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斷魂嶺祭母
光陰易逝,眨眼之間,已過了一個月。
風(fēng)聲漸漸平靜下來,再沒有人提起吳德來慘死的事了。吳望龍想著心上人,便辭別了王尚書和梁夫人,與王景隆相抱而別。
臨行,梁夫人流著眼淚,千叮嚀萬吩咐:“吾兒路上多加保重。到了岳父家,務(wù)須來信,免得父母牽掛?!?p> 想到一個月來,王尚書夫婦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和照顧,吳望龍跪倒在地,感激得聲淚俱下:“敬望父母珍重,為兒就此去了?!?p> 梁夫人拉住他的手,久久不肯松開,臉上掛滿了熱淚,憐惜地望著他。
王思竹把吳望龍叫到一邊,說:“為父想拜托你一件事,就是有些難以啟齒?!?p> “義父對我恩重如山,是龍兒的再生父母。有什么事盡管吩咐,龍兒一定辦到。”
“你父親生前從你岳父家?guī)Щ貋淼膸着蓁F觀音茶,為父有幸喝過,的確與眾不同,真不愧是茶中極品。你岳父不是在開茶館嗎?如果遇到茶販路過,麻煩他幫我買一些鐵觀音茶。如今,老夫也好這一口了?!?p> “好的。龍兒記住了?!?p> 為了慎重起見,吳望龍夜間出城。王公子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至城外。
兩人再次擁抱在一起,依依不舍。吳望龍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景隆弟,我們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王景隆提醒說:“兄長別忘了功名大事。來年殿試,BJ相會?!眱扇艘酪老e。此一別,有分教:
景隆妓院暫為家,望龍辭師行義俠。
焚香之盟豈可忘?太原相逢兩驚嚇。
出得城來,吳望龍又走了一程,便在城郊的一處客棧住下。
次日,他離店上路。行了一日,來到了母親遇害的斷魂嶺。這是一個讓他傷心的地方。
吳夫人一家在斷魂嶺遇害后,眾大臣聯(lián)名奏請皇上,讓吳德來的尸體與他夫人合葬在一處。皇上恩準(zhǔn)。
吳望龍來到此處,見墓碑立了父母之名,便知父母合葬一穴,非常感激父親生前的同僚們,一定是他們冒死奏請皇上恩準(zhǔn)的。
置身此處,吳望龍不禁觸景生情,悲從心生,放聲大哭起來:“爹呀,娘呀!你們死得好慘啊!為兒不孝,無力阻止父母于不死。但是,請您們放心,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不報殺父之仇,龍兒誓不為人。您們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他跪在父母合葬的冢前,磕頭不止,自己也說不清磕了多少下,只見他額頭磕出血來。
用馬車送他出城的王思竹的家奴,看了都心疼,連忙安慰說:“人死不能復(fù)生。吳公子請節(jié)哀吧!我們還是趕路,奴才再送你一程。”
此時,已是臨昏時刻,這里前不巴村,后不著店。吳望龍的心情無限悲苦,性懶意惰,四肢乏力,干脆在父母的冢頭前倒下去。一會兒,便沉沉睡去了。
恍惚間,見到父母滿面含淚地站在他的面前。見此情景,他驚愕不已,忙問父母究竟出了什么事。
只見父親開口說:“龍兒!你還小,不懂事。大人的事,你就別管了。為父只希望你勤奮攻讀,求取功名。在朝為官的王思竹是個好人,凡事都找他商量,不可貿(mào)然行事,一意孤行。你如再有什么三長兩短,父母會更傷心的?!?p> “我再也不會為朝廷賣命了?!?p> “兒??!你要記住,朝廷和國家是兩碼事。生為國家一份子,我們所做的一切,不是在為某個人或者某個集團(tuán)賣命,而是在為國家效力。古人云,國家興亡,匹夫可責(zé)?。 ?p> 母親劉氏更是聲淚俱下,撫摸著愛子的頭,望著他清瘦的臉孔,傷心地說:“龍兒!父母對不住你,不能盡到我們的職責(zé),把你撫養(yǎng)成人。今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父母不在你身邊了,吾兒孤苦零丁,好可憐呀!只望你好自為之。龍兒,我的心肝寶貝!我們走了?!?p> 一聞此言,吳望龍大吃一驚,伸出手想拉住母親的衣角,哭叫著:“爹,娘!您們?nèi)ツ睦??等等我,不要放下我不管呀!?p> 母親回過頭,憐惜地摸摸他的臉,搖搖頭說:“傻孩子,這不是你該去的地方。龍兒!珍重?!闭f著,用力把他推開,飄然遠(yuǎn)去。
吳望龍驚急之下,想伸手再拖住他們,可怎么也拖不住。
恍惚間,他們不見了。
吳望龍跺足捶胸,大聲呼喊:“爹,娘!您們好狠心呀,丟下我不管了。您們好狠心,好狠心呀!”他邊喊邊追。突然,踢到一塊石頭,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這一摔,可把吳望龍給摔醒了。
他睜眼四顧,周圍黑沉沉的,空蕩蕩的;再仰望天空,滿天的星星似乎都在望著他。原來是南柯一夢。
因他翻了一下身,頭額磕到旁邊的石頭,所以驚醒了。
這時,只聽得附近有幾只蟋蟀在“唧唧啾啾”叫個不停,好像爭相向誰訴說它們的什么悲傷心事。它們哪里知道,我也有一腔心事正無處訴說哩!
原來,自己是睡在父母的冢前,與他們夢中相會哩。
細(xì)細(xì)品味他們催人淚下的話語,他更加傷心起來。便低聲細(xì)語,好像是在向父母立誓:“爹,娘!您們放心吧,龍兒一定遵照您們的話做,決不讓您們失望的。安息吧!我的父母;安息吧!我慘死的親人?!闭牵?p> 世上傷心無限事,最難死別與生離。
天色微明,拂拂曉風(fēng)。大地開始向萬物露出了笑臉。
畢竟休息了一夜,精神恢復(fù),四肢也不覺酥軟了。吳望龍從地上站立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灰,默默地在父母的冢前呆立片刻。想到自己一家人的悲慘遭遇,不覺又哽咽起來,說:“龍兒以前是最幸福的,如今卻成了世上最可憐的人?!?p> 良久,他又跪了下去,拜了四拜,與他們作最后的訣別:
“安息吧!我的父母?!?p> 他咬了咬牙,站了起來。對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駕馬車的朋友,深懷感激,說:“朋友!謝謝你一路上的陪伴。辛苦你了!我們就此別過,你回去吧!”
“那好吧!公子一路珍重。”
吳望龍揖手致謝,頭也不回地冒著濃濃的晨霧走了,離開這傷心的地方。
“我要去哪兒?”
他自言自語說:“外婆病重,先去看望她老人家。不然,去了岳父家,再去探望她的機(jī)會可就少了?!?p> 他一口氣走了十幾里路,到了保定府龍門縣,離保定還有幾十里的路程。
走著走著,他看見迎面走來一隊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扶老攜幼。嚎哭之聲,不絕于耳。令人聞之,頓生凄涼之感。
吳望龍非常吃驚,心想:這些黎民百姓,扶老攜幼,哭哭啼啼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正疑惑之際,有幾個老漢向他走來。
他忙攔住一個老漢,問:“老伯!能否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個老漢止步,打量他一番,說:“看小哥這身行頭,一定是官家子弟吧!難怪不知道老百姓的苦難?!?p> “但聞其詳?!眳峭堻c(diǎn)點(diǎn)頭說。
“自那年陜西、河南鬧了旱災(zāi),這災(zāi)難如瘟疫一般,一路漫延過來。如今,山西、直隸也到處受災(zāi),五谷顆粒無收。俗語說,民以食為天。沒了五谷糧食,百姓怎么活下去?這還不算,官府更是無法無天,照樣催交役糧。我們連三餐都顧不上,拿什么去交糧?”
老漢吞了一下口水,繼續(xù)說:“聽說南方的閩越,兩廣等地不受災(zāi)害。為了生存,為了躲避官府的逼迫,只好扶老攜幼,帶男拖女,到閩越等地尋找安居之所。但路途遙遠(yuǎn),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到那里?!闭f著,無奈地?fù)u了搖頭,含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