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籬笆外的影子

第二章

籬笆外的影子 錮言 16821 2019-11-03 13:06:35

  次日清晨,我和平常一樣,因為口渴而提前起了床,奔向冰箱,一口氣喝了大半瓶礦泉水;然后沖進(jìn)衛(wèi)生間,又歇斯底里了一番。

  冬天的陽光雖然也是同夏天那般光芒四射,卻完完全全失去了原本該有的暖意。一只麻雀孤零零的站在枯樹枝上,和我一樣縮著膀子,不叫也不扭動身體,只是呆呆的縮著腦袋,似乎是在想:“這樣茍延殘喘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呀!要是我是大雁就好了,可以南飛;要是我是人就好了,可以想穿多厚就穿多厚,可惜我只是只鳥,天生就只有這么多羽毛———冷的呀,我連動都不敢動了?!?p>  我走在馬路上,雙手緊緊揣在口袋里,腳下因積雪而發(fā)出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寒風(fēng)刺骨,空氣冰冷,腳下又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塊又一塊的冰————反正每年都會有這樣的場景,也不足為奇;不過同樣也是每年我都會被這樣的冰塊滑倒,但愿今年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我心里正在祈禱這樣的事情不要發(fā)生,結(jié)果,就在下一個坡的時候,這樣的場景又出現(xiàn)了。我的腳打了滑,屁股順著那個陡坡一直從上滑到下———屁股沒什么事,可褲子估計是穿不了幾天了。

  我從地上爬起身,這時一輛豐田霸道停在了我面前,并且響了兩聲喇叭。我一邊拍著身上的雪,一邊朝那輛車看去。這時,車窗玻璃下去,一個腦袋伸了出來,出人意料,竟是房東的女兒。

  “真是不小心,這一跤摔的,屁股還疼嗎?”她略帶擔(dān)憂的神色說。

  “還好,每年都有這么幾次,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上車吧,我送你到你上班的地方。”

  “不必了,你我不一定同路?!?p>  “我又沒什么事,只是出來買點東西,也不趕時間,”她一邊照著鏡子畫口紅,一邊對我說,“我是自愿的,也非常樂意這么做,你干嘛還那么客氣?”

  其實我也并非不想上她的車,只是覺得這樣不大好意思,我倆也只是見過一次面而已。

  “快上來呀,還愣在那里干嘛?”她催促我說。

  我上了車,車上很暖和,和我住的房子一樣暖和,一樣的令人感到舒適。我很喜歡這款車,而且喜歡了好多年,只可惜只能喜歡卻不能擁有,因為我一直都買不起。

  她放著周杰倫的歌曲,搖擺著頭,嘴里還在嘟囔上面的歌詞,不過她非常的小聲———聽了大概有一分鐘的時間,才聽清她一直在唱:“一群嗜血的螞蟻,一群嗜血的螞蟻。”然后扭頭,擺動肩膀,然后再換成“山藥,當(dāng)歸,枸杞GO;山藥,當(dāng)歸,枸杞GO?!弊龀鐾瑯拥膭幼?。

  “忘了問你,你叫什么名字?”她忽然停止歌唱,問我說。

  “劉阿文。”

  “有什么寓意嗎?”

  “家人希望我能成為有學(xué)問的人———可我又不是古代人,做不到懸梁刺股那么刻苦。我一看見書,就容易打瞌睡。我想,想讓為成為名副其實的文化人,是完全不可能的事?!?p>  “我們都差不多。不過我好奇的是,你家人為什么不給你取名為“劉學(xué)文”呢?這樣不就更接近他們的想法了嗎?”

  “我表哥就叫“劉學(xué)文”,他父母也希望他那樣?!?p>  她放聲大笑了起來,“真是沒想到。那他現(xiàn)在干什么?他父母如愿以償了嗎?”

  “他在切菜,我在洗盤子。”

  她又哈哈大笑了起來,“真有意思??磥砟銈兊母改付枷M銈兂蔀槲幕?。”

  “嗯,可那只是希望,我們并不是那塊料?!?p>  “除了文化屆呢?,有沒有叫別的?”她極為有興趣的望著我說。

  我撓了撓頭,尋思了一會兒,想起了我三叔家的兒子,名字說起來和我相差不多,只是他父母起初的意愿是想讓他學(xué)焊接專業(yè),說那是真材實料的手藝活,一輩子的鐵飯碗。所以就有了“劉學(xué)焊”這個名字。(劉阿文的爸和媽是同一個姓)

  上了初中以后,他對自己的名字也是稍有感意,覺得和他父母對他所報的期望一樣的土氣。于是便更生了改名字的這個想法。他將這個想法告訴了三叔,沒想到名字非但沒有改成,還換來了兩個嘴巴子。

  這事發(fā)生后沒幾天,不知道誰又給三叔吹起來了耳邊風(fēng),說是電焊行業(yè)涉及的層面非常廣,要是技術(shù)達(dá)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連飛機大炮都可以用的上。我三叔這一聽,更是篤信他讓兒子學(xué)那個沒有錯。差點沒從沙發(fā)上跳起來,又是拍手,又是叫好的,還說要是他懂股票那玩意的話,他就是中國的第二個李嘉誠。

  她和我談了一路,哈哈大笑了一路。每當(dāng)我講完一件事之后,她都會情不自禁個的咧嘴而笑。她笑的很開心,可我覺得我給她所說的一切,病算不上是一個有趣的笑話。

  臨下車之前,她夸我是一個非常風(fēng)趣幽默的人,無論從我嘴里講出來的是什么,都是充滿了笑點。我榮幸之至,向她回以微笑。

  車停在了理我上班很近的馬路邊上,我下了車,向她說了聲謝謝。她擺著手,說那都是小意思,順便的事情而已。

  表哥劉學(xué)文和一個同事人手個拿一把鐵鍬,嘴里叼著煙靠在酒店停車場旁的墻上??匆娏宋抑?,他們就使勁的向我招手,意思是在告訴我,先不要進(jìn)店里,先到他那去。

  我走近表哥,“馬上就要開早會了,我們不用進(jìn)去嗎?”

  “現(xiàn)在還開什么早會?”他用手指從嘴上夾下剛?cè)紵艘话氲臒?,瞇著眼睛對我說,“今天這個雪掃不完,估計連早飯都別想吃了?!?p>  “為什么?”我說。

  “新來的領(lǐng)導(dǎo)說什么時候掃完雪,什么時候就開始做飯!”和我們在一個老家的那個同鄉(xiāng)說。

  “以前不都是先吃完飯,開完早會才掃雪的嗎?”我非常納悶的問。

  “那是以前,現(xiàn)在換領(lǐng)導(dǎo)了,我們就得按照新領(lǐng)導(dǎo)想法做事————你也別問這問那的了,鐵鍬這都有,我們早點掃完雪,早點進(jìn)去———這天氣冷的,凍得我渾身都打擺子了?!?p>  表哥說著說著就不由自主的渾身抖動了起來,就差凍出鼻涕,結(jié)成冰了。

  過了沒一會兒,上班的同事差不多都陸陸續(xù)續(xù)的到期了,大家就各自拿著各自的家伙,清掃著足有十公分的積雪。

  大概過了有一個小時,停車場內(nèi)的積雪已經(jīng)被我清掃的所剩無幾。表哥喘著氣,靠坐在墻邊上,從口袋里掏出煙,自己叼了一支,然后向我遞過來一支。旁邊的同鄉(xiāng),名叫冷小軍,從他的表情上看,他也想來一支煙,但表哥始終都閑他年齡小,不愿意給他遞煙,他今年還不到二十歲。

  我環(huán)顧了四周一圈,發(fā)現(xiàn)今天少了一些人,于是便好奇的問表哥說:“今天我們上班的人好像不夠,有人請假了嗎?”

  他邊吸著煙,邊瞟了我一眼說:“上班倒沒人請假,只是掃雪有人請假了。有兩個說是那玩意來了,不方便掃雪,還有兩個說是自己感冒了,不能吸冷空氣?!?p>  表哥啰里啰嗦的發(fā)了一番牢騷之后,雪已被周圍的同事清掃完了。之后,我們便扛著鐵鍬進(jìn)了店里。

  早飯結(jié)束已是上午一點鐘,我和表哥在洗碗間洗漱著碗筷。這時,吧臺三個女孩之中,長得最為俊俏,同時也最受經(jīng)理的青睞的張之慧從樓梯口向我們走來。

  她停在了我和表哥的面前,對我們說:“經(jīng)理說等會會有一些傳單送來,大概有五萬多張吧,叫你們后廚選幾個人出來,今天下午點完到以后就出去發(fā),趕八點之前回來?!?p>  “你們前廳是干什么吃的,憑什么要我們后廚做你們前廳該做的事情。”表哥很不服氣的說。

  張之慧聽完表哥的話,似乎也有幾絲氣憤涌上心頭。她無奈的撩了兩下垂在耳邊的頭發(fā),隨后便說:“這是經(jīng)理的意思,我只是負(fù)責(zé)傳話的。你如果有什么不滿的話,可以去找經(jīng)理談。還有,我們都是同事,我也沒有招你惹你,希望你下次說話時能掌握一下分寸。”

  “你是機器人嗎?你沒有腦子的嗎?”表哥反駁說,“你的手再長,也管不到我們身上來,我們只聽我們主管吩咐,而你什么都不是,跟我們一樣,一個月也只是拿3000塊的底層員工。所以,我聽不見,哎就是聽不見。有本事你就給經(jīng)理告狀去,說我耳朵聾了?!?p>  “你們主管今天不是請假了嗎?你怎么比女的還無理取鬧?”

  “那就等他來了再給他說?!?p>  表哥的舉動頓時讓張之慧束手無策。她只好帶著失落的神情返回吧臺。臨走之前,她盯著我看了一陣兒。我不知道她為何要這樣看我。這樣的眼神我曾經(jīng)也遇到過,不過那已經(jīng)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中午午休時間,輪到我值班,表哥不值班便回了房子。

  這時,張之慧到后廚找到了我。

  我們的后廚在地下室,一般午休的時間只會開一盞燈,沒有客人的情況下會一盞燈都不開。

  今天中午沒有客人,我關(guān)掉了所有燈,坐在樓梯處。樓梯的拐角處,有一扇不足一平方米的小窗戶,沒到這個時候,那里總會有一道光射進(jìn)來。我坐在那道光線下,玩著一款也不是很有趣的小游戲。

  張之慧走到了我跟前,坐到了旁邊。這讓我感到很意外。

  她在我身旁坐了大概有一分鐘左右,才開口對我說:“可以幫我勸勸你表哥嗎?下午如果你們還不去發(fā)傳單的話,明天經(jīng)理回來,我們都得受到處罰。”

  “沒事。”我點燃一支煙,望著窗外射進(jìn)來的點點亮光說,“這事你做的沒有錯,只是學(xué)文哥比較固執(zhí)罷了。他如果不去,我下午就和其他同事去?!?p>  “那謝謝你了?!?p>  “不必謝我,我只是不想被罰款。”

  之后她就一直靜靜的坐在我旁邊,而我則低著頭翻動著手機。不知道要看什么,只是不由自主的翻動著。四周很靜,靜的都能聽見微風(fēng)的聲音。從窗外吹進(jìn)來的清風(fēng)輕輕地佛動著張之慧的頭發(fā)。我聞到了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香味,或是洗衣粉的味道,又或是女孩天生自帶的體香。在這期間我連續(xù)抽了兩支煙。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么緊張,不知道為什么會莫名的心跳加速。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大概過了有兩分鐘的的時間,她開口問我說。

  “嗯。這幾年來一直都是一個人。”我回答。

  “那為什么不找一個女朋友呢?”

  “一個人習(xí)慣了?!?p>  她又沉默了片刻,“我上去了。地下室涼,現(xiàn)在沒有客人你可以......上去坐在客廳?!?p>  “嗯?!蔽尹c頭。她起身走了,而我并沒有上去。

  下午表哥回來,換了衣服,也換了一個新的發(fā)型。

  向他放眼瞧去,小眼睛、塌鼻子,一頭棕發(fā)亂糟糟的帥。身穿棕色的棉皮夾克,棕色條絨褲,棕色的皮鞋上還帶有臟雪點。他時常都喜歡全身穿同一種顏色。除了綠色他沒有穿過,其它的顏色我都不曾少見。

  下午點完名以后,我再次向表哥提起了發(fā)傳單的事情,他堅持搖頭說,那是前廳的事情,就該他們前廳的人去做。如果我愿做出頭鳥,他也不會阻攔。于是我便和冷小軍以及其他的兩位同事,點完到以后就拿著傳單,東一個西一個的四處去發(fā)。

  幾天的傳單下來,汗水沒有付之東流。店里的客人從之前的寥寥無幾,變成了現(xiàn)在的人滿為患。后廚忙不過來,上菜緩慢,前廳也是忙的手忙腳亂,茶水供應(yīng)不及時,或是遲遲未能上菜,都會惹得客人朝服務(wù)員大發(fā)脾氣。

  經(jīng)理雙手抱懷,在大廳里踱著步子。臉上的笑容如十月份的菊花一般燦爛。

  本以為夏天的驕陽一直會持續(xù)到秋季,可不到一個星期,店里的生意又淡如從前了。經(jīng)理聚集大家開會,白板上寫著“如何度過眼前的瓶頸,創(chuàng)造更美好的未來?!彪S后就有人答道:“堅持”。

  “那該怎樣堅持,以怎樣的方式去堅持呢?”經(jīng)理手里拿著筆,頂著太陽穴,若有所思地說。

  “創(chuàng)新菜品,提升服務(wù)質(zhì)量,增強廣告宣傳力。之前我們發(fā)了五萬的傳單,現(xiàn)在我們換成十萬或者二十萬,廣告影響力夠了,不免會有許多人慕名而來?!庇钟腥苏f。

  “這三點倒是可以采納。還有沒有人有其他的想法!”

  “我?!北砀邕吪e著手,邊大聲的說,“我有想法。”

  經(jīng)理望了一眼表哥,收回目光后說:“說來聽聽?!?p>  “我覺的如果按照前面那位說的那樣做的話,就和脫褲子放屁沒啥區(qū)別?!?p>  眾人都像馬蜂窩似的炸開了鍋,有的竊竊私語,有的則捂嘴而笑。

  “這話倒是有點新鮮———說說你的意思?!苯?jīng)理皺著眉頭說。

  “第一,我們應(yīng)該做的是提升菜品的質(zhì)量,而不是毫無意義的創(chuàng)新菜品。或許你并不知道,我們創(chuàng)新出來的都是垃圾,都是別人玩剩下的東西?!?p>  這時,眾人都看向了后廚的廚師長,他低著頭,想要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第二,”表哥接著說,“我覺得,有打廣告的錢,還不如拿它來把我們的湯熬好,把我們菜品的分量給足;再把那些沒用,且又滿腹牢騷的服務(wù)員給換掉,哪怕是再多掏點錢換其他的人做。”

  “你說的某些問題,我們曾經(jīng)也試著解決過,但現(xiàn)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形式所逼,很多人都舍不得用自己的錢來吃我們這種飯了。其實我們賺的就是那些有報銷資源顧客的錢。”經(jīng)理看著表哥說,“兩年前我們一份土豆片賣12塊錢,一天差不多可以賣50份。而現(xiàn)在我們一份土豆片賣8塊,一天連10份都賣不到。現(xiàn)在像我們這樣的火鍋已經(jīng)不怎么流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我們不想改變,而是不敢做大的投資,就算是有投資,也得立竿見影,不然我們就會在這條道上消失。以前我們有588的肥牛至尊和388的福鼎肥牛,口碑不錯,銷量也是甚好。為什么這兩款肉,價格這么昂貴,卻又賣的如此之好呢?————這就是你所說的質(zhì)量。無論從它的外觀還是肉質(zhì),都是火鍋屆絕無僅有的珍饈。二是,流動人口居多,外地的老板層出不窮。再就是我們的湯數(shù)一數(shù)二,我們的小料數(shù)一數(shù)二,我們裝修一年整改一次;每個在店的員工每個月除了個人工資外還能拿到至少1000塊錢的提成,即使不花錢都會有記者登門造訪。而那時我們的這個店,是很多店仰慕直嘆的,他們之所以羨慕,是因為他們沒有那個實力與名氣去像我們這樣去搞。那為什么我們敢搞呢?因為我們有錢,可以大搞特高,短時間內(nèi)我們就可以賺到這筆整改的經(jīng)費,就算是一道菜品賺兩塊,一天的客流量下來我們賺的也比別人多。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店門前多了幾架高架橋,我們這地方已經(jīng)失去了吸引力———這是改變不了的事情。如果還打算像以前那樣做,結(jié)果只會是無裨于事,形同于自斷經(jīng)脈。我們曾經(jīng)也美好過,現(xiàn)在這個局面,是早晚都會有的事情。沒有什么生意一直都是走順風(fēng)路的。現(xiàn)在老板的意思也很明確,我們只要想辦法把這個店維持住,讓你們有飯吃,有工資拿,與他而言,賺不賺錢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可是,經(jīng)理......”表哥有些不死心,還想再說些什么。

  “話我已經(jīng)說的很明白了,”經(jīng)理還沒等表哥表露最后的心聲,就打斷他的話說,“如果你還有什么話想要說,或者還要提什么寶貴的建議,會后和你的廚師長來我辦公室。下面我們來說一下前廳的問題?!?p>  經(jīng)理話音剛落,目光就轉(zhuǎn)向了張之慧。

  “說說,前廳現(xiàn)在需要什么問題解決,或者存在什么問題需要我們大家來改善的。”經(jīng)理看著張之慧說,“再者,你對劉學(xué)文前面所提及到你們前廳存在的問題,有沒有什么看法?”

  “我......”張之慧哽咽道,“我覺的他說的也不是錯的。只是我們現(xiàn)在沒什么生意,所以人就越來越變的懶散,沒事做的時候,就把手上的活放在嘴上了。再就是,您說過,前廳有前廳的規(guī)矩,后廚有后廚的規(guī)矩。自從我們的馬主管走了以后,前廳就變成這樣了。希望您能重新招一位主管,閑的時候能培訓(xùn)培訓(xùn)我們?!?p>  “我不是說過,前面由你來盯著的嗎?”這個‘盯’字讓人很難明白,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可是我現(xiàn)在還沒有那個能力,不會說話,老是得罪人,更別談什么管理經(jīng)驗了。以后您也別老叫我傳話了,要說您就找部門主管去說,我即使傳了您的話,也沒有多大意義。”

  “那可能是別人不知道我讓你接手上一位主管的職位吧!是我大意了。”經(jīng)理一臉歉意的說,“現(xiàn)在我就通知在座的各位,從今天起張之慧就是前廳的主管,前廳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她,找我概不受理。后廚有什么事需要前廳配合的也去找她;你們兩個(指前廳的主管和后廚的廚師長)如果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來找我,能解決的就自己解決。我給你們這樣的權(quán)利,希望你們都能好好把握,把這份責(zé)任抗在肩上,認(rèn)真對待你們的工作。

  “現(xiàn)在大家就拿出你們的雙手,來歡迎一下我們的新主管,”經(jīng)理邊拍著手邊說,“聽說她在我們店里工作了兩年,一直都是盡職盡責(zé)。忙的時候服務(wù)員也當(dāng)過,傳菜生也當(dāng)過————簡直就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啊。”

  百無聊賴的工作像往常一樣,在后廚的走廊里的來回晃蕩中,也就宣告結(jié)束了。

  我突然心血來潮,想要叫上表哥去附近一家小有名氣的餐廳吃點小炒,然后再好好的喝上那么幾杯??杀砀缏犕晡业脑捄髤s皺起了眉頭,嘆著氣說:

  “今非昔比??!現(xiàn)在可不能像以前那樣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你也知道小霞的脾氣,說風(fēng)就是雨,她見不得我喝酒;要是在這節(jié)骨眼上,她再和我鬧分手,我想開春的這個婚也就要泡湯了。”

  “你不是說,她不愿意嫁給你的嗎?”

  “上次她過生日的時候,我給她買了一部蘋果7Plus,她突然又愿意了?!?p>  “那可差不多是你兩個月的工資啊!舅舅生病的時候也沒見你拿這么多錢出來?!?p>  “他那算是老毛病了,醫(yī)生不是說只能慢慢養(yǎng)著,花再多錢也治不了根本么?!北砀缤嶂弊诱f,仿佛又在暗地里思襯“他這個病估計是治不好了,花多少錢也是白花?!?p>  “那她家人呢?同意你們今年開春結(jié)婚?”

  “她家人意思倒很明了,也非常明確,只要我能拿出足夠的彩禮錢,這婚事也就算定了?!?p>  “那她家人和你要了多少彩禮?”

  “他爸倒是沒有過多要求,說是只要兩個人都合得來,適合一起過日子,拿個十萬八萬的意思一下就行;可她那個媽.......”說到這時,表哥嘆著長氣從口袋里拿出煙,猛吸了幾口煙之后便繼續(xù)說:“她說二十萬少了一個子都不行,并且房子車子一樣都不能少?!?p>  “二十萬.....”我嘴上說,心里卻想著“就算舅舅把家里僅有的120多只羊,和那五只瘦骨嶙峋的老牛賣了,也換不來這20萬,更何況還要房子車子?!?p>  “是啊!二十萬,從我打工到現(xiàn)在也沒掙下20萬。不過不打緊,讓我老爸再和親戚朋友們張口借借,興許這婚還有一絲希望?!?p>  “那你現(xiàn)在存了有多少錢?”我問表哥。他平時很少花錢,說不定也存了不少錢,少說也應(yīng)該有個四五萬吧!

  “一萬四還是一萬五來著,反正都在小霞那里,我也記不清了?!?p>  “去年的這個時候,你不是都存了三萬了嗎?一年過去了,怎么反倒越存越少了?”

  “追女孩子不用花錢的嗎?現(xiàn)在還能剩一萬多,都算不錯的了。前幾天小霞還讓我給她們家買一臺液晶電視,說是老電視不中用了,老出毛病,得換一臺新的。我想來想去,這錢實在是不能掏,不然等我結(jié)婚的時候,身上連萬把塊錢都沒有,讓親戚朋友知道了,還不得把我羞死?!?p>  “你沒同意?”

  “當(dāng)然?!?p>  “那你就不怕小霞和你鬧脾氣,和你分手?”

  “怕。但我更怕結(jié)婚的時候在親戚朋友面前丟臉。話又說回來,不是我不愿意給她們家換新的電視,也不是舍不得那錢,是我實在是沒有多余的錢來給她家換。她如果真不理解我,不為后來想想,這婚不結(jié)也罷,反正我又不是很想結(jié)婚,只是你舅急著抱孫子而已?!?p>  “她沒有因為這件事和你鬧?”

  “鬧了。怎么會不鬧,不鬧她還覺得自己沒有面子,沒有臺階下?!闭f到這時表哥忽然咧嘴笑了一下,“我本以為她會和上次發(fā)脾氣一樣和我鬧分手,然后去朋友家,死活都不肯回來。沒想到這次竟然只是三天沒有理我,零零散散絕食了三次。我看她那樣假裝絕食倒挺辛苦的,也害怕自己看見她偷吃的東西時候,正好也看見了我,而讓她很沒面子。于是我就買了一些平常她最喜歡的菜,洗干凈,把火鍋準(zhǔn)備好,然后舔著臉到她面前又是道歉,又是勸她說,她這樣的折磨自己,真的比鞭子抽在我身上還使我難受。她見我態(tài)度誠懇,是真心實意的向她認(rèn)錯,就勉強的原諒了我之前的過錯。她話音剛落,就狼吞虎咽了起來,根本就沒空再搭理我。我見她消了氣,就看著她的不堪入目的吃香對她說,‘絕食也挺辛苦的哦?’她回了一聲‘嗯’之后便不知道為什么就莫名的笑了起來?!?p>  “那說明她只是和你生氣,并沒想離開你的意思?!?p>  “當(dāng)然,我都那么給她面子了,要是她還不識抬舉,我才懶得再理她?!?p>  “我看你只是口是心非。離開了她,說不定你又會說,這哪是人間,簡直就是地獄嘛?!?p>  “我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北砀缫槐菊?jīng)的否認(rèn)他從來沒有出過此言。

  “也不曉得是誰,把地面當(dāng)墻扶的時候,說的這些話。還說如果離開了她,你的心就會變的像喜馬拉雅山上的寒冰一樣冰涼。”

  “喝多了而已,別當(dāng)真。要說誰離不開誰,我覺的使她離不開我。不是我自詡,當(dāng)初是她先色誘的我,一會兒對我眉目傳情,一會又是殷切問候的。弄的我渾身都熱烘烘的。恰巧,我那時正處于失戀時期,心情十分晦暗,內(nèi)心也極度空虛。正逢這時,她就以勾人心魄的眼神以及我難以招架的柔情,使我上了套。不然,我現(xiàn)在怎么會和她在一起。雖有不甘心,但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對得起人家,不能對人家漠不關(guān)心,愛搭不理的。她平時對我也挺好———至于好在哪里,我一時半會兒還真說不出來?;蛟S是因為她再沒有朝三暮四,我就覺的她好吧!”

  “那這么說來,她其實是想和你結(jié)婚?!?p>  “是的。她有幾次還莫名其妙的問我說,‘我們將來的第一胎孩子,會是女兒還是兒子?’這我哪知道,會是兒子還是女兒。隨后她又問我‘如果生下來的是女兒該取什么名字,如果是兒子又該取什么名字?是我們自己給孩子取名字呢?還是讓我們的父母給?。俊?p>  “跟你推心置腹的講,我之前并沒有想和她結(jié)婚的意思。但一聽她說那些話的時候,又覺得她說的是那樣的認(rèn)真,那樣的期盼我們穿上婚紗的那一天,有個孩子的那一天。”

  “這就問題不大了,”我說,“只要小霞愿意和你在一起,關(guān)于彩禮,或許還有商量的余地?!?p>  “你可真是異想天開。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媽是有多難纏。要不是我當(dāng)著她的面對她許諾說,彩金一毛都不會少,她才不會讓小霞出來呢。要是我沒有許諾,說不定我前腳走,她媽后腳就會逼著小霞和別人相親。你是不知道,她媽讓她見的那些男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長的不堪入目,年紀(jì)大,就是拖家?guī)Э诘摹@就是她媽眼中的門當(dāng)戶對,所謂的成功人士。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舔著一張老臉怎么就好意思見我們家小霞。真是他媽的,人老了連臉都不要了。”

  “你就存了那么一點錢,剩下都讓舅舅去借嗎?”

  “不然呢?”表哥靠著換衣間里的柜子,理直氣壯的說。“反正他借的錢,將來不都是我還么?”

  “你就不打算和小霞她再媽商量商量,看彩禮能否再降低一些。你們家根本就滿足不了她們家所提的那些條件。”

  “想都別想。她媽根本就不是一個會和人商量事情的人。她把蠻不講理,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p>  “彩禮錢倒是不難。但加上房子和車子————看來只能靠舅舅去借了?!?p>  “那能怎么辦?你我現(xiàn)在都才二十幾歲,就算你和我都有馬云馬華騰的腦袋,那也是十幾年以后才會發(fā)財。就像經(jīng)理所說的,‘形勢所逼’,有人能掏出這20萬和這車子房子,大部分嫁女兒的人就隨波逐流,就認(rèn)為這是最基本的條件。殊不知這最基本的條件,將來就會讓我負(fù)債累累,過著度日如年的苦悶生活。就像我一個同學(xué),23歲結(jié)婚,婚后背著70萬的房貸,20萬的車貸,15萬的婚禮借款。而他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到4500。下班了連家都不敢回,一回家就能碰上要債的,而且都是親戚朋友。想想這些,我就覺得頭疼,恨不得一個人過一輩子。這樣一來還少幾分煩惱,多些快樂,也不會因為金錢而傷透了腦筋?!?p>  “既然都這樣想了,何不緩上一兩年再結(jié)婚?”我問表哥說。

  “我也想那樣,可你那個舅,我一回去,一天能送二十句不孝子進(jìn)我耳朵————‘別人的孫子都能給自己的爺爺?shù)共枇耍椰F(xiàn)在他媽的還得自己倒?!犓@么說,我就拿起茶壺給他把茶滿上,看他臉色稍有好轉(zhuǎn),就解釋說,‘現(xiàn)在還沒有遇到合適的,就算是碰到心儀的,也要互相了解一段時間,再談婚論嫁,看對方是否也有結(jié)婚的意思。我總不能剛和人家認(rèn)識,就對人家談?wù)摶榧拗隆N蚁?,就算我是一個女的,對方這么著急結(jié)婚,我不免也會猜測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軌之心?!?p>  “你舅聽我這么一說,就更來氣了,他放下茶杯,拿起拖鞋就是朝我的脖子上兩下,‘你當(dāng)我還是吃奶的娃娃么?告訴你我的奶早就戒了———合適?撒叫合適?你慫怕是挑眼花了,你自己撒德行你不知道嗎?你以為你是董事長呢?還不合適?我今天就給你把話說明白,開春你要是還不結(jié)婚,我就找人給你說媒去。是蛤蟆,賴瓜子,還是大白鵝,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犓@么一說,我心里的那股凄楚勁,估計只有喝上二兩白酒,流著眼淚才能對你講出來?!?p>  “有那么慘嗎?”我感到不解的問。就算是通過相親來解決婚配問題,也不至于像他口中說的這么慘吧?聽他這么一講,我倒有點覺的他的意思是:舅舅把他推向的并不是婚姻的墳?zāi)?,而是暗無天日的地獄。

  “去年不就有過那么一回么?”表哥扔掉煙頭,瞥了我一眼,繼續(xù)說道“你忘了?我不是專門請了三天的假,說家里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讓我回去瞅瞅,如果彼此都對眼的話,就可以在兩個月之內(nèi)把婚事給辦了。怎么,你失憶了?”

  我摸著頭,仔細(xì)回憶了一番,才想起去年確實有這么一檔子事??赡苁钱?dāng)時因為工作繁忙,沒有放在心上,他回來也沒說什么,就給忘記了。

  “那你回來也沒說什么,我還以為你并沒有去相親,而是以相親為幌子,請假去干別的事情去了。你不是老愛干這樣的事情么?”

  “有過么?”表哥張著大嘴,單手摸著脖子,故作回憶似的說。

  “我記得有一次你說舅母病了,你說需要請一個禮拜的假回去照顧舅母————而事實是舅母一點事都沒有,吃飯還是照常的吃兩大碗。而你卻以這個為由,去陜西見你的網(wǎng)友去了?!?p>  “那是出于莫可奈何,只能以此為對策。你知道我是很疼你舅母的,如果她真的病了,我當(dāng)然會急奔而去的。哪怕是她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康復(fù),我也會不急不惱的等她的病完全痊愈了以后,才會安心的回來上班?!?p>  表哥扯蛋的技術(shù),在我所認(rèn)識的人里面堪稱一流。他總喜歡把南岳衡山上的蛋扯到北岳恒山上去,并且還毫不害臊的告訴你,南岳的衡山和北岳的恒山除了名字各不相同以外(他會把恒山【hengshan】讀成桓山【huanshan】),其他并無相差之別,都是漫山遍野的樹林。你如果稍有較真的告訴他,南岳的衡山和北岳的恒山除了名字不相同之外,讀音都是一樣的。而且說起差別,除了地理位置不同,其它雄偉壯觀之處,也是各有千秋,不能一字概括。

  他聽別人這么一說,面部突然有所失色。但他也不是知難而退的人,故作鎮(zhèn)定自若,拍著胸脯對大家說:“我曾經(jīng)坐在南岳衡山和北岳桓山上的樹蔭下,用字典查過那個字———沒錯,就是齊桓公的那個桓字。說到兩山之間有何不同?倒也沒有什么大的不同,我去過幾次祝融峰的峰頂,也不過如此,不過說真的,祝融峰上的仙氣可真的要比桓山上的仙氣多,畢竟人家的海拔高嘛!”

  在桌上凡是有點地理知識的人,不是捂嘴而笑就是瞠目結(jié)舌的望著表哥。如果遇上識趣的人,這一檔子事也算是了了,就當(dāng)是他說的那樣。如果碰上一個或幾個不識趣的人,非要論論誰才是真正學(xué)識淵博之士,到最后表哥就不得不使出他的鎮(zhèn)壓群雄之策,拿起桌上的酒瓶子,告訴你他不僅能文而且還能武。

  看到這里,你一定會說,我對表哥可能是心存偏見,所以才出此言,污蔑于他。但事實確實就是這樣。這樣一較高下的事跡,我曾有幸目睹過幾次,但當(dāng)他們相互切磋完武藝之后,就不再探討誰的學(xué)識或是武藝略勝一籌之事了,而是探討這次會被送到哪家醫(yī)院,或者這次又會被送進(jìn)哪家局子,待遇和條件,有沒有上一次的那家好。

  表哥看我一時半刻只字不吐,就推搡著我的肩膀說:“想什么呢?想這么長時間?”

  這時我才緩過神來,看著他那狐貍似的瞇瞇眼接著前面的話題說:“那一次回去到底相親了沒有?”

  “當(dāng)然有??!”

  “那女孩怎么樣?”

  “別提了,”表哥擺著手說,“我真是想不通,你舅到底是怎么想的?!?p>  “這又關(guān)我舅什么事?”

  “我剛回去的時候,老爺子和那個肥的和水桶的一樣的媒婆,一個勁的就在我面前夸那姑娘有多么多么的好,多么的有旺夫相,說我娶了她以后,保證事事如意,想不發(fā)財都難。還說什么,這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有多少人家想娶這個姑娘,可惜人家就是看不上,唯獨就說想和我見見面,如果我同意了,這婚事也就定了。”

  “人家一點要求都沒有嗎?也沒說彩禮的事情?”

  “彩禮說是看著給,沒有具體要求?!?p>  “那這不是好事嘛。這樣一來,你豈不是不用忍受那度日如年的苦悶生活了?!?p>  “話是這樣說,可我就覺的天下哪有這么好的美事。我剛心里想著這件事并沒有他們所說的那么好的時候,你舅和那個媒婆交頭接耳的不知道在悄悄的說些什么,之后就對著我說‘你那個......那個腎怎么樣?人家就這一個要求。這話雖說有幾分羞于說出口,但人家提了,我也得問問不是?不然就有點不負(fù)責(zé)任了。你說是不?’

  “他們這樣一問,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說行吧,他們又沒有見識過,肯定會半信半疑;說不行吧,就有點自取其辱的意思。說實話,我還真對腎到底怎樣算行,怎樣算不行沒有什么深刻的了解。但是如果能給我娶上一個如花似玉的嬌妻,那我就算是豁出自家性命,也要她見識見識我的尺度之大,愛妻之意有多雄厚!那么要是給我娶一個像媒婆一樣的水桶,就算我有開天辟地之力,也會不顧顏面的告訴她,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漢子,連掐死一只骨瘦如柴的麻雀都有點力不從心。

  “我摸著腦袋,極力去想該怎樣去回答這樣一個尖刻的問題。正在我思量了半天,還沒得出結(jié)論的時候,你舅的表演時刻又到了,‘你那玩意到底行不行?說實話?!f著他就抬腿,朝我屁股上踢了一腳。

  “我本來想對他說,要不你找個人來試試?可這句話來回思量了數(shù)十遍,也沒敢說出口。于是就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我是一個很正常的男人,沒有不良嗜好,對于自己的寶貝,也保存的是相當(dāng)良好?!?p>  “那后來呢?”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這個沒有當(dāng)成我嫂嫂的女孩,到底是因何緣故讓表哥與她無法今生為伴的。

  “后來就是第二天的見面了唄,”表哥搖晃著腦袋,想回答又不想回答的說,“我本以為她就是長的有點不盡人意,沒想到見面了以后,我才知道,我對她之前的幻想的太過于美好,因此見了面以后,她就對我的內(nèi)心造成了毀滅性的摧殘,故令我對她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她不應(yīng)該用水桶來形容,而是.......而是社會氣息特別濃重的坦克。光她身上裸露出來的紋身就足夠震撼我的眼球的了。你說這樣一個人怎么適合做我的老婆呢?還有她的那張臉,長的和個漢堡包似的,臉是白的,脖子卻是黑的。哎,你說我也是真夠倒霉的,本以為最起碼也是個稍微不盡人意的大白鵝,但最終盼來的卻是毫無女人味的坦克!”

  “說不定人家長的不怎么樣,但在待人處事這些方面,很有可能比那些天生麗質(zhì)的漂亮女孩更知書達(dá)理呢?”

  “這可不見得。知書達(dá)理以及優(yōu)雅的氣質(zhì)是要靠多年的詩書熏陶,才可以由內(nèi)而外的體現(xiàn)出來。而我和她只是寥寥的幾句對話,便已知她毫無學(xué)識,常年來只是與一些不學(xué)無術(shù)的社會混混鬼混在一起。雖說‘夫志當(dāng)存高遠(yuǎn)也,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yuǎn)?!瘧?yīng)當(dāng)拋擲聲色,以志為畢生所求。但,這乃婚姻大事,怎能馬虎呢?家有賢妻事事如意,家有坦克叫我如何安以此生呢?花不漂亮不要緊,但如果連一點香味都沒有,這豈不是比背上幾十萬的貸款還使人痛苦嗎?總之,老婆可以不要漂亮的,但一定得有文化底蘊。不然,待到日薄西山之時,我定會郁郁而終?!?p>  表哥這一番大放厥詞,似乎覺得只有卓文君與李清照這樣的才女才配與他共度余生。這么一想我倒回憶起,有一次醉酒時,表哥乘著酒興,拿過服務(wù)員的筆,即興創(chuàng)作了一首名叫《秋夜涼》的詩詞,以此來祭奠在秋葉泛黃之時,他所逝去的一段愛情。詩詞如下:

  “黃昏霞已失,風(fēng)也變戚戚,葉不知秋意,要與樹別離。幾度難眠夜,望月空相思,奈何人間世事,總難如所意。我寄相思幾萬里,戀艷彩如霞,念腰肢如花,卻不曾想,汝已身懷六甲。念我癡癡,憐汝唏噓,人生苦事,莫過于此。恨!恨!恨!是上蒼所定,或是命如此,該恨那凄寒秋夜,還是那寧愿枯去的黃花!”

  表哥或許真是一匹少有的千里馬,但卻始終碰不到賞識他的伯樂。他也看書,不過沒有幾本書是完完全全看完的。原因是:內(nèi)容過于枯燥乏味,或是前面寫的還樂趣橫生,后面就開始胡扯八扯了。再就是,不認(rèn)識的字繁多。一遇到這樣的情況,他就又是嘆氣,又是撓頭的。可這又能怎么辦呢,他就愛看那些內(nèi)容晦澀的書籍———喜歡看,卻沒有耐心,看似矛盾,其實對他來說莫過于是一種悲哀。

  “表哥,”我說,“如果你現(xiàn)在還堅持讀書習(xí)字的話,說不定你的姻緣就不會如去年那般差了。沒準(zhǔn)還會因為你的才氣,吸引來許多才貌雙全的女孩,爭先恐后的想要做你的老婆呢?!?p>  “拿詩吸引嗎?”表哥冷笑著說道。

  “不是么?”

  “我想不是?!?p>  “你不堅持下去,怎么知道不會呢?我如果有你那樣的天賦,我絕對會去堅持的?!?p>  “你可真傻,不是所有你想種的東西,都會如你所愿的開花結(jié)果。就算是有那么一天結(jié)了果,也已經(jīng)過了時候,自己應(yīng)該也不怎么想要了。我想就算是我堅持那樣做,等到才華橫溢的時候,估計都已是垂暮之年。那么,等到那時候,即使有仰慕我的年輕女孩,不僅漂亮而且賢良淑德,愿意以身相許,那又有何用呢?牙口不行,再好吃的東西擺在面前,也是多此一舉,白白浪費。輕點可能會咯掉一兩顆朽木似的牙,重一點呢———要是我還想逞強,覺得自己還有一把勁,硬是要一樹梨花壓海棠的話,沒準(zhǔn)用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與閻王地下相見了。我可不是張先,估計也沒有他那股精神氣。”

  表哥自信起來無人可比,那么悲觀起來也是如此。同樣又是有時候胡扯八扯,有時候又一本正經(jīng)的讓你不敢相信。

  我倆脫掉工裝,他一邊穿自己的衣服一邊接著說,“你可能認(rèn)為有時候的我會有點消沉,沮喪,但事實就是這樣。我沒有那股勁,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你知道想要寫出一首好詩有多么的難嗎?首先,你要有一定的文學(xué)見識,看更多的古典文集,去了解詩。我們中國文字博大精深,五千年歷史,各個朝代的詩風(fēng)都不一樣,字義也有所不同。之前我還有那么一股子勁的時候,就打算把《詩經(jīng)》搞的明明白白,徹徹底底。可是當(dāng)看到《終風(fēng)》那篇的時候,就有點灰心了,打算放棄了?!?p>  “遇到什么難題了嗎?”

  “你知道‘曀曀其陰,虺虺其雷,寐言不寐,愿言則懷?!鞘裁匆馑紗帷烙嬆氵B那幾個十幾劃的字都不認(rèn)識?!?p>  “現(xiàn)在古文不都是有注釋的么?”我像個小學(xué)弟似的看著表哥說。

  “就算看注釋,這首詩沒有個把小時,也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又是查字典,又是百度了解詩詞背景,作者是何許人也,(此詩的作者為佚名)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創(chuàng)作出這么悲戚的詩來的。查來查去,有人說這是莊姜遭人所棄而作;又有人說這首詩出自民間歌謠,與莊姜無關(guān)。解析了大半天,當(dāng)時還有點自我見解以及所悟,等到第二天就又忘的一干二凈了。連‘虺’和‘曀’這兩個字都不知道怎么讀了,更別談其意了?!?p>  這么聽來,我倒有點疑惑。于是,就問表哥說:“既然你連那么難懂的字眼都愿意去查,去搞明白,那為什么把恒與桓都搞不清楚呢?既然別人都證明你錯了,你還不肯承認(rèn),一再堅持你是對的呢?”

  “說來是有點慚愧,為此還打了那小子一頓??墒?,兩三年前我還真沒有少看書———你想,一個別人都知道看了不少書的人,發(fā)現(xiàn)你既然連不怎么看書的人都不如,那是何等的沒有面子。所以即使錯了,也要堅持自己的是對的,下去之后再去改正。還有再就是,可能是我看的書種類過于繁多,對每本書籍參悟的不是十分深刻,而且長時間沒有溫習(xí),因而出現(xiàn)記憶陷入模糊的狀態(tài)。所以才會出現(xiàn)那種情況。不過,我真的看過有關(guān)于三山五岳的歷史書籍,好像是在一部關(guān)于歷史的書中看到的,上面提到了盤古,女媧,好像還有伏羲之類的神話人物。具體書名是什么,我就真想不起來了?!?p>  “孔子不是說‘溫故而知新’嘛,以后沒事的再去翻翻以前看過的書,也許就不會再出現(xiàn)上次的那種尷尬場面了。”

  “那玩意我是再不打算看了,太費腦子。與其費盡心思子去成為杜甫李白那樣的文人,倒不如想想搞點什么新花樣出來,成為馬云馬化騰那樣的巨賈。他竟然說他對錢不感興趣,真是站著說話腰不疼,泡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我要是什么時候能說出‘錢都是小事情’的時候,或許還能理解他在說那句話時,心里想的是些什么,但現(xiàn)在卻只能說‘你有錢,你說啥都有理。’這樣的蠻話了。不過我想,我和他并沒有什么差異,唯一的差異就是他比我年齡大。要是我到了他那個年級也不一定沒有他混的好?!?p>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怎可相提并論?!蔽彝崎_店門,外面突然煙霧繚繞,寒氣依舊逼人。

  “怎么不可以?”表哥將圍巾朝脖子上,又圍了兩圈,“他是人,我也是人,你就這么不看好你表哥?認(rèn)為我一輩子就這德行?還‘人家是人家,你是你?!@樣欠揍的話,你是怎么有勇氣講出來的?梁靜茹給你的嗎?”

  看這情形,要是我再不控制一下自己的言行,說不好,他就要和我論論誰是真正的好漢了。

  “表哥,我想你一定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樣?!蔽覊旱土苏Z氣說,“我的意思是說,人家即使不是馬云,或者是別的誰,你也無需和他們相互比較,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法和你比。你有才華,但他們不一定有,他們有高智慧,你不也有。將來以你的才華再加上你的智慧,絕對是可以讓你說出‘錢都是小事情’這樣的話來的?!?p>  “這才算是人話嘛!”這時他緊鎖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話說,‘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昧先幾者非哲’我算不上智者,只是害怕挨揍而已?!?p>  “剛才聽你這么一說,”表哥不知想起了什么開心的事情,笑著對我說,“我倒覺得,說不定我將來,還真的會大富大貴呢?!?p>  “那是,”我附和著他說,“你看現(xiàn)在還有幾個年輕人像你一樣,不上學(xué)了,還孜孜不倦的看那些晦澀難懂的文言文———雖然只是兩三年前那樣。就以你現(xiàn)在的學(xué)識以及才華,還真沒幾個大學(xué)生是能和你比的。我前兩天就見過一個大學(xué)生寫的字,光字就沒有你寫的好看,就更別提別的什么了?!?p>  “你可別把我當(dāng)洋芋,我可不是別人哄著才長大的?!?p>  “哪有,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不過我倒是覺的,你也沒有必要天天把頭埋在書堆里———就抱著只為生活添點色彩的想法,可以偶爾的看看書,寫寫字。那樣,即使成不了李杜二人,也不能以此為糊口的營生,那就當(dāng)是閑暇之余派遣無聊的時光。等到老來之時,坐在椅子上,欣賞自己當(dāng)年的文采,豈不是很悠哉?很富有老年生活的色彩與意義嗎?”

  “你想的可真夠長遠(yuǎn)的,”表哥雙手抱懷,嘴巴因為寒冷的天氣而在不停的顫抖,“但我可沒你那閑功夫去想老了以后該做什么。我現(xiàn)在只想搞錢,只想過富人過的生活?!畈恢寡矍暗钠埱遥€有詩和遠(yuǎn)方,’這些狗屁話,都是有錢人游山玩水時瞎掰扯出來的。如果我現(xiàn)在有500萬家財,我還會像現(xiàn)在為了娶一個心儀的老婆而困苦嗎———我給你講‘詩與遠(yuǎn)方’結(jié)解決不了當(dāng)下的問題,那么連當(dāng)下的問題都解決不了,何來遠(yuǎn)方之由呢?我現(xiàn)在是要趟過一條又寬又深的河,你卻給我講,我在幾十年后我該有的樣子。說不定我就在過那條河時,被波濤洶涌的河水給淹死了呢?”

  “你的意思是,你現(xiàn)在就在過那條河嗎?”

  “我想應(yīng)該是?!?p>  “那也不至于淹死在那里吧!有很多自身條件不是很好的人不也安然無恙的過去了嗎?”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說不定我將來會因為負(fù)擔(dān)不起沉重的債務(wù),去持刀搶劫,或是做蒙面大盜之類的茍且行當(dāng)來———我想我最起碼不會落到那般田地,但又覺的,如果到了某種被逼無奈的地步,人做起事情來,就只會想著怎樣解決眼前的問題,就不會顧忌事后的結(jié)果了?!?p>  “你可真是越想越離譜了,哪有你想的那么夸張。”

  “怎么會沒有?網(wǎng)上這樣的新聞還少嗎?”

  “我倒沒怎么聽說過。”

  “前兩天我就看了這樣一則新聞,”表哥吸溜著鼻涕說,“說是一男子因為承受不了巨額的彩禮錢,又對女方愛戀至深,舍不得放下。最后想盡辦法,也沒湊齊女父口中之?dāng)?shù)。一氣之下,便揮刀殺了女孩一家。血洗其家之后,已知無路可逃,便自刎于血泊之中?!?p>  他把右手手掌放在脖頸前,做出自刎的姿勢。

  我看表哥又是在夸大其詞。暗地里不屑的瞟了他一眼。

  “多么可惜啊!”“表哥表示很惋惜的說,“那女孩還是那么的年輕,那么的漂亮?!?p>  “怎么,你見過那女孩的樣子?”

  “沒有,網(wǎng)上說是一個美女??上О?!可惜!這件事應(yīng)該怪他老爸。要是他老爸不一昧的固執(zhí)不減彩禮錢,她也就不會英年早逝了。”

  無論表哥說的多么認(rèn)真,我都覺的不像是他說的那樣。父母把自己的骨肉,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的養(yǎng)大成人。按道理來說,要求對方掏相應(yīng)的彩禮錢那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隆R种荒芄帜械臎]有能力得到,還舍不得放棄。不但如此,他還意氣用事,導(dǎo)致女方一家過早的離開人世,丟失許多在人間該有的美好年華。

  不過我想,事情應(yīng)該沒有表哥所說的那樣嚴(yán)重,我想事情的原樣應(yīng)該是:

  ‘話說一男,婚配之時,家中只有薄田三畝,瓦房三間,女父口中之財,無力償之。難眠數(shù)日,心生一計。便腰中別刀一把,與其舍親豪飲,酒醉致吐,露出腰間之刀,談及彩金,女父地中海處如雨傾盆,面即灰色,股戰(zhàn)而栗??邶X不清之下,減免彩金,并獻(xiàn)對聯(lián)一副:盼金盼銀盼富貴貴能幾夕,望花望月望泰山山如此婿。橫批:貴在夫婿。婿聞此言,大感,淚不由眼,順頰而下。泣別之時,大贊其父深明大義也,如在前朝,定為宰相最佳人選!’我想結(jié)局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像表哥說的那中結(jié)局,真不希望是事實。

  “真不應(yīng)該??!”我以感嘆的口吻說,“事實真是這樣嗎?”

  “誰知道呢。要么是標(biāo)題黨為了吸引人們的眼球瞎編亂造出來的,要么就確實有這樣一檔子事情發(fā)生過。如果是真的,歸根結(jié)底就是一句話,還是沒錢惹的禍。沒錢沒本事就千萬不要說愛,不然真的會讓自己很痛苦。”

  聽他這口氣,似乎已經(jīng)痛苦過很多次,經(jīng)驗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shù)呢S富。

  “哎!”表哥又嘆著氣說“眼看馬上就要過年了,開春轉(zhuǎn)眼即來,我這婚事啊,真不知道該怎么弄。”

  “到時候我能幫你什么?”

  “準(zhǔn)備好這個就行。”表哥搓著食指與大拇指,咧著大嘴笑著對我說。

  “那倒是應(yīng)該的。”我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想,應(yīng)該倒是應(yīng)該,不過到時候得出多少錢才算合適呢。

  “我要從那邊走了,”快到一個十字路口時,表哥對我說。他家就在右邊的道上,不過還得往里再走100米,然后再右轉(zhuǎn),進(jìn)入一個黑巷子之后,再走30米后的盡頭就是他的住所。

  “真的不去喝點嗎?”

  “不了。小霞現(xiàn)在可能還沒吃,回去還得給她做飯。”

  “她自己不會做嗎?”

  “會,但是懶得做。不說這些了,你也早點回去,少喝點酒,多存點錢,以后可別像我,沒錢還沒有好的姻緣?!?p>  我點了一下頭,像許文強那樣。霧霾嚴(yán)重,天空中的幾縷星辰顯得格外暗淡,月牙無精打采的掛在空中,仿佛因為寒冷的天氣而失去了以往的色彩。幾十秒之后,表哥消失在濃霧中,我繼續(xù)往前走,迫不及待的想馬上喝上兩杯,好驅(qū)驅(qū)我身上的這一股子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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