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就是濕冷，只要下一點雨，就恨不得鉆到被子里，一直坐在火堆邊。天氣越來越冷了，在工地上干活，還會熱，只是不再像夏天一樣隨地而坐，地上有水。我依舊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旁的人和我說氣話，我也是自然回答，偶爾也是充滿笑意，長期板著臉不說話，我也怕我自己出現(xiàn)一些不太正常的問題。
冬天十二月初左右，林一早早回來了，我算了算日子她不該是這個時候回來，我問起她，她說學校放假早，她回來時我還不知道，到了家以后才和我說一聲，我還責怪她為什么不叫我去接她，她笑著說不想麻煩，我聽著她那邊傳來的咳嗽聲，不免皺起眉頭，有些擔心地問：“弄感冒了？這個天太冷了，多穿點，去買點藥吃，不要搞嚴重了?！彼p輕笑著說：“這個咳嗽不礙事，很快就好，我都已經(jīng)習慣了?！?p> “好嘛，自己注意點，家里沒什么菜，你到你爺家里去，我回來的時候再買一些菜回來。”
“好。”
林一在家里做些什么我自然也是不知道，就算在家里，她待在她房間的時間更多一些，我們在家交流的時間最多的就是在吃飯的時候。那時我一個月都沒有假放，一直沒能回去，等到放假回去已經(jīng)是過年前夕了。我看著林一瘦弱的身體不免擔心起來，骨瘦如柴，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多余的肉，只覺得她膚色蠟黃，聽到她一直哐哐咳嗽，我用琵琶花加蜂蜜燉湯給她喝，有一些用，但是后面也不見效果，又喝了很多的止咳糖漿，都沒用，有時候在我面前她也強忍著不咳嗽，她總是笑著說她每次感冒都這樣，咳嗽幾天就好了，我叫他每日都把藥吃了，似乎她咳嗽好一些了，我心里也算安心一些。
平時會聽到林一和王蓮打電話，我聽著房間里的林一在小聲抹眼淚，看著她眼睛紅彤彤地走出來，我也不會多問。
過年那天，一大早她就到山包上去砍來一棵竹子，把下面多余的枝椏劈掉，留著頂尖處的枝椏，在稍微修剪一下，就拿到家里去打灰塵，不僅給家里也打了，給老房子也仔仔細細打了一遍，這個年她極其的重視，好像回到從前一般。她上上下下仔細打掃一遍，又自己炸酥肉，這是她第一次自己動手炸酥肉，她做的是小酥，不像王蓮以前做的。那天她栓著圍腰，在廚房里忙碌一早上，現(xiàn)在做飯不在樓下的灶房那，我之前將灶房搬到了二樓的堂屋后面這一間，這不燒火，直接用電，燒火也麻煩。他端著一碗炸好的小酥肉遞到我面前，“老爸，快嘗嘗，這個更好吃?！?p> “我不喜歡吃這些?！?p> “你先嘗一個嘛?！?p> “嗯，好吃，給你這個。”我吃了一個，笑著說，她炸的酥肉，外面的酥不會太硬，肉很軟，她炸的更好吃。
她自己炒了兩個小菜，傍晚我們將飯菜供奉以后，先拿到下面和他們一起吃起來，林文輝還是和以前一樣忙碌，吃年夜飯的時候我們先吃，他和張?zhí)m青還沒有忙完，等到他們來的時候也差不多吃完了，“現(xiàn)在才來，吃完再忙不行？”老爺子說。
“小家伙想睡覺了，我給他哄睡著了，不然帶下來煩人?！?p> “這個小家伙又沒什么問題，就是不說不走，真是奇怪了?！?p> “不知道嘛，一天事情多?！睆?zhí)m青皺著眉，看到林一立馬笑著說：“今天林一做的飯？”
“不是全部，一些是我三叔做的?！绷忠晃⑿χf，剛說完就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老爺子看著她說：“你年輕人還和我老人家一樣一天哐哐哐，一大早就聽到你再那哐哐哐地咳，整點藥吃嘛。”
“吃了，吃了好多藥，不知道怎么就不見好，過兩天去看看?！蔽艺f。但是林一立馬睜大眼睛說：“不用不用，我都習慣了?！?p> 我們吃著飯，聊著平時都一些事情，說著關于茶地的事，“也不知道哪個鬼埋人的干的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怎么還沒有查出來？”老爺子說。
“這個不知道了，那邊沒有監(jiān)控器，又沒有人家戶，要找到是誰怕是也難，在村里面又不像在外面?！蔽艺f。
“茶地什么了？”林一睜大眼睛問，那時候她還是不知道關于茶地的事情。
“茶地被人放火燒完了?！崩蠣斪討嵟f。
“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都沒有人告訴我？所以現(xiàn)在就沒有茶葉了？”她停下筷子一連串發(fā)問。
“前段時間的事情了，你在學校和你說這些干什么，燒都燒了，哪還有什么茶葉在哪，真的是干的埋人事?！彼^歪向一邊，眼睛看著地上，說完拿起酒碗喝上一小口，繼續(xù)夾菜吃，他現(xiàn)在必須飯前先喝一碗酒，否則吃不下飯，這是他的習慣，喝酒傷身，但人老了，也就隨他自己舒服，倒是現(xiàn)在也不見得他身體有任何的疼痛。
“那怎么辦？報警了吧？”
“現(xiàn)在能怎么辦，早就報警了，也沒什么消息，我看估計也就這樣了。”
“怎么還有這些人啊?！?p> “村里面，但是什么樣的人都有，這些人思想不正?！?p> “那以后不搞茶葉了？”林一看著我說。
“肯定不搞了，現(xiàn)在在工地上，現(xiàn)在哪有錢去搞，再說現(xiàn)在這個不歸政府管了，我們家這邊劃到另外一個鎮(zhèn)里，之前沒有規(guī)劃給另外一個鎮(zhèn)，那政府應該是管的，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p> “好嘛?！?p> 今晚的月亮很圓很大，好像就在眼前，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著對面的人家戶放的絢麗的煙花，一響接著一響，一家接著一家，連綿不斷地都有煙花沖上天去，嘭的一聲炸開，多么絢麗燦爛，在村里還是沒有禁止放煙花的，那時就算還有人來說，但是過年這樣隆重的日子，只要能買得起的都放，放鞭炮有年味，那時候我們放煙花都在空曠地放，安全，現(xiàn)在城里不讓放煙花，放煙花存在諸多安全隱患，但是過年也是缺少了一個年味的元素。
“老爸，你以后不要做工地了，工地好危險?！绷忠徽驹谒姆块g門前對著剛回來的我說，我抬眼看她，她瘦瘦小小的，站在那一動不動，只剩下眼睛還有許多光芒，不過看起來很虛弱，滿臉蠟黃，我望著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擔心地問：“你怎么看起來又更瘦了，明天去醫(yī)院看一下?！?p> “我自己知道，我說你不要去做工地了，不安全?！?p> “這個到時候再說，不做這個哪有錢，再說工地上給得也多?！?p> “你要不就做豆腐，豆腐好做，就賣一些生活錢，夠你吃就行?！?p> “先不說這個，我自己知道怎么辦?！?p> “明天我?guī)闳タ瘁t(yī)生，再拖下去就不行了?！蔽易哌^去。
“嗯，我要睡覺了，你早點休息?！彼f完看了我一眼就進房間了，我也回去了。
第二天我便帶著她去市醫(yī)院了，天氣很冷，下著牛毛細雨，大霧籠罩整個初心村，出了初心村以后烏云壓得很低，整個路上都感覺要壓下來，讓人有些喘不過氣，我們安靜地到了醫(yī)院，她站在醫(yī)院門口重重嘆了一口氣，我看了她一眼，那天檢查的人很多，排了好長的隊，早上檢查一直到下午才得到結果，為了打發(fā)中午那段時間，我們到外面去逛了逛，在路邊攤前她想吃那個烤土豆，將土豆切成兩半，在中間加上辣椒水，里面添加了林一愛吃的魚腥草，再加上一勺酸辣豆角，林一喜歡吃辣，便開心地啃起來了，看著她吃得很香的樣子，我也開心。
我們還路過了一個相館，林一想進去拍照，以前她四年級還是五年級的時候，有一次生病我就帶著她來市里看的病，也是到一家相館拍了照，家里那張算是全家福的照片便是那次從手機里洗出來的，我們還一起拍了幾張照片，但是搬家搬來搬去，有些照片也找不到了，那時候拍完照就回醫(yī)院拿結果，什么事都沒有，這次拍完照，手里拿著一個紙袋子里面裝著一小沓的照片，照片過了塑，能保存很久。
我們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她累得在副駕駛上睡著了，我偶爾看向她，卻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看著她瘦弱的身體躺在副駕駛上，仿佛一個紙片人，風輕輕一吹就從車窗縫隙里飄走了，她暈車，每次都會把車窗搖下來一個縫隙，哪怕是冬天也是如此，這次我把車窗全部都關好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那時候林一在網(wǎng)上買來好多小植物，還買了草莓，她找來許多小盆，將那些花都種在盆里，草莓單獨種在另外一個銹跡斑斑爛了幾個洞的鐵盆里，她每天做這樣做那樣，精力比以前還好，我每天看著給她做好她平時愛吃的那些菜，飯桌上我們會說笑，但是我知道我一定笑得很難看，那時候我的心一直都在絞痛，胸口悶痛，這些飯菜是我吃過最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