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珠內(nèi)的四成妖氣,皆與莫秋的妖丹相融合,也因此,莫秋才能從六條尾巴,猛竄到九條尾巴,正式加入了大妖的行列。
可是,以他前一次的經(jīng)驗來說,妖珠內(nèi)應當還會有六成的妖氣,從他體內(nèi)竄出才是;可奇怪的是,他并沒有察覺到有如此龐大的妖氣,從他的毛孔內(nèi)掙扎而出;同時,那六成妖氣也并未融匯到他的妖丹內(nèi)。
也就是說,那六成妖氣,生生在他的體內(nèi)不見了蹤影。
莫秋盤膝而坐,運氣凝神,閉上了雙眼。
他在使用“內(nèi)視”。
“內(nèi)視”,是修行者常用的窺探身體內(nèi)部的術(shù)法,一般在加入練氣的行列后,就會需要使用到它。
其作用,主要便是用來窺視自身內(nèi)部的經(jīng)脈,以及丹田內(nèi)的發(fā)展情況。
而順著脈絡往下找,莫秋便找見了位于腹部的那塊龐大的丹田。
只是,以往他所能見到的,是一枚金燦燦的小肉丸子,可如今,那顆小肉丸子早已變成了一顆通體漆黑,且圓潤無比的妖丹。
莫秋的妖丹雖通體漆黑,但其外卻彌漫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靛青色氣體,這氣體,便是莫秋的妖氣了。
莫秋查看許久,忽而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他的妖丹之下,并無像以前一樣,有一座肉冠狀的座臺;反而,其丹田卻是被一片白茫茫的霧狀氣體所掩蓋。
莫秋心里奇怪,便是以前他尚是金丹的時候,也未出現(xiàn)過這種畫面,難不成是那六成妖氣化為了這一片白霧?
可那白霧并無半點妖氣,且并沒有要與白霧之上的妖丹相融的跡象。
只是為何,這白霧卻一直聚集在丹田之上,也未有要透過各路經(jīng)脈或者是全身毛孔消散出去。
有關(guān)于此,莫秋卻是不得而知。
初而為妖,令他有著太多的疑惑。
此并非是條修煉的捷徑,更不是一條明路,于他來說,這種種疑惑,也只能留在日后慢慢摸索,一一破解了。
“呼——”
莫秋長出了一口濁氣,并收回了“內(nèi)視”,而后睜開雙眼。
也正是在此時,莫秋終于能夠正視那個,還躺在墻邊兀自小聲呻吟著的柳中陽了。
莫秋起身,并虛踏一步,轉(zhuǎn)眼,便來到了柳中陽的身旁,而后將其扶起。
果然,他的速度再一次的加快了,而且似乎快了還不止一丁半點。
僅僅是意識所想,身體便在下一刻,出現(xiàn)在了自己所想去的地方;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無需借助各種術(shù)法,僅僅靠著本能,便能做到這種程度。
妖,真不愧是在這修行一路,浸淫了近千萬年的神奇族類。
被扶起的柳中陽依舊哀嚎著,只見他一邊小聲嚎叫,一邊還負氣踢了踢腳邊的卷宗,踢完后,還不忘罵上兩句,也不知道是在生誰的氣。
莫秋對其道了聲歉意,畢竟,柳中陽之所以會受傷,原因也在他的身上。
只是,他看著地上那些被卷起來的卷宗,若有所思著。
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他朝著書房外頭走去。
《殺生石》是畫卷,故而莫秋只想到了靖妖司內(nèi)的掛畫;殊不知,畫卷畫卷,除了掛,還能卷,也因此,它幾乎能被放到任何一個隱秘的角落。
而莫秋自一開始便認定,那大天狗定會將這幅畫卷放到靖妖司。
這其中的原因,便是莫秋認為:大天狗狂妄自大,又對他懷恨在心。而靖妖司又是大天狗入侵大唐的第一道關(guān)隘。
他是希望莫秋找到那副畫卷的,他也希望莫秋能進到那副畫卷內(nèi)與他決一高下。
故而,不論是出于何種原因,莫秋都認為,那妖怪定會將這畫卷,藏到靖妖司內(nèi)。
這是挑釁,亦是宣戰(zhàn),雖然戰(zhàn)爭早已開始,但莫秋知道,這是大天狗對他一個人下達的戰(zhàn)書;包括桃子也好,包括畫卷也罷,都是大天狗沖著他莫秋一個人來的。
若他無法將畫卷找出,那便是丟了他師父的臉面,丟了靖妖司的臉面,丟了全大唐的臉面。
故而,不論是為了哪般,莫秋都必須將那畫卷找出。
匾額,是衙門的臉面,而將畫卷藏在那兒,也算是符合那妖怪的惡趣味。
莫秋來到司門外。
只見,其輕身一躍便來到了匾額旁;他用左手扒著檐梁,左腳則頂著大門,這樣,他就能將自己固定在匾額旁邊。
匾額之后一片漆黑,令莫秋看不真切里頭究竟有什么。
只見他稍一閉眼,而后睜眼。
眼前的一切都清晰了。
莫秋伸出右手,輕輕一取,一支長約一尺的畫卷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中。
他抓著畫卷上的繩子,而后松開了畫卷的尾端。
一副畫著三座奇怪山石的畫卷,呈現(xiàn)在了莫秋的眼前,而最中間的那座大山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殺生石!
......
長夏門內(nèi),敦化坊前,一眾降妖者正在此處苦戰(zhàn)著。
一同抵御來犯妖怪的,還有武侯,以及守城的將士們。
只是,經(jīng)過連續(xù)近一個時辰的不斷拼殺,令這些普通人早已失去了勝利的希望以及信心。
北邙山離此地尚有一段距離,縱是那天策府的將士快馬行軍,一時半刻,也無法趕到此處,加以馳援。
故而這些人的心中,早有退意。
此刻,別說是這些普通人了,即便是那些遠從長安趕來,手持法寶、驅(qū)使著役鬼降妖的降妖者們,也是感受到了壓力。
掌司陶天凌,被長夏門外的怪物絆住了手腳,這令原就不多的戰(zhàn)斗力更為缺少;而其首徒莫秋,到現(xiàn)在也是未有趕來的跡象,這一點令在場的年輕降妖者們少了幾分信心。
要知道,莫秋可是在兩地靖妖司內(nèi),年輕一代里實力最強的。
方才,他們趕來馳援的途中,將受傷的莫秋與女眷們護送回了靖妖司;而既然到現(xiàn)在都沒能見到莫秋,那答案或許已經(jīng)很明顯了。
當時在場的幾位,幾乎沒人能夠看清莫秋究竟受了多重的內(nèi)傷,故而他們都認為,莫秋只需休息片刻便能趕到此處。
可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莫秋自始至終都未再出現(xiàn),這說明了什么?
如果,強悍如莫秋都不敢面對這場妖亂,那他們這些人拼命在此戰(zhàn)斗,又是為了什么呢?
不過好在,就在妖怪們上下翻飛,即將打到道化坊前之際,一抹綠色倩影,來到了眾人的身前。
一襲綠衫碧如水,靖妖寶塔空中來。
寶塔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帶著“嗡嗡”巨響,于天空之中翻飛,僅一下子,便擊落了兩只鴉天狗。
沐曉夏從未有像今天這般憤怒過,即便她以前見過同僚戰(zhàn)死,即便她以前見過百姓被害,她都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憤怒。
那些在方才,那些尚還在與她插科打諢著的少年們,如今,卻是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體。
造成這結(jié)果的原因,與她不無關(guān)系。
她太過自負,同時又對長安靖妖司過于自滿;她認為,這洛陽城解決不了的災禍,于他們而言,皆是小事。
可如今看來,這并非是一件小事。
但憤怒并不是來源于同僚們的戰(zhàn)死,而是...
這些平日里自詡精英們的長安降妖者,與整日被他們嗤笑著的洛陽城降妖者并無不同;或許說,比之他們,更加卑劣。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們依舊會害怕,依舊會做出如常人一樣的反應。
正如現(xiàn)在的她。
雖然在瞬間就擊殺了兩只鴉天狗,但看著眼前漫天飛舞著的黑鴉群,以及藏在黑鴉群后,隨時準備偷襲的鴉天狗。
沐曉夏的心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而這是這種退意,令她感到蒙羞。
從以前到現(xiàn)在,她都不愿意去認真了解一下洛陽靖妖司,去了解一下那些被她認定為“弱”的降妖者。
因為,現(xiàn)在在她眼前,那些被她認定為是弱小的家伙們,一個個的,可都是卯足了勁兒地沖殺在戰(zhàn)場的最前沿。
不止如此,她所帶來的這一批所謂的精英,看似在敦化坊內(nèi)阻截妖怪的進攻,可是他們卻做著令沐曉夏意欲作嘔的事情。
他們利用四處逃竄的百姓為誘餌,撲殺那些前來捕食百姓的妖怪,每每出手,雖有妖怪死傷,但與此同時,也有稍不注意就讓妖怪們抓去的百姓死去。
反觀,那群處于最前沿的洛陽降妖者們,都甘愿成為百姓的護盾,將百姓們護在他們的身后,即便是身受重傷,也死戰(zhàn)不退。
想起那日與晁衡告別之際,其說與她聽的那一句話,沐曉夏便不由得感到一陣羞愧。
“你們與洛陽最大的區(qū)別,便是太過利己,雖然這能提高辦事效率,卻難免失了人心!”
晁衡于洛陽待過些許時日,對于此話,沐曉夏并未有所懷疑。
是啊,他們的靖妖司,正處于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妖怪嘴里呢!
長安城是妖,它能吞噬人心,讓靖妖司的降妖者們,成為了一個個沒有心的人。
昔日,那一張張不配合查辦的臉,竟都在此刻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好似一邊罵著她,一邊狠狠地抽她的嘴巴:
“你長安靖妖司,就是不愿有人來配合你查案!”
“你長安靖妖司,雖生而為人,行得卻是妖事!”
“你長安靖妖司的司眾,才是妖吧!”
在這一刻,她終于明白,為何長安城的靖妖司,會受人唾棄的真正原因。
而若非前些時日與柳中陽一同查案,若非今日見了這些如妖一般行事的降妖者,若非當日晁衡說與她聽得那席話;怕是她這輩子,都難以理解的吧。
至此,沐曉夏在此下定了決心。
她對著身后的眾人,也就是其從長安城帶來的那一眾人,命令道:
“降妖者聽令,勢必護得周圍百姓周全,若再拿百姓當餌,小心我當場處決了你們;記住,洛陽城不能丟,今夜,即便是犧牲了我們的性命,也必須在此攔住這些妖怪,死戰(zhàn)不退,明白了嗎!”
“是!”
除了不近人情以外,長安城的辦事風格,還是有些好處的。
上位者的命令,是萬不能拒絕的;便如現(xiàn)在,即使這些人害怕的要死,即使是剛剛才用了下作的手段除妖,他們也愿意因為沐曉夏的一句話,而立即改變自己的行事風格,轉(zhuǎn)而與洛陽司眾們一樣,保護著周圍的百姓。
烏云逐漸飄散,露出了明晃晃的一角。
月亮,快要出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