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昊大廈15層的會議室里，三個面試官對面坐著一個嬌小的女孩。她雙手緊張地攪在一起，等待對方提問的時候緊緊抿住雙唇。公式化的提問過后，她起身出門，長舒了一口氣，這時才發(fā)現(xiàn)后背都濕了。
“怎么樣?。俊庇械却嬖嚨娜诉^來問她。
女孩搖搖頭：“他們問到了我的學(xué)歷，我不是大學(xué)統(tǒng)招的畢業(yè)生，估計懸吧？”她笑得有些無奈。
對方撇撇嘴，小聲嘀咕著：“不就是招聘個前臺嗎？至于嗎？985、211大學(xué)統(tǒng)招的，誰來干這個呀？就算是市名牌企業(yè)又怎么了？”
女孩沒說話，沿著長長的樓道往前走，經(jīng)過洗手間的時候聽見里面特別大聲，似乎特別不舒服的干嘔聲。她推門進去，看見洗手池前趴著一個人，整顆腦袋都快要扎進去了。
“是孕吐吧？很嚴(yán)重?。俊迸⑤p聲問道。
腦袋抬起來，通紅的眼睛瞪了她一眼，沒說話。
女孩從背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杯，往杯蓋里緩緩地倒出杯橙色的液體來：“溫度剛剛好，小口喝這個?！?p> “這是什么？”對方狐疑地接過，放在鼻尖處聞了聞。
“是姜水，喝點這個可以緩解一下的，小口慢慢喝?！迸⒁荒樀年P(guān)心。
可能是對方的面相和態(tài)度都太讓人放心，也可能是太想快點緩解她的難過，懷孕的女人竟然沒有多想，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對方是華佗在世，竟然真的沒有剛才那種要死的嘔吐感了。
“你可以?。窟@大熱天的，你怎么會帶這個東西？”
女孩一笑：“碰到我你比較有運氣啦！我宮寒得厲害，每次月經(jīng)期前一周都會用它當(dāng)水喝，當(dāng)然是隨身攜帶了。懷孕前期會吐得比較厲害，這段時間少吃一點沒關(guān)系，不會影響胎兒發(fā)育，別補得太厲害，高蛋白、高脂肪、高熱量都會加重孕吐的。試著吃點常溫的食物，刺激性的東西少吃，這會可不是吃酸吃辣的時候?！?p> “你可以?。】床怀瞿隳昙o(jì)輕輕的，竟然還懂這么多？你哪個部門的？叫什么名字？”對方很欣賞地看著她。
“沒，我……我表姐懷我侄子時是我照顧的，所以知道一點……”女孩擺擺手，“我叫于朵，是來面試的。如果今天沒有面試上的話，咱們就真的是一面之緣。”
“哦，”對方點點頭，理了理自己干練的短發(fā)，伸出手來，“那……希望我們再見吧！”
于朵回握她的手，善意地笑笑，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出了天昊大廈?？戳丝词謾C，下午3點半，從這里到幼兒園大概1小時車程，還好來得及。
“媽媽！”排成隊走出來的小朋友們出了幼兒園的大門后，都像是是歸家的小鳥一樣，紛紛綻開笑臉朝著自己的家長撲去。一個大眼睛的可愛男孩沖了過來，一頭扎進于朵懷里。
于朵蹲著身，揉揉兒子柔軟的頭發(fā)，又搓了搓紅紅地小臉，最后拉著他的手，輕聲問：“小唯，今天有沒有好好聽話??？”
男孩重重地點頭：“嗯！我最乖了，老師給我笑臉啦！”說著就立刻翻開書包，從里面掏出個白紙本，翻開展示上面貼的笑臉貼紙。
“哎呀，我兒子真棒！媽媽獎勵親一下！說親哪里？”
“這里！”小家伙點點鼻子。
“哦，今天要媽媽親鼻子呀？媽媽得先看看有沒有大鼻涕……嗯……很干凈，來……”“?！钡囊宦曈H在小鼻頭上，母子兩人笑成一團。
大手牽小手，一直走進了一個看起來環(huán)境還不錯的小區(qū)，乘坐電梯上了樓。剛進門，一陣風(fēng)吹過，小男孩大叫一聲，已經(jīng)被人抱了起來，然后笑聲炸開了。
“叫我！”穿著一身居家服的長發(fā)女人單手抱著小唯，另一只手指著自己說。
“干媽！”小孩脆生生地說。
“不對！”她瞪起眼睛，揚起手威脅到，“再叫錯一次就打你啦！”
“媽媽……”小孩小聲說，轉(zhuǎn)頭看看了門口換鞋的于朵。
“哎！對啦！”女人倒是大滿足的樣子。
“蘇瑤瑤，你真夠了啊！一天到晚瘋瘋癲癲的，別嚇壞我們家于一唯?！睋Q好鞋子，于朵往屋里走著，一巴掌打在被她喚作蘇瑤瑤的人身上。
蘇瑤瑤跟著她走進去，笑著說：“誰說是你家于一唯啊，是咱家于一唯。哎，你今天面試怎么樣??？通知你什么時候去上班了嗎？”
一個不大的兩居室，裝修得倒是很雅致。兩人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聊起今天的事。
“別提了，估計懸??！天昊集團真是大公司的感覺，我走進去之后，覺得自己更LOW了。人家問我的學(xué)習(xí)經(jīng)歷，我就說是成考的本科，然后考官就一臉不屑的樣子了……”于朵有些沮喪，“你沒看見面試的人那叫一個多，都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知道的是在招聘行政助理和前臺接待，不知道還以為是選美大賽呢！”
蘇瑤瑤嘆口氣：“唉，現(xiàn)在就是這樣的行情啦！不然你以為我干嘛畢業(yè)后又考研啊？估計我研究生畢業(yè)了，研究生也沒什么市場了。沒事……那我就考個博士生，搞科研工作，一輩子沉溺在知識的海洋里。哎，你沒說你帶個孩子吧？”
于朵瞪了她一眼，“蘇大小姐千叮嚀萬囑咐，我自然是沒說啦，不過我也不想撒謊，在‘婚姻狀況’那欄空著呢！”
蘇瑤瑤撇撇嘴：“你就是寫單身不也是事實嗎？咱們又不是想隱瞞什么，只不過怕應(yīng)聘單位因為你有個孩子，擔(dān)心你總請假不錄用你嘛！”
“我知道你為我好……”于朵拍拍她的肩膀，“你是我在這個城市中遇到的貴人，是我的避風(fēng)港，是我的靠山?！?p> “干媽最好啦！”一直在蘇瑤瑤懷里的于一唯也摟住她的脖子不失時機表白。
蘇瑤瑤瞪了小孩一眼，“什么？干媽？”
“親媽，親媽！”小機靈鬼一吐舌頭，趕緊改口。
于朵站起來：“你們玩吧，我去做飯！”
廚房里不時能聽到外面兩個人的笑聲，還有沒有邏輯的蠢話，于朵忙活著洗菜做飯，心里竟然也一陣一陣地滿足。在這個城市里有五年了吧？她自己都有些意外，跟秦江浩離婚后，自己為什么沒有遠(yuǎn)離這個傷心之地呢。不過，至少有一件事她得感謝秦江浩，就是給了她這個孩子，這個世界上無價的珍寶！
那年，懷著身孕的自己為了消失在秦江浩的視線里，將交了半年房租的小一居轉(zhuǎn)了出去，另找了一間小平房，開始忙碌著各處打工賺錢。最辛苦的時候，她同時打了3份工，兩個快餐廳的早晚班，周末還去兼職商場促銷。她懷孕7個月的時候，認(rèn)識了大學(xué)期間打工賺零花錢的蘇瑤瑤。
蘇瑤瑤是本地人，父母都在國外，自己住著這套房子。她熱情、善良，最開始是看著她挺著大肚子不容易，后來相互了解后，因為同情她的經(jīng)歷，更是不遺余力的幫助她，借口說想找個人合住，又能賺錢又能解悶，讓于朵住了進來。
這一住就是三年半，雖然為了于朵的面子，每個月收她500塊錢的住宿費，其實每個月給的生活費和為小唯添置的奶粉、玩具錢都不止這個數(shù)。于朵自己也算是爭氣，又帶孩子又學(xué)習(xí)，今年本科畢業(yè)證也拿到了手。蘇瑤瑤覺得她不能再繼續(xù)這么東一頭西一頭的打零工了，讓她踏踏實實找個穩(wěn)定工作，這才有了今天的面試。其實于朵又何嘗不是這么想呢？雖說與蘇瑤瑤兩個人的友誼深厚，而且自己也沒白住，包攬了所有的家務(wù)作為回報，但母子兩人長期在人家家里這么住著也不是常事。蘇瑤瑤年紀(jì)也不小了，以后也要結(jié)婚成家，不能老這么拖累人家。
哦，結(jié)婚？想起這個事于朵就很糾結(jié)，蘇瑤瑤這丫頭自從聽了她的經(jīng)歷后似乎變得有些偏激，到現(xiàn)在都25歲了，一段感情都沒有呢！她跟蘇瑤瑤的爸媽在網(wǎng)上聊天的時候，二老挺關(guān)心女兒的婚事的，自己雖然跟瑤瑤同歲，卻是成過家的大人，算是她的家長吧，今年一定要幫她把這件事給落實了！
“想什么呢？怎么還笑上了？自己偷偷跟廚房思春呢是不是？”門突然被打開，蘇瑤瑤探頭問道。
“說什么呢？這么口無遮攔的，還有孩子呢！”于朵趕緊往外看看，還好小唯沒跟著。
蘇瑤瑤瞪她：“就你是他親媽似的，看動畫片呢！怎么了？有情況？剛把你給放出去就遇到第二春啦？”
“我是替你思春呢！”于朵笑笑，“我剛確定了一個目標(biāo)，到年底前一定幫你找個好男人。”
“有??！”蘇瑤瑤白了她一眼，又馬上堆了個笑臉，“我干嘛要找男人啊？我是個有家室的人，有兒子有老婆，干嘛還要找個男人來氣我！要是你想嫁，你就抓緊，趁著自己還沒年老色衰?！?p> “你自己聽聽你這像話嗎？前言不搭后語的！千萬別因為我不相信愛情，我只是遇人不淑而已。別因為吃了一口爛蘋果，就否定全天下的蘋果?！闭f著，于朵端著菜開始擺桌。
蘇瑤瑤跟著端起一盤菜，嘆口氣說：“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到了蘋果園，發(fā)現(xiàn)樹上好的蘋果全被摘走了，我又不好意思去跟人家搶，只好在壞蘋果堆里找，好不容易看到一個還湊合的吧，剛切開一看，就發(fā)現(xiàn)心里是壞的，你說我還能吃上嗎？說不定哪天我就不吃蘋果了，改吃菠蘿了?！?p> “你什么意思？你還真要出柜啊？”于朵打趣她，“別說的那么悲觀，是你沒遇上對的！”
蘇瑤瑤搖搖頭：“你之前講你那個什么浩的事在現(xiàn)在這個社會上，在我們生活的這個城市里一點都不意外。想想我們的父輩從小受的教育就是男人要頂天立地，是絕對不齒‘吃軟飯’這種事情的。再看看現(xiàn)在，不光是你那個前夫啊，就這些年，我身邊那些外地男青年們，都在議論要找一個本地的姑娘，最好有房子、有車、要趕上拆遷占地就更棒了，這樣至少可以少奮斗十年。也有我認(rèn)識的姐姐嫁了這樣的人，可他還反過來看不上她呢，就好像是要不是你有本地戶口，我怎么可能委曲求全找你！唉，我呀，最近也在想這事，能碰上合適的就結(jié)婚，碰不上也沒關(guān)系，我這樣也挺好！”
于朵笑笑，沒說話，作為這個城市的外來人員，她體會不到本地女的苦澀，相反地，她羨慕她們可以說出這種話的底氣。也許，當(dāng)初自己也上大學(xué)，然后找個公司發(fā)展自己的事業(yè)，與秦江浩的經(jīng)濟、能力都旗鼓相當(dāng)?shù)脑?，她也不會丟掉自己的愛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