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君——”劉老爺如遭雷擊,高大的身軀竟然幾欲傾倒。
下人趕快過來扶住他,這才換了一口氣問:“......真是她回來了?”
蕭云縈方才聽劉家夫人的言語之間,已經(jīng)大概知道應(yīng)該有這么一位人物,可能在山莊出現(xiàn)過。
所以剛剛老徐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如實(shí)講了出來,就是要看看有什么反應(yīng)。
現(xiàn)在,不用細(xì)說,蕭云縈已經(jīng)心下了然。
這位香君姑娘,應(yīng)該就是劉家夫人口里的“賤人”,而偏偏就是這位劉家老爺心里的“白月光”了。
沈夢舟明明橫眉輕挑,顯然也猜到了七八,卻走了上來,扶著劉老爺故意問:“劉老爺,這位香君姑娘是何人,還請您說說!”
雖然這其中必然有不少秘聞艱辛,但是既然和山莊的古怪事扯上瓜葛,還是得有人來問問清楚。
沈公子知道自己最適合來做個穿針引線的人。
劉老爺久久嘆息了一聲,卻很難開口,半天也只重復(fù)著一個字:“她......她......”
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好像還沒有從剛剛得知的消息中緩過來。
于是四人就在花園的小亭子里坐下,下人送來清茶四杯,且等劉老爺慢慢緩一緩。
“香君是我最敬重的女子?!?p> 喝下一口茶湯,他從這句話開始講起。
往前再數(shù)一年,去年的春日,劉老爺劉通帶著家仆學(xué)徒十?dāng)?shù)人離開廣海縣售賣絲織品,計劃著在江南六地多走走,逛逛,順便學(xué)一學(xué)織錦的技藝。
春日江南,正是時光正好,風(fēng)日最佳的地方。
他們這一走,便不知不覺停留了一月有余,家中頻頻修書而來,這才讓劉通趕緊收拾東西準(zhǔn)備回鄉(xiāng)。
他這人頗為熱情好客,與人交往也很有義氣,在江南之地也就結(jié)下了不少朋友。
其中一位揚(yáng)州本地商賈聽說劉通大哥要走,半夜就過來挽留,便硬要在春思樓設(shè)宴招待一番。
取了自家私藏的上好佳釀,酒香四溢,一時間喝得酩酊大醉。
男人們喝醉了正在桌上談心時,突然聽到空中飄來一句軟綿綿的唱詞,劃破了樓里的渾渾噩噩勁兒。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這便是最近江南有名的曲子了,唱的是女子閨情。
“怎么還在唱,不是領(lǐng)了賞錢下去了嗎?”劉通嘀咕了一句。
劉通倒也聽過不少姑娘唱這一句,偏偏此刻也不知是酒醉還是心醉,只覺得這女子的聲音里竟然多了三分驚訝,三分嬌嗔,讓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他從烏木雕花圓窗向樓下一望,那人那景卻照進(jìn)了他的眼底。
湖面上一輪皎潔的皓月高高懸掛在夜空中。
夜風(fēng)柔和地輕撫,掀起小樓上的紗幔漫天飛舞。
他也才喝了酒,本就看不清楚,這紅紗漫漫,更是惹得他有些著急。
想見伊人一面的劉通,撲在了小樓的窗檐上,整個身子都探了出去。
黑夜中的湖面上倒映出破碎而明亮的月光,水面也不平靜,一只小船卻靜靜地停在了湖心。
是江南常見的烏篷船,船頭掛著一盞燈籠,站著一位白衣佳人,手里拿捏著一柄檀木扇子,正端著身段在練習(xí)這曲子。
劉通自己許是被回憶打動,情不自禁地說:“見到香君的第一面,我才知道原來女人應(yīng)該是這樣。不需要太多的脂粉,更無謂任何裝飾,只需要往那里一站,就是所有美好的代名詞?!?p> 蕭云縈的年紀(jì)尚輕,哪里聽得懂這其中的情愫,覺得這般年紀(jì)的劉家老爺?shù)故呛湍贻p人一般喜歡談情說愛,就偷偷偏了頭看看同伴。
只見,陌奕小道長聽得專注,一雙眼睛安靜地看著地面,似乎在沉思,整個人清朗肅靜極了,一副生人勿擾的架勢。
而沈夢舟則靠在亭子的一側(cè),有一下沒一下地眨了眨眼睛,見她轉(zhuǎn)了頭過來,朝她露出一點(diǎn)笑容,像抓住了她溜號的似的,輕輕瞪她一眼,示意她繼續(xù)聽。
他們好像還挺.....蕭云縈內(nèi)心升騰起一股怪異的感覺,把心里的嘀咕全部都吞了下去,繼續(xù)豎起耳朵聽。
......
小樓之上的劉通,醉眼看美人,一見傾心,四處派人打聽,這才找到這條烏篷船上的佳人。
她就是香君,二十二歲,春思樓的妓家。
找到了香君之后,劉通老爺便把回家的事又拋過頭了去,一心栽在春思樓。而香君卻避而不見,任劉通老爺怎么苦苦相求,這一待就是十日。
劉老爺也是個癡心人,十日里沒得就在春思樓花錢,大把大把的銀錢始終沒能贏來了美人一顧。
最后還是那揚(yáng)州的朋友想辦法討來原版的話本折子過來,這才贏來了和香君的正式見面。
緣分就是這樣捉弄人,慢慢接觸來,劉通愈發(fā)覺得香君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美好,她和你說話的時候總是眉目低垂,說到她高興的時候才挽起一個淺淺的笑容。
劉通花了這么多錢,她卻不為所動,卻為了一本話本而肯與他共讀。
這哪里是月下秦淮娥,簡直是書中顏如玉。
等到劉家夫人再三催促,已經(jīng)和香君姑娘定情的劉通花了大價錢幫她贖了身,并作出了決定,必須要把香君帶回云錦山莊。
下人們嚇得不行!
誰都知道云錦山莊的夫人脾氣暴躁,仗著娘家也有些錢財,本來不怎么把老爺放在眼里,人前人后都沒有少甩臉子給老爺看的。
如今要是知道老爺還敢?guī)嘶馗?,還不知道要怎么鬧。
下人學(xué)徒跪了一地,劉通的脾氣也上來了,自小就是做少爺?shù)?,雖然一貫脾氣溫和些,但不代表他沒有自己想要的原則。
也不管下人們怎么勸阻,拽著香君就上了自己的馬車,大臂一揮:“回家!”
想想方才劉家夫人那精明算計,潑辣蠻橫的樣子,蕭云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覺得寒意十足。
劉通老爺雖然現(xiàn)在眼中滿是疲憊,回憶往事時卻還是隱隱有些歡欣之意。
沈夢舟見蕭云縈一臉茫然,輕輕一笑,放棄了讓她理解這些事情的念頭,對劉老爺說:“劉老爺一怒為美人,倒也一段佳話!”
劉通老爺卻輕微地?fù)u了搖頭,露出痛苦的表情:“若是能重來,我寧愿我不曾遇見過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