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后。
陸路站在機場外,凍得瑟瑟發(fā)抖。把病號服脫下來之后,就只有包里那一套衣服可穿。上身是一件白色長袖襯衣,雖然在秋風中太單薄了點,但還算正常。可這褲子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這條橄欖色寬松長褲,其實就是上世紀50年代華夏的軍裝褲子。盡管穿著非常舒服,但是有一只褲腿從膝蓋下大約20CM處開縫了,一走起路來就像一條裙子一樣擺來擺去。
陸路沒有辦法,干脆把開縫的下半截撕掉了。這樣麻煩又來了,兩只褲腿一長一短很不協(xié)調,甚至都錯覺自己兩條腿都不一樣長了。陸路非常無奈,干脆把另外一條褲腿也從這個位置撕掉。于是在路人驚詫的目光中,穿著這條不知道算是七分八分還是九分褲招搖過市。
其實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買衣服,可是醫(yī)院結賬,再訂了回華夏的機票后,所剩的錢如果買一套衣服的話就沒了。陸路不禁罵起這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東西賣那么貴。在咱們華夏地攤上15元撿大的挑的衣服,在這邊都是一百多塊,還是美金!
算了,不想這么多了,咬咬牙堅持一下,即便要做流浪漢也回家做,堅決不在這米國給家鄉(xiāng)父老丟人?;貒褪莿倮?。
就在陸路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長得像野人的家伙沖到了他的面前,激動地拿著手里的老式膠片相機不斷地拍著。拍完后沖過來對著陸路快速地說著什么。當他發(fā)現(xiàn)陸路完全聽不懂時,不斷地做出“錢”的手勢。
陸路知道,自己這是遇到乞丐了,于是義正辭嚴地說:“我沒錢!我又沒讓你拍!我跟你說啊,你別想碰我瓷啊?!?p> 當然,野人也聽不懂陸路的話,不斷地打著陸路完全看不懂的手勢。
再被這個野人糾纏誤了飛機的話,可就死翹翹了。陸路一急,憋出了自己會的英語單詞:謝特!法克油,嘍盲力!嘍盲力!
野人聽懂了,但是表現(xiàn)得更加激動,盡力用手勢加上最簡單的單詞表達。先是指著自己的鼻子:“ Bondone?!?p> 陸路這次明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叫邦多納了?!?p> 邦多納看到陸路聽明白了,高興得手舞足蹈,又指著陸路的鼻子:“your! Name!”
陸路心想我就告訴你了你怎么著吧:“陸路!OK,I need 趕飛機了!”說到后面,兩只手上下作出鳥翅膀樣。
邦多納一邊說著“I see”,一邊掏出紙筆遞給陸路:“your Name! your Name!”
陸路心想咋地,還記賬???記就記,反正老子再不來這破地方了。有本事你來華夏找我要啊。你來啊你來啊。于是快速地簽了名。
還好,簽名后邦多納真沒再糾纏,陸路快速地朝安檢口跑去。他不知道的是,這個野人一樣的邦多納,是世界上最出名的十大攝影藝術家之一。
。。。。。。。。
陸路靠著舷窗,滿懷期待地打開筆記本。如果能像史密斯說的那樣,這是自己之前的日記本,那么一切的疑難都迎刃而解了。
筆記本的封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其實我也可以飛。
陸路覺得有點臉紅,我這么中二嗎?
翻開筆記本后,陸路越來越失望了。
筆記本里面最開始是一些寫作計劃,然后就是一篇名為《夢里水鄉(xiāng)》的小說介紹,綱目設置,人物性格等等。再接下來是小說的正文,陸路快速地翻閱著。他現(xiàn)在對任何小說都完全沒有興趣,只想快點找到和自己有關的內容。
《夢里水鄉(xiāng)》看完之后,是一首名為《我的墳上花兒怒放》的歌。這首歌的備注引起了他的注意:通往夢的鑰匙。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半截軍褲,又仔細地看了遍歌詞,腦海里好像有些什么一閃而過。等到他想去抓住的時候,又沒有半絲蹤影。
最后不得不暫時放棄了。
在往后面翻就又是一本小說。和前一本小說不同的是,這是個長篇。這部名為《千百年后我還記得你》的小說只寫了前面十幾章,其內容是架空歷史軍事方面的。說實話寫得很不錯。盡管被吸引,但是陸路還是快速地翻閱著,直到看到這么一句備注:
從現(xiàn)在開始,這本小說是“我們”的夢。
陸路看著加上雙引號的“我們”這個詞,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點蛛絲馬跡。“我們”指的是誰?兩個人,還是一群人?
他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一個畫面。
遠處寧靜的海面上,海鷗自由地飛翔。他站在海邊,海風把身邊女孩子的長發(fā)吹散,有幾絲頭發(fā)飄到了他的臉上。聞著似有若無的秀發(fā)清香,他望向女孩子的臉。女孩那柔美的面龐讓他感覺非常清晰而又非常模糊。
當他試圖集中精力地去記下女孩的長相時,整個人就像做夢剛剛清醒過來的清醒一樣,完全記不到女孩的任何相貌特征。
陸路懊惱地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頭。
他無法確認,剛才腦海中畫面,究竟是記憶還是幻覺。
陸路非常不甘心,重新開始看筆記本。這一次他看得很細,幾乎可以說是逐字逐句地慢慢閱讀。他試圖通過小說,去探尋作者當時的內心世界。前面那一部《夢里水鄉(xiāng)》已經(jīng)看完了,還是沒有任何感覺。
于是,又開始細細地看《千百年之后我還記得你》。這本書就不同,盡管講的是古代時期的事,但是陸路的代入感特別強烈。甚至有幾次,他感覺自己觸碰到了作者的心跳。但是遺憾的是,這種感覺稍縱即逝。
最后,他的視線凝固到了剛才被自己忽略到的一段話。
作者心語:對于我來說,這不是一本小說,而是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如此真實,每當我寫下一行字,書中的角色就會活了過來。這部小說承載了我所有的驕傲、光榮與夢想?,F(xiàn)在,請允許我盛情邀請您——我最親愛的讀者,歡迎來到這個世界。
當時這段話夾雜在一堆無厘頭風格的作者自我吹捧的內容之中,自然而然地被陸路完全忽略掉了。但是,現(xiàn)在重新認真讀過小說之后,陸路發(fā)現(xiàn)這段話是作者內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陸路又一次研究起這本小說,但這一次的結果一無所獲。
飛機落地時的抖動把陸路的思緒拉回了現(xiàn)實,華夏機場到了。
陸路從回國的興奮中回過神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按照證件上的地址信息去尋找。地址顯示的是一所三流大專,當他找到后發(fā)現(xiàn)學校竟然已經(jīng)搬遷了。經(jīng)過一番周折后,得到的答復是了解到身份證是他在學校讀書時辦理的,而其他相關學籍資料由于過去了好幾年,加上學校搬遷等原因,已經(jīng)找不到了。當時教他的老師也只剩一個還在校,但是對于這個完全泯然眾人的學生,老師完全沒有什么印象了。
也就是說,除了那個叫“陳瑾”的女人之外,目前找不到自己在世界上和其他任何人產(chǎn)生聯(lián)系的證據(jù)。可是就連這個陳瑾,除了名字之外,也沒有更多可供查找的信息?,F(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回國后所剩的錢,買了到學校的車票后,已經(jīng)只剩一百多元了。
人急生智。
陸路突然記了起來,筆記本上第一本小說注明過要改編成劇本,因此寫作的時候要考慮到拍攝因素。那么也就是說,自己有沒有可能是一個編???不如死馬當活馬醫(yī),去國內最大的影視基地縱店去碰碰運氣。再說了,自己現(xiàn)在也要吃飯,反正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去那邊至少可以把這本小說賣出去換點錢,再做下一步打算。
主意打定后,就去了車站。還好,剩下的錢剛剛夠縱店的車費。
到縱店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了。從車站出來,就漫無目的地閑逛,就算小說能賣得出,也至少是明天白天的事。今天晚上看來是鐵定得睡馬路了。陸路捂著咕咕叫的肚子,坐在馬路牙子上發(fā)著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一個手里還拿著酒瓶的醉漢搖搖晃晃地經(jīng)過,完全沒看到蹲在馬路邊的陸路,一下就踢到陸路身上,被絆倒在地。
還沒完全醉得不省人事的醉漢先聲奪人:“你這人半夜三更坐這里干什么?嚇死我了。”
陸路哭笑不得。我坐在這里一動不動,你踢到我還來怪我?還有天理嗎?不過看了一眼面前這個流浪漢,比自己還邋遢,胡子和頭發(fā)長的已經(jīng)把整個五官都遮住了。算了,何必和一個醉漢計較。
看到陸路的正臉后,醉漢原本醉眼朦朧的眼睛亮了,大聲叫了起來:“陸路!”
什么?!他認識我!陸路簡直覺得,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醉漢激動地搖著陸路的肩膀:“我是周到啊!我,導演周到!”
陸路嘴里喃喃地重復了幾次“周到”,腦海里拼命的搜索。很遺憾,還是一無所獲。
看到他這個樣子,周到也失望了:“認錯了!也是,怎么可能呢。不過,長得實在太像了。”
看著準備離去的周到,陸路激動地站起來一把抓住他:“不!你沒有認錯!我是陸路,我真的是陸路!”
周到搖搖頭:“不可能,你是陸路的話怎么會這個樣子?”說完推開陸路就要走。
陸路攔在周到面前,掏出身份證:“我真的是陸路!”
周到仔細地看過證件之后,興奮地跳了起來:“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