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一日,韓嬋將關郃冷推下馬之后,一路策馬狂奔。如片片利刃的寒風從她的臉頰旁刮過,她的眼睛就像夏天的山泉,豆大的淚滴如雨而落。韓嬋用袖子把自己臉上暈開的胭脂擦得斑斕,風吹的鬢發(fā)繚亂,那馬蹄濺起的灰塵也將她的道袍染得盡是塵土。往日大家閨秀的端莊優(yōu)雅全無。
跑到那個關郃冷之前歇腳的小鎮(zhèn)的時候馬兒喘著粗氣,她只好從馬上下來,牽著韁繩慢慢的走向那個關郃冷之前住過的客棧。她知道她現(xiàn)在一定很落魄,就用衣袖掩面走到柜前隨便要了一間上房,馬也沒拴就走進了房間。
走進房間先叫伙計燒了幾桶熱水,卸去衣妝,將自己埋到水中,但自己心里還是如這三九天氣般冰涼,淚腺還是止不住的淌出淚水。
她靠在木桶幫上,看著房梁,努力抑制著自己思緒,不要再去想他,慢慢的抽泣聲音漸漸微細,韓嬋進入了夢想。
她又回到了那年春天的華山,雖然是夢,卻和回憶那么清晰真切。
韓嬋正在找那個說了要從山下的集市帶好吃的糕點給她的關郃冷,她把她所有的私房錢都給他了,十五兩銀子,都在前天輸給了她的師祖。
他前天在茶肆里說自己輸了十兩銀子的時候結感覺不對,今天他們秘密幽會的地點,他人沒到,只有一個食盒放在湖旁的小亭子里,那幾個可憐的小塊的酥點怎么都不夠十五兩,即使韓嬋是個深閨大院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孩子,她也知道那個姓關的肯定是輸了她的銀子。然后“畏罪潛逃”了。
她本來想去找他,但是他一定不在他朋友那里,看著這茫茫的山林。她也不知哪里找起,再看那打開的食盒,她也提不起興趣吃了,不過一只胡彩斑斕的小鳥倒是叼著一個酥皮吃的開心。這五彩玄鶯是她養(yǎng)的一只奇鳥,這鳥兒可以追蹤特定的香氣,看著眼前這一景象,韓嬋心生一計。
第二天,關郃冷小心翼翼的來到小湖旁的密林中,先觀察了一番四周的情況,確定韓嬋沒在附近后,才慢慢的走進小亭子,里面的說子上有一個空的食盒,里面有一張紙條,他打開看了看,上書:“謝謝你的點心,很好吃,你怎么沒來。我知道你那天輸?shù)氖俏业腻X,但是你也是好心,我原諒你了。”?!芭??!标P郃冷冷漠的回答了一句,“我信了,然后在這等你,被你再狠狠地掐一頓解氣?”?!昂撸 标P郃冷冷笑一聲,拿起食盒走進了林中。
正午時分,韓嬋悠哉悠哉的來到了了亭子前,看到里面桌子上的食盒消失了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那只五彩玄鶯,拿出一個格子眾多的紅木盒子,用指甲蓋輕輕挑出一小塊兒千里香。由于現(xiàn)在是春季所以她用的是牽牛花的千里香。
韓嬋將自己抹了千里香的小拇指放在五彩玄鶯的喙前,那鳥兒停了一會兒,然后飛起在空中盤旋了三圈后向東南方向飛去。
關郃冷此時正在山崖旁,手邊一個酒葫蘆,一盤牛肉,一小碟蠶豆。吃一塊兒牛肉往山崖下倒一杯酒,盤子里的牛肉吃完了,他的酒葫蘆也恰好倒空了。他望著這眼前的煙云,聞著這繚繞的酒氣,品著這嘴中味道相似但卻細膩的陌生的牛肉,淚水難以自己的流了下來。
突然一陣清脆的鳥鳴聲打斷了他哀愁的思緒,他回身往鳥叫處尋去,那食盒上站著一只五彩斑斕的“夜鶯”。那只五彩玄鶯輕啄著這食盒,然后又鳴叫了一陣。
關郃冷以為它餓了想吃這食盒中的食物,就拿了一粒蠶豆,遞給它說道:“今天清明,本來這是我哥哥愛吃的下酒菜,但是你我既然有緣,而且我這里也就剩蠶豆了,往山下倒了也是無用,就當你是我哥哥的信使,予你吃了罷?!标P郃冷說著拿著兩粒蠶豆扔到五彩玄鶯身邊。但這五彩玄鶯是有主的馴養(yǎng)鳥,對旁人的喂食睬也不睬,小腦袋一撇,振翅飛起,繞著這個食盒盤旋著,時不時發(fā)出幾聲鳴叫。
就在關郃冷奇怪這鳥兒的異樣的時候,一道興奮又憤怒的女高音從旁邊的樹林中傳來“關郃冷!原來你在這!”。關郃冷聞聲趕緊施展輕功躲到了崖壁后面。韓嬋來到這時,只發(fā)現(xiàn)了一個食盒和一眾散亂的盤子和酒葫蘆。她繼續(xù)說:“關郃冷,我知道你在這,你出來?!睕]有人應答?!澳惆盐沂O碌你y子還給我就行了,我不多要?!表n嬋語氣溫柔的勸誘道??上шP郃冷早就把她的伎倆摸透了,不吃這一套。
看著這地上的物件,韓嬋拿起酒葫蘆,喊道:“你再不出來我,我就把你的酒葫蘆扔到懸崖下去,把它摔個稀碎!”果然生效,關郃冷飛速的從山崖下竄了上來,一把搶過他的酒葫蘆說:“好說好說,你不就是想要你的十五兩銀子嗎?我現(xiàn)在就給你。以后不許再拿我的酒葫蘆說事了。”
他拿過酒葫蘆的時候,韓嬋一個擒拿手,將他別住,說道:“不許再騙我!不然你的酒葫蘆一定給你摔碎!快給錢!”
“你別著我的手我怎么掏錢給你?!标P郃冷吃痛齜牙咧嘴的說。
韓嬋放開了手,看著關郃冷掏錢,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葫蘆,以防他跑路。
“吶!給你?!标P郃冷從懷中拿出錢袋數(shù)了十五兩出來。
韓嬋開心的接過錢,問:“我的擒拿手這么厲害了嗎?你都哭了?!?p> 關郃冷像看傻子一樣的看了她一眼,反問:“你覺得呢?這是剛才山風吹得!就你那點小手勁,連一個三歲的小孩子也弄不哭?!?p> 面對關郃冷的挖苦,韓嬋置若罔聞,自顧自的數(shù)著她失而復得的銀子。
看著眼前韓嬋這呆呆的模樣,關郃冷心生憐愛,笑著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說:“唉!你這財迷的樣子哪像個大家閨秀?”
韓嬋記得當時關郃冷只是一直在數(shù)落她,這如春風般拂面的感覺她不記得有過。
夢若蜜澧,卻又因為這拂面醒來,原來是自己的五彩玄鶯在蹭自己的臉罷了。韓嬋冷笑著將玄鶯撥開,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這才發(fā)覺木桶里的水早已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