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可能覺得這樣一直下去也不是辦法，便也敲起了燕子的門，說：“燕子??！你看你爸和你弟都這樣了，你就出來見見他們。這說一千道一萬，你爸以前做的再不對，現(xiàn)在都給你跪下了，怎么著你也該出來見見。再說了，這哪有老爸給子女下跪的，這要是說出去，無論怎樣講，這都是你的不對。”
“我說過，兩天以后我自然會出來?！币魂囍?，里面?zhèn)鞒雎曇粽f。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倔呢？”媽急的也跺起了腳來，“你說你現(xiàn)在要是十幾歲，這我也能理解，可你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怎么也一點事都不懂呢，你怎么能一直讓你爸和你弟這樣跪著呢。”
“媽，那你就讓他把他最想說的話說出來，說不定我聽了以后不但會出來，并且還會認他這個爸，當以前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毖嘧诱驹陂T后說，“要是他們想一直這樣跪著，那就一直這樣跪著吧！反正我從小也沒爸也沒媽，也沒了疼愛。這什么叫做憐憫之心，疼愛之心，同情之心，我是一點都不懂得的。況且我還沒有什么文化，連一天的學(xué)都沒有上過，也不懂得什么叫做無情無義不知廉恥，什么又叫做六親不認忤逆犯上。我這心吶，早就變的和茅坑里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一心只惦記著老爸遠道而來之后，給我?guī)矶嗌偌迠y錢?？墒撬兀蜻M門之后就竟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對于我的嫁妝卻只字不提，真是叫人心寒吶！”
“女兒??！”燕子爸將頭靠在門上說，“咱們村里根本就沒有嫁妝這一說，從來都沒有這個規(guī)矩。咱們這是北方，又不是南方，只有彩禮錢，不曾有過嫁妝錢?。 ?p> “好吧！”燕子抽泣了一聲，“既然是這樣，那你說我不到兩歲時你就走了，那么我現(xiàn)在都快二十三歲的人了，你是不是該給我彌補點生活費。我不多要，一天就算上十塊吧，你給我二十年的就成。要是你現(xiàn)在沒錢的話，那就給我打個欠條，等有錢的時候給我也成?！?p> “女兒??！你怎么和爸在這里無理取鬧了起來了呢？”燕子爸抬起頭，攤開雙手說，“我沒有養(yǎng)你，但你奶奶一直在養(yǎng)你啊！她是我媽，我養(yǎng)你和她養(yǎng)你不都是一樣的嗎？”
“那我這個生活費就不要了，”燕子吸溜一下鼻子說，“那就只給我點伙食費，就當是把我以前沒有吃到的東西補上。一天給你算是五塊錢就成，也算上二十年。”
“不管吃什么，你現(xiàn)在不也長大了嗎？人嘛，吃什么不都是吃，我小時候吃的可比你差多了，也沒有問你奶奶要伙食費啊！”
“可是你和別人吃的都是一樣的，而我，旁邊的鄰居吃肉吃青菜的時候，我還在山上挖野菜吃?！闭f到這時燕子哽咽住了，停頓了片刻之后又接著說：“弟弟，你吃過黑心菜（薺菜）嗎？”
自強聽了他姐姐的話后，搖了搖頭，說：“沒吃過，我連聽說都沒有聽說過?！?p> “那你吃過苦苦菜（苣荬菜）和螞蚱菜（馬齒莧）嗎？苦苦菜吃起來有點苦，而且還能從身上擠出牛奶來；螞蚱菜雖不苦，但是有點酸，不過比我挖到的其他的野菜要好吃多了。”
“我沒吃過，”自強又搖著頭說，“我連你說的這些野菜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們那里沒有野菜，山離我們好遠，也沒有什么地，基本上都是工廠，不過高樓大廈倒是挺多的。”
“那你從小到大都吃的是什么？”
“很小的時候吃的什么我忘記了，但自從我記事起的時候，就是米飯啊菜啊，肉啊之類的東西。什么橘子啊蘋果之類的也經(jīng)常吃。別人家不都是這樣吃的嗎？”
“嗯，別人家應(yīng)該也是這樣吃的。那你吃過茶桃、蛇蛋果（蛇麃）、野葡萄嗎？”
“沒有，也沒聽說過?！弊詮娪煤椭耙粯拥呐e止神態(tài)說。
“你給他說這些，他怎可能知道呢？他又沒有在山里待過，別說這些東西，他估計連狗尿苔長啥樣都不知道?！毖嘧影终f，“你說這些無非就是想讓爸知道，我以前有多么對不起你。爸現(xiàn)在也知道錯了，這不專門跑來給你道歉來了嗎？我們和和氣氣的坐在一起好好說會兒話不行嗎？你難道非要這么不待見你爸我嗎？”
“那你把你現(xiàn)在最想說給我聽的話說出來，要是我覺的你說的非常的不錯，也非常的符合情理———和我之前所承諾的一樣，我不但會出來認你這個老爸，而且也不再和你提嫁妝錢。你好好想想，我只給你三分鐘的時間，要是三分鐘過后，你依然是說些女兒長女兒短的話，就別怪我冷漠無情，把你不當回事了?！?p> 燕子爸聽完燕子的話后，沉默了幾秒，然后就拿手渾身上下的摸煙，而他的煙一直都在茶幾上放著。爸看到這情形，就從茶幾上拿過煙，給他遞了一根，然后又給他把火點上。
燕子爸吸了幾口煙，一只手半掩著臉，身體靠在門上，約莫過了一分鐘的時間，他才開口說：“巧兒。（燕子的小名。燕子這個名字是燕子的奶奶后來給取的，她說就算是鳥兒也應(yīng)該有一種歸類。北方的一些地區(qū)，稱‘鳥’為‘巧兒’）爸以前是年少輕狂不懂事，沒有顧忌到你和你奶奶的感受。說實話，也做了不少糊涂事情。你媽生下你一走了之后，我就想出去看能不能把她給尋回來。這家里如果沒有女人，這怎么能成？你打小就粘你媽，根本就不理視（不理）我，天天就知道在那兒哭，我看著你那樣嚎，那心里啊真不是一般的煩?？墒俏页鋈フ伊怂荒甓啵矝]有找見她。后來我就去了蘭州打工，看能不能碰上你媽，結(jié)果你媽沒有找見，倒認識了自強他媽，沒多久她就懷上自強了。然后我們就去了她老家，待了一段時間之后我就開始有點后悔，想回來跟你奶奶和你一起生活?？墒亲詮娝麐屇?，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后，死活都不肯讓我回來。說我前腳走，她后腳就跳樓自殺。這是一尸兩命啊！說實話，當時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要是真出了這事，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話又說回來，我這人也不咋樣，好不容易有個人這樣依賴我，我著實也是忍不下心走。翻來覆去的失眠了好幾個晚上，最終還是留在了那里。
“這一晃七八年就過去了，自強也上了學(xué)。我這時候就打算回來，看你和你奶奶過的咋樣，要是不行的話就把你們接過去和我們一起生活?？墒堑搅诉@個時候，自強他媽還是不讓我走，說我既然能拋下你和你奶奶這么長的時間，也就能拋下她不管。你說，這是她不講道理，還是我不講道理？我當初還不是因為她才留下來的嗎?時間一晃又好幾年過去了，到這時候，說實話，我也有點不好意思回來了。這讓別人知道了，肯定是說我看你長大了，專門回來拿你換幾個彩禮錢來的。
“但我發(fā)誓，”燕子爸伸出右手放在耳邊，“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拿你的彩禮錢，因為我知道，我沒有那個臉去拿。當時就想著，你出嫁的時候，你奶奶差不多也上了年齡，那些錢正好能讓她養(yǎng)老，這樣她的生活也能好過些?，F(xiàn)在來找你呢.....”說到這里他的眼里刷的一下就涌出眼淚，接著就嚎啕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