不肯。耍嘴皮子磨時間而已,也并非真斗不過他。
瞅了一眼鄧伯英冷漠的表情,趙大只恨自己話說太滿。無論站著打、跪著打,都是自己理虧。也不信自己收拾不了尤況,何必要答應(yīng)他跪著打,來為自己戰(zhàn)敗,保留最后的借口。
把雙手緊握,指節(jié)中發(fā)出“咯咯”骨頭摩擦聲響。出一拳,直悶尤況的面門。便欲捶他一個鼻血泗流,牙齒橫飛。
尤況見機(jī)甚早,靜待他拳風(fēng)觸鼻,便往后一倒。待趙大收拳曲肘,自又從地面彈射而起。側(cè)身往里一讓,兩手握拳變換來路,正是穆其全自創(chuàng)的“絕技”。
鄧伯英微瞇雙眼,只覺此拳路此為熟悉,只是一時也想不出。他與其父鄧協(xié),也算是湘陰縣的武術(shù)世家,雖然名頭不及郊外的卜家莊響亮,但手底下的功夫卻不含糊。自來見過的高人,都是寡言少語,心高氣傲。不見一個似尤況這樣,牙尖嘴利,一股無賴的氣息。
甚至他要求趙大與他跪著打時,鄧伯英更是篤定此人沒多大本事。之所以冷眼旁觀,便是要看看趙大如何化解窘境,是否可以重用。
一開始尤況飛身躲開自己的暗器,這一手雖然不差,但鄧府之中,不少學(xué)徒既能有此身手。便對他的本事,不放在眼里。待他出了這一拳,倒也似模似樣,心里又暗暗覺得有幾分看頭。
尤況多在用身形躲閃,偶爾出招也不擊中趙大的要害。渾如戲耍一般,既不戰(zhàn)勝他,也不教他脫手。就這樣不上不下,與趙大干耗著。
在鄧伯英看來,卻非是如此。只以為尤況知道自己不是趙大的對手,故而借用輕功逃躲。從他每次出手,都是不輕不重,打在無關(guān)緊要的部位,就可見一斑。心道:“這小子沒什么能耐!就是有幾分小聰明,難纏一些而已?!?p> 趙大見尤況不肯與自己硬碰,也道他人小力弱,不是自己對手。他越是不敢,自己越要引他對攻。連連透露好幾個破綻,均都暗藏后手。
尤況不比三年前一竅不通,卜璋稍露破綻,自己便出掌直擊。這三年承蒙卜璋講述了許多實(shí)戰(zhàn)技巧,更兼穆其全專好這些武學(xué)之中的虛實(shí)之道,所創(chuàng)“奇拳”之中的虛招就如尤況騙人的謊話一般,五花八門層出不窮。自便是天底下第一大騙子,如何能不知曉趙大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