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跡而去,莫秋來到了一個山洞洞口,在那兒,他找到了最后一支鴉羽與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黑鴉,除此之外,還有那位其追了頗久的黑袍少年。
此時的黑袍少年早已將黑袍扯下,露出她的真容;令莫秋沒想到的是,這位黑袍少年竟然是位女孩子;她的臉上帶著半塊面具,所以莫秋也看不出這個女孩的真實樣貌。
莫秋不解其意,前些時日,二人還為了那只骨妖在亂葬地對峙;如今,她卻用黑鴉的鴉羽做標(biāo)記,將他引到此處。
難不成,這附近有什么埋伏?
可這兒的地勢看著不像是能打埋伏的,畢竟除了他身后的那個山洞外,絕大部分都是懸崖。
正當(dāng)莫秋在心中揣測其用意的時候,那女子卻是先行開口。
“莫家阿郎可聽說過入云樓?”
“入云樓!”
莫秋有些吃驚,沒想到她是入云樓的人;先前與師父閑談的時候,有聽說過入云樓這個組織。
相傳,當(dāng)今圣上李隆基尚是皇子的時候,便未雨綢繆,模仿太宗李世民創(chuàng)立天策府的行徑,創(chuàng)立了入云樓。
入云樓中,有諸多行動詭秘,來無影去無蹤的刺客;而這其中,以“十二生肖”最為強大。
而莫秋眼前的這位,便是十二生肖中的一員。
他看著那個手持“卯兔”令牌的年輕刺客,心里不由一陣緊張。
他雖會陰陽妙法,但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與妖怪惡鬼打交道,實話說,莫秋很少與人戰(zhàn)斗,更何況是這種有著頂級刺殺者之稱的上云樓內(nèi)的十二生肖了。
故而,現(xiàn)在的莫秋也是集中精神,注意著卯兔的一舉一動。
反倒是那卯兔,在看到莫秋的緊張模樣,笑說著要他放輕松。
“放心放心,今日引你前來并非為了殺你,再說你已將骨妖消滅,我也沒那必要繼續(xù)與你糾纏!”
至此,莫秋有一事不明,傳說入云樓直屬當(dāng)今圣上,那為何這卯兔會想要幫助骨妖?難不成這其中秘辛圣上都知道?還是說骨妖之事,是圣上故意為之?
“好了好了,跟你說實話吧?!鄙倥?dāng)[了擺手,繼續(xù)道:“我今日前來呢,便是想與你說明事情的真相,誒,可不是我認(rèn)輸了啊,只是這件事的發(fā)展超乎了我的預(yù)料,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其中真相而已?!?p> “噢,既然卯兔姑娘愿意告知在下前因后果,那在下便洗耳恭聽了!”
“呵呵,卯兔姑娘嗎,倒也妥貼。”
而后,這位入云樓的刺客便對莫秋說了她所知道的所有事。
事情,還得從那時候說起。
那時候的她,不過是入云樓中的一個小刺客,日復(fù)一日地執(zhí)行著樓中委派的暗殺任務(wù);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一個任務(wù),是暗殺一個叫做鈴木正一的神官。
她沒有猶豫,當(dāng)夜便潛入長安皇城,刺殺那個叫做鈴木正一的男人。
可是她失手了。
這是她從業(yè)以來,第一次失手。
于刺客來說,失手便意味著死亡,不論是樓中的規(guī)矩,還是被刺殺的人,她肯定是要死在其中一方的手里。
但是那個男人并沒有殺她,反而是與她做了一筆交易。
次日,此人死在了皇城內(nèi)神官祈福的地方,披頭散發(fā)、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兒,鮮血流了一地。
而她也如往常一般回樓中復(fù)命,緊接著,便是領(lǐng)取下一個任務(wù)。
可是她知道,死在皇城內(nèi)的人并不是他,那只是個體型樣貌與之差不多的小兵卒子罷了。
而那個男人,則被她送出了皇城,送到了洛陽城安置。
洛陽城西邊兒,有一片亂葬地,那兒有許多關(guān)于孤魂野鬼的傳說,故而便是在白天也不會有人前來,所以,她將他安置到了那個地方。
這個男人,并沒有因為此處是塊亂葬地而害怕,相反的,他還非常的興奮。
而作為交易,她將男人帶出皇城,那個男人則教她陰陽術(shù),那是她以前從未接觸過的技法。
靠著新學(xué)的陰陽術(shù)以及自身強大的暗殺術(shù),她很快便爬到了入云樓的巔峰。
十二生肖,是入云樓最為強大的十二人的稱謂,她的代號,便是卯兔。
只是,那個男人似乎快不行了。
在他死之前,他想與她再做一筆交易。
“保護好她,另外,將她從封印中解放出來,我便能給予你真正的自由!”這是他對她說的。
“我會把她救出來的!”這是她對他說的。
之后,便是她以神官的身份,在皇城內(nèi)潛藏了數(shù)年,但終歸還是沒能找到將骨妖從封印中解放出來的辦法,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滯了一般。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莫秋出現(xiàn)了,正是因為他的出現(xiàn),讓停滯不前得時間,得以運轉(zhuǎn)。
她一步一步地策劃著,讓所有人都跟著她得腳步走;變換時辰、將其釋放、引來天狗、重創(chuàng)莫秋;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雖然其中偶有插曲,但終歸還是進行到了最后。
只要將她帶走便可,或許,他的臉上也能展露笑容。
但最終,這一切還是被那場無名業(yè)火焚毀,她自知無法力挽狂瀾,只得將其丟下,獨自逃脫。
她的一生執(zhí)行過無數(shù)任務(wù),有一說一,其能力絕對是入云樓中最為出色之人。
但她終歸還是沒能完成他所交付給她的任務(wù)。
因為怕戰(zhàn)斗中會有誤傷,故而她早早便將他帶到了安全的地方,但這是否有些多此一舉?若是他還在原處,便能讓他二人再見上最后一面吧?
他并沒有因此而責(zé)怪她,這是她沒想到的,她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決心,但那個男人只是笑著看著她說:“愿意聽聽,我們的故事嗎!”
她想聽,她想知道一切,有關(guān)于這個男人的一切。
之后,便如所有的悲情角色一般,他與她之間的成長路程,令這位早已沒了心的刺客,不由感到痛心。
若是這兩人愿意勇敢些,愿意以不傷害自己的前提下努力地去愛彼此;努力地告訴彼此心中所想;努力地去爭取這原本便屬于彼此的幸福;或許結(jié)局便會大不相同了吧。
“你知道嗎,我本來是要死的,只是我將靈魂出賣給了魔王,而魔王也將她變成了妖怪;我本意與其一同逃脫,上了入唐的使船,可她入了大唐之后,便再不受我控制,造了諸多殺業(yè)!”
而這,便是事情的全部。
莫秋聽完后,對此事保留懷疑,畢竟,站在他對面的可是一位刺客,編造故事對于她來說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而且,二人在前些時日,還為了一只妖怪大打出手過。
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便是她冒險將他引到這兒,僅僅只是為了跟他講個故事?這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卯兔看到莫秋臉上浮現(xiàn)著的顯而易見的懷疑,但她并不因此而為之惱怒,相反,她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而且,我將你引來這里,也是另有目的!”
果然。
莫秋擺好架勢,隨時準(zhǔn)備與之一戰(zhàn)。
也正是這個時候,不遠(yuǎn)處的山巒,傳來了烏鴉的叫聲。
難不成是她的援兵來了?
莫秋右手一抖,一團狐火便躍然于其手之上。
卯兔連忙高舉雙手,意為自己并非想戰(zhàn):“莫家阿郎,我還沒說完吶!”
“我知道你在拖時間,故意殺了只黑鴉卒子演苦肉計給我看,然后再等那些妖怪回來一起對付我;還有,昨夜抓走柳中陽的黑鴉也是你指派的吧,他現(xiàn)在在哪!你們將他藏到哪兒去了!”
卯兔很尷尬,她是真心想幫莫秋,誰知道這家伙疑心病這么重。
“那些妖怪與我無關(guān),而且我引你前來是有另外的事情需要你幫忙的!”
“幫忙?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說了,我終歸還是入云樓的人,還是圣上麾下捍衛(wèi)大唐之人,我又怎會吃著朝廷的俸祿,做著賣國求榮之事!”
卯兔邊說著,邊往莫秋方向走來,若仔細(xì)看去便能察覺,其眼中還有少許流光,那是入云樓女刺客必學(xué)之術(shù):魅惑。
而至方才起,莫秋便好似著魔一般,呆滯著張臉,朝著卯兔的方向緩慢走去。
......
“臭娘們兒,敢搞老子?找打!”
漢子叫罵著,因為他差點就掛了彩。
方才,他打開房門,便想著將這房間內(nèi)唯一一個還沒嘗過鮮兒的小娘子拖出去,可他剛剛彎下腰,就差點被那小娘子的簪子刺中。
不過好在,那小娘子的速度雖快,但準(zhǔn)頭卻差了一點;可的確只差那么一點點,他自認(rèn)為英俊的臉,就要毀在這小娘子的手上了。
刺那漢子的人當(dāng)然是桃子,她方才用盡全身力氣朝那漢子刺了過去,可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的速度太快了,還未等漢子近身就刺空了;緊接著,那漢子的巴掌就打了過來,只一下,她的臉就腫得老高。
她畢竟只是個女兒身,一個漢子的巴掌早就把她抽得七葷八素了,眼下也是失了戰(zhàn)力,就這么倒了下去。
還沒等她完全倒下,那漢子就伸過手來,一把將桃子扯了出去。
這一來二去,叫桃子是吃盡了苦頭;關(guān)鍵是,那漢子扯得她的頭皮生疼,疼得她的眼淚都掉出來了。
“我可是公主身旁的侍女,你們就不怕公主降罪?”
桃子還在掙扎著,可這話在那漢子的耳朵里,簡直就是屁話。
“你要是公主身旁的侍女,那老子就是皇城內(nèi)的禁軍,臭娘們兒,想拿這招來誆老子,門兒都沒有!”
桃子緊閉著雙眼,她在想,接下去的她,會被那漢子怎樣對待?
像躺在門口那位女孩一樣?就算她再怎么哭泣,再怎么吶喊,也不會博得他的同情,也不會有人前來救她。
一絲光亮在眼睛里擴散開來,可桃子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是閉著的。
那絲光,好似黑夜里的星火,為她破開黑暗;那絲光,又好似冬日里的暖陽,溫暖著她的全身;而在此背景下,那份耀眼當(dāng)中,桃子看到了一位少年。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抓著桃子頭發(fā)的漢子,察覺到了異樣。
他發(fā)現(xiàn),他抓著的這個小娘子的身上,貼著一張符紙,而那符紙此刻,正散發(fā)著耀眼的光芒。
漢子將她丟在了地上,并隨手取下了那張發(fā)光的符紙。
也正是在這張符紙被他取下的那一瞬間,以桃子為中心,逐漸出現(xiàn)了一個大大的白色光球,這個光球攜裹著桃子,朝著天空飛了上去。
聞訊而來的其他男子抬頭仰望天空,看著這個好似太陽一般耀眼的球體。
也正是在這時,桃子漸漸睜開了雙眼,入眼處,卻是她離了地面好長一段距離,這也差點沒把她嚇?biāo)馈?p> 其身旁漂浮著一位少年,這位少年便是在她閉眼時看見的那位少年。
此刻的少年握著她的手,笑嘻嘻地看著她的臉。
那少年看到桃子醒來之后,便將他的臉貼得更近了,這也讓桃子莫名有些臉紅。
“真可愛!”
這是少年對桃子說的,而且在他說完那句話的瞬間,便將嘴湊了過來。
見此情形,桃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手放在了她的嘴巴前。
差一點,差一點她就被這少年占去了便宜。
桃子推開他的臉,怒道:“你是怎么回事,這般不知廉恥?我與你又不熟,怎么見面就要親我?”
少年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樣,雖然笑得很不正經(jīng),但卻也是一臉認(rèn)真地回答著她的問題:“不熟,怎么不熟?我與你可是睡了近十?dāng)?shù)年,可以說,我是看著你長大的。”
十?dāng)?shù)年?
桃子心思通透,一下便理解過來。
她從裙襯內(nèi)取出那半塊玉佩,對著少年晃了晃:“這個?”
少年點了點頭,肯定了桃子的疑惑。
而之后,少年竟是又想將嘴巴湊過來,這回,桃子直接上手,給了他一巴掌。
“你爹娘沒有教過你,對待女孩子要有禮貌嗎,你這個樣子可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p> 少年并沒有因為挨了這一巴掌而覺得惱怒,反而,他笑得更歡了。
“很好,女孩,我決定了,我要跟你簽訂契約!”
話畢,在天空之中飄下來一張金色的紙卷,平攤開在桃子的身前。
“什么意思?”
桃子疑惑,她可不是靖妖司的人,自然不會知道這于她來講意味著什么。
而未等她拒絕,桃子就感覺,她的臉好似被利刃割破一般疼痛;緊接著,一滴鮮血便從她的臉上滴落,落到了那張金色紙卷。
桃子吃痛,想要去摸臉上的傷口,但卻什么也沒有摸到。
她的臉一如往常。
少年笑盈盈地收起了那份紙卷,隨后便單膝跪地,對著桃子說道:“吾之主,吾將用吾的全部,輔佐汝之一生?!?p> 隨后,便湊到桃子的耳朵旁邊,對其輕聲說道:“汝可喚吾少陽,也可叫吾...”
金色的光芒瞬間暴漲數(shù)倍,而桃子也終于從半空之中緩緩落下。
地面上,那些漢子如同看著惡鬼一般看著桃子,以至于根本就忘記了想要逃跑。
“少陽?”
“我在!”
“我想救她們!”
“這很簡單!”
少陽看似隨意的回答,卻飽含著殺意。
那些人想要逃跑,可他們早就已經(jīng)跑不掉了。
白色的火焰灼燒著他們,雖然看起來毫發(fā)無傷,但他們無一例外,都痛苦不堪。
這叫白火,能夠灼燒生物的魂魄。
哀嚎聲,響徹了這個不大的院子。
不過,也因為這座房子處在偏僻的坊市,故而根本不會有人聽到他們的哀嚎,以及求救。
可不知怎么的,桃子方才身處的那個小暗房,竟然也竄起了大火。
桃子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并要他趕快將火滅掉。
“我是說救她們,不是要殺她們,少陽,快住手,住手啊!”
少陽看著苦苦哀求于他的桃子,指了指天上。
桃子抬頭,發(fā)現(xiàn)幾縷透明的新魂正微笑地看著她。
其中有一個,便是方才被漢子拖出房間后,當(dāng)著她們面被凌辱的小娘子;而剩下的,大多是早于她們被抓進來,被他人施以獸行的少男少女。
那些人,應(yīng)該說是那些魂魄,向著地上的一人一妖致以謝意后,便徑直往空中飛去,直至消失不見。
為什么?
桃子仰著頭。
明明都死去了,為什么還能露出那種笑容?
明明可以活下來的,她們不是得救了嗎?可為什么那些人寧愿死去,也不愿意獲救呢?
“因為你沒有經(jīng)歷過她們的痛苦,因為你沒有感同身受,試問,如果你與那被凌辱的女孩交換身份,你還能說得出這種話嗎?”
少陽扯著啞口無言的桃子,往門外走去。
“死亡于她們而言,便是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