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起，郡主府的門檻險些都被踏破了，想來是二叔傳出去的消息。訪客幾乎都被陳管家攔下，清月問起也只說是一幫刁民，僅有少數(shù)幾個富商家的公子小姐得到了陳管家的放行。
這事清月越想越不對，便讓春桃留意著，被趕走的都是些什么人。別是陳管家打著她的名頭收人家銀子，撈盡了好處，到時候落人口舌的倒是她。
除了這些，還有一樁事讓清月有些發(fā)愁。出來時銀票本就帶的不多。一路上花銷不少，到了姑蘇又買了那許多下人來，眼下已經(jīng)是捉襟見肘了。
清月從沒想過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會有這么多花費(fèi)，從前不論是在王府還是相府，這些都不是該她操心的。
正發(fā)愁之際，清月想到了大表哥送來的幾箱子禮物，其中有幾件價值不菲的。若是賣了應(yīng)急……
清月不是沒想過這么做，但一來人家前腳剛送，她后腳就給賣了讓二叔一家聽了不好。二來清月也懷疑過，一方知府是個肥差無疑，但一出生就是那么名貴的器物，這來路值得說道一番。
“郡主，郡馬爺回來了?！?p> 外面的一聲通報將清月從思緒中拉扯出來，起身迎上去，親自為墨云解下了外衣。
墨云沾了一身的酒氣，對此清月是抱有歉意的。近日有不少富商官吏登門拜訪，也有在酒樓擺了宴席，邀清月去的。
對于應(yīng)付那些人，清月是在提不起興趣，大多時候都是墨云替她擋了，今日也是如此。
清月蹙眉道：“今日怎么喝了這么多，他們灌你來著？這些人也太不懂事了?！?p> “無礙，今日是揚(yáng)州縣令家的公子，和二表哥關(guān)系不錯，表哥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
墨云倒有些感謝張旭，自從和張旭拼了一回酒，他就幾乎沒醉過。縱是這幾日連軸轉(zhuǎn)，也招架得住。
“那自己的身子，也得愛惜著些。小婉，叫廚房燉一盅醒酒湯來。”
清月扶著墨云坐下，說起之前一直煩心的事來：“江蘇作為產(chǎn)糧大省，每年的稅收自然是不少，不過除去府里的日常開銷，和逢年過節(jié)的走動，也剩不下什么了。是不是得置辦上個一兩處生意，最近的日子過得也太拮據(jù)了些?！?p> 墨云也如此想過，頷首道：“這是必要的，不過做生意需要本錢，從長安帶出來的銀票都揮霍得差不多了，只能租個不大的店鋪。開棋樓肯定不成……”
清月也沒想過再開個棋樓，觀月棋樓有宋青書和孫世澈招攬客源，來了姑蘇幾日，也沒聽說過有一個能當(dāng)招牌的棋士。
“不若開個賭場？從前聽你說過，斂秋這上面的本事，比清禮還強(qiáng)上許多。雖則這不是個正經(jīng)生意，需知流云閣開始的行當(dāng)也是不能搬出臺面上的?！?p> 清月?lián)u頭，她和墨云跑來封地，大哥一定是知道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若是她在這邊開了賭場，傳到了大哥耳朵里?？峙麓蟾珩R上就要坐不住了，不遠(yuǎn)萬里也要把她帶回去。
“那便跟梨園閣的掌柜商量商量，把梨園閣收來。畢竟如今魏林魏曾都算是咱們府里的人，也不怕他不答應(yīng)。那些夫人小姐對這兩兄弟的癡迷程度你也看到了，收入絕對不會比你那棋樓差?！?p> “不妥不妥，當(dāng)初答應(yīng)讓魏林留下，掌柜已經(jīng)許了我三成的收入，若是再提這一嘴，不是落井下石嗎?！鼻逶骂^搖的像撥浪鼓一樣，這事她怕墨云笑她財迷，就一直沒說。若是墨云真的跟掌柜一提，那她就兩邊不是人了。
墨云扶額，如今你倒是有原則了，數(shù)銀子的時候可沒見你有過這么些顧慮。
清月一拍大腿，眼睛里閃著星星對墨云燦笑。
墨云看得一激靈，每次清月這種表情看他，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事發(fā)生。
“不然你拉上魏曾，再挑幾個模樣不錯的，到街上賣藝好了，能填補(bǔ)一些是一些?！?p> 這次輪到墨云拒絕了，這種人生污點(diǎn)，一輩子有一次還嫌多。遑論以此為生呢。
“月兒，就算如今日子過得拮據(jù)些，出去開銷也還是有盈余的，就當(dāng)相公求你，可別再生出這般想法了?！?p> 清月捂嘴偷笑，雖說知道墨云表現(xiàn)出的害怕是在配合他，但還是有些忍俊不禁。
“怎么搞的，這么點(diǎn)小事都辦不好，若不是郡馬爺吩咐過讓你留下，像你這般笨手笨腳的早就被打幾棍子扔出去了?！?p> 墨云和清月對視了一眼，外面是陳管家在罵人，語氣很是不善。丫鬟下人都是春桃親自挑的，自然都是挑揀手腳干凈的帶回來，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也不是故意為之，陳管家罵的也太兇了些。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不知道郡主和郡馬爺在休息嗎？不過是打碎一個花瓶罷了，你當(dāng)真是掂不清輕重嗎？這事我解決便罷了，你先去忙別處?！?p> 陳管家嘴角抽了抽，雖說斂秋和他同為管家，但畢竟人家是郡主親自帶來的，他得罪不起。說了句“有勞秋管家”，又瞪了李勤一眼，才悻悻離去。
李勤便是墨云留下的三個下人之一，向來是規(guī)矩的，沒少受那些陳管家的狗腿子欺負(fù)就是了。
“多謝秋管家，這花瓶的確是小的分神打碎的，小的認(rèn)罰?！?p> 斂秋不說罰，只讓他先收拾著?？ぶ鞣愿肋^，對下人能客氣就盡量客氣些，遇到不服管的再立規(guī)矩殺一儆百不遲。也許在陳管家看來不過是罵了一個下人，但在斂秋看來，那廝就是在挑戰(zhàn)郡主的權(quán)威。
“怎么回事？”清月聽到斂秋的聲音，怕她和陳管家起了沖突，便披了外衣出來看看。
李勤也不顧地上還有碎片，見到郡主親自出來過問，直接跪在了地上。
“回郡主，是奴才手腳笨拙，打碎了花瓶，陳管家才教訓(xùn)了兩句。這事說到底都是奴才一人的過錯，還請郡主責(zé)罰?！?p> 清月看著地上的碎片，眼角抽了抽。這花瓶看著就不便宜，就這般碎了，說不心疼是假的。不過總要問清楚些，免得罰錯了。
清月半開著玩笑問道：“我倒是好奇，你為何會分了神，在想晚上吃什么？”
李勤被這一問，明顯身上一僵。他當(dāng)初被迫簽下賣身契進(jìn)了郡主府，被陳管家欺壓得多次想逃，安定下來兢兢業(yè)業(yè)地做事，為的就是這兩餐一宿。如今郡主這么問，難道是……
“郡主問你話呢，懂不懂規(guī)矩？”陳管家本來已經(jīng)走了，看清月出來，又轉(zhuǎn)了回來，但求有一個露臉的機(jī)會。當(dāng)下一腳朝李勤踢過來，李勤直接倒在了地上。
清月看陳管家有些意猶未盡，想要再補(bǔ)一腳的樣子，直接攔了。
“你去忙別處，這院里自有春桃和斂秋伺候?！?p> 陳管家心沉了下去，他本想拍馬屁的，卻是拍到馬蹄子上了。這下可倒好，他以后想進(jìn)這院子都難了。
陳管家走后，李勤才怯怯道：“回郡主，奴才是在想家中親人?！边@么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李勤，在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生死的人面前，絕對是有一說一。就算他撒了一個微不足道的謊，也可能引不小的禍端。
親人？在官家府里當(dāng)差的，大多是沒有家人的。就是能碰到那一兩個，也是被家里人賣出來的。
斂秋將李勤扶起來，柔聲勸道：“他們既然將你賣出來了，就已經(jīng)算不得你的家人。日后在這府中好好做事，郡主不會虧待你的?！?p> 李勤謹(jǐn)小慎微地看了清月一眼，見清月點(diǎn)頭，才顫抖著聲音道：“秋管家誤會了，奴才不是被家里人賣到這府里的。奴才七年前到了姑蘇境內(nèi)，原本在這城中的一家酒樓做工，修葺郡主府時被陳管家征工征了來。待得修葺好后，陳管家許的工錢沒給，還逼著奴才簽了賣身契?！?p> 倒也是個可憐人，府里不缺這一個下人，如若李勤所言屬實(shí)，送他回去跟家人團(tuán)聚也無妨。
“你家在何處？”
郡主這是要送他回家？沒想到這郡主年紀(jì)不大，人情味比這江蘇的官吏都多得多了。不過就是郡主要送他回家又如何，就是皇上存了這個心思，怕是都做不到吧？
“回郡主，小的家住華亭縣?！?p> 斂秋疾喝道：“放肆，郡主仁慈，不代表可以任你誆騙?！?p> 華亭縣到姑蘇兩百余里，說遠(yuǎn)不遠(yuǎn)，說近也不近。李勤如今看著也就和郡馬爺年紀(jì)相仿，七年前孤身一人來了姑蘇？唬鬼呢吧！
清月也有些質(zhì)疑李勤話里的真實(shí)性，不過李勤說話時眼中的落寞不像是假的。假假真真清月這段時日也見過不少，若是說的假話，絕不會裝的那般像。
李勤忙解釋道：“秋管家息怒，小的說的句句屬實(shí)。只是……”李勤頓了頓，又繼續(xù)道：“只是如今奴才想回也回不去了，多謝郡主好意，奴才今生做牛做馬也會報答郡主。”
清月總感覺李勤話里有話，真實(shí)性自不必質(zhì)疑，但就是李勤特意藏在心里的，讓清月很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