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大人，最近可是頭疼欲裂，夜不能寐，冷汗不止？”
仿佛沒有聽到梁建芳的呵斥，蘇小義晃晃悠悠的漫步走到梁建芳身邊說道：“我觀大人面色蠟黃，額頭黑氣縈繞，嘴唇干裂，此乃病疾之象啊?！?p> 你給我一刀我用要有點表示才行，薛訥這混蛋把老子晾在大帳之外想看我笑話。你梁大將軍都六十多歲的人還和他穿一條褲子嚇唬我這個初來乍到之人，動不動就是軍法處置，以為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看我也嚇你一嚇，大家就算扯平了。
蘇小義欲言又止，一副高人做派，眼角看著滿頭白發(fā)的老梁，想知道他會是個什么反應(yīng)。
人是一種奇怪時物種，在面對一種疾病的時候總是諱疾忌醫(yī)，無意識的否認，這是心理上的自我保護，自古至今無蓋莫能外。好像自己不承認就可以避免一樣，但是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根刺，不拔出來的話總是隱患，誰也不知道這根刺是不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尤其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你一臉凝重的告訴他你有病，多半會把他嚇個半死，偶爾還會氣急敗壞的和你理論一番。
不過讓蘇小義意外的是，老梁基本上沒有什么反應(yīng)，好像蘇小義說的是薛訥而不是他，這份定力也是日了狗了。
薛訥腰間的橫刀順勢抽出，蘇小義只看到寒光一閃，脖頸間就傳來一絲涼涼的寒意。
身手是好身手，就是脾氣太暴躁，藏不住一點心事，還得在軍中打磨幾年才行。
“大膽賊人，膽敢在這里妖言惑眾，擾動軍心，定是突厥派來的細作，今日犯到小爺手里，不殺你不足以泄憤。”薛訥這家伙是屬狗的，說翻臉就翻臉。
“扁鵲見蔡桓公，立有間，扁鵲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桓侯曰：“寡人無疾?！北怡o出，桓侯曰：“醫(y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今大人自比桓侯何如？”
一段騷氣十足的用典繞的薛訥目瞪口呆，沒想到蘇小義的狗嘴里能吐出這么漂亮的象牙出來，自己居然一句話都沒聽懂。
上陣殺敵他可以把一柄馬戟揮舞的虎虎生風(fēng)，大殺四方，幾十人都近不了身。
可是這口吐蓮花、錦繡文章，滿口之乎者也打死薛訥也學(xué)不會。要不然也不會來左武衛(wèi)躲著了。
架在蘇小義脖子上的橫刀抽回來還是繼續(xù)保持原狀，薛訥很糾結(jié)。雖然他在左武衛(wèi)橫慣了，但是面對的都是些大字不識一個的丘八。話說的再混也沒事，反正大家都一樣，誰也別笑話誰。
可是陡然冒出來一個會讀書的家伙，薛訥感覺自己高大的身體好像矮了那么一點點。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蘇小義云淡風(fēng)輕的注視著老梁，腳下往旁邊挪了挪，讓脖子離開薛訥的橫刀殺傷范圍。
被人用刀抵著脖子這種危險的事以后千萬不能干，太他娘的可怕了。
后背的冷汗把貼身衣服都濕透了，以后誰要是再用刀這么抵著自己一定把他的屎打出來。
這些瘋狂的古人動作粗狂，說砍人就砍人，即使明知道薛訥在嚇唬自己也不能大意。萬一手勁沒掌握好脖子上一道血是跑不了的。如果運氣不好割到大動脈那就大發(fā)了，只有等死。
老梁仰天大笑，一只大手在蘇小義的肩膀上拍的啪啪作響：“好一口伶牙俐齒，今日老夫就將這百十斤交于你，看你的醫(yī)術(shù)是否如你的嘴一樣厲害?！笨瓷先ナ枪膭?，可是從老梁的力道來看，分明帶有一絲警告的意味在里面。
肩膀已經(jīng)麻了，手都抬不起來，意思再明顯不過，如果自己不小心醫(yī)治，他是不會抬手放過自己的。
也是一個老成精的人物。
能在大唐混到大將軍這樣的地位，都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掉下一根頭發(fā)都是空心的。
薛訥這個大傻蛋還再賣力的表演：“將軍不可，您乃大軍支柱，怎可輕賤自己。我這就去抓幾個突厥人來，試試這小子到底幾多斤兩，如果可行，您再讓他醫(yī)治不晚。”
果然是狗腿子，這個餿主意出的不錯哇！蘇小義詫異的打量了一下薛訥，有幾分頭腦。
看老梁陷入沉思，就知道他已經(jīng)同意了這個主意，只不過話不能從他嘴里說出來，會顯得他瞻前顧后，不夠大度豪爽。蘇小義就坡下驢，趕緊解圍：“薛兄低弟說的不錯，正好將軍也可印證下我的醫(yī)術(shù)?！?p> 老梁緊皺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了，滿意的點點頭，捋著花白的胡子一副不得已的神情：“這樣也好?！?p> 立刻有兵卒壓進來一個綁的嚴嚴實實的突厥人，還沒站穩(wěn)當(dāng)就被薛訥一刀劃開了肚子，足有半尺長，血流如柱。
這個倒霉蛋連叫都沒有叫一聲就昏死過去，這是身體的自我保護，當(dāng)收到外界巨大的創(chuàng)傷時大腦會向身體發(fā)出緊急指令，使身體暫時休克。
整個過程連兩個呼吸都不到，除了蘇小義帳內(nèi)的人都臉不紅心不跳，好像砍殺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一只螞蟻、一只蟑螂。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冷漠的看一眼地上的試驗品，殷紅的血從衣服里冒出來，流成了一條紅色的小溪。
薛訥這個混蛋，上來就給自己一個巨大的麻煩，這么大的傷口，貌似還傷及到了內(nèi)臟，這他娘的又不是在手術(shù)室，有工具有護士，老子開局一把手術(shù)刀，別無他物，你讓我處理這種大創(chuàng)面?zhèn)?，再高明的醫(yī)術(shù)也得有個限度吧。
薛訥眉毛一挑：“神醫(yī)兄，請吧?！边€虛情假意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赤裸裸的挑釁。
“我需要幾只銀針?！弊鲆粓鱿駱拥耐饪剖中g(shù)是不可能了，至于麻醉，這位突厥老兄人都休克了這道程序就剩了。查看了一下這位仁兄的傷口，沒有傷的太深，內(nèi)臟居然完美的避開了橫刀，不知道是薛訥的手藝好還是這家伙運氣好，省去了不少的麻煩。
止血鉗、血管鉗、手術(shù)剪、圓針、拉線，最基本的東西都沒有。尋找這些是指望不上的，就是畫上圖紙也做不出來。這里是左武衛(wèi)，又不是大唐的長安，沒有上好的工匠也沒有足夠好的百煉鋼。即使勉強做出來也是廢品，只會讓人死的更快。
一把小小的手術(shù)刀并不簡單，從設(shè)計到定型再到生產(chǎn)，哪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不能出問題，使用的材料不是哪個鋼鐵公司都可以生產(chǎn)出來，那玩意兒也是特種材料。以大唐的工藝，即使再長安找最高明的工匠，能做出來也是運氣。
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止血，雖然當(dāng)初在野外用過幾次，但畢竟傷口創(chuàng)傷面不大。像薛訥這樣本著要讓人血流死去的目的，確實讓蘇小義有些心里沒底。
只能希望老師的方法依然管用。
銀針是中醫(yī)的基本用具，是老祖宗最偉大的發(fā)明。
到現(xiàn)在蘇小義依然無法明白古人如何知曉身體如此之多的穴位，看不見摸不著，比大海撈針的難度不遑多讓。
每次中醫(yī)的針灸都能引起外國人的真真驚呼，說華夏是一個神秘的國度并不是沒有道理。
大帳之外早有一名兵卒在等候，老梁大手一揮，那名兵卒立刻領(lǐng)命而去，好像還騎上了一匹馬，看樣子路途不是很近。
蘇小義看看昏死的突厥人，又看看消失在營外的塵土，覺得這家伙沒準白死了。這樣的傷口最佳搶救時間也就幾分鐘的事?？赡茏屓蓑T馬的距離，怎么也有幾里路吧。估計銀針回來人也就死透了。
“大營里建銀針都沒有？”蘇小義倍感意外，不是說有醫(yī)工嗎？
“中軍大營只有孫神醫(yī)在，他的寶貝等閑之人看都看不得，更莫提借用了。”薛訥說道：“醫(yī)工都在十五里外，騎馬不過一刻的功夫，耽誤不了?！?p> “我是沒問題，可是這家伙估計是等不到了?！碧K小義指指突厥人說：“再有一盞茶的時間，他的身體就會涼透，到時候神仙也就不回來?！?p> “你不是神醫(yī)嗎？這點本事都沒有？”薛訥鼻子出著氣：“連個人都救不回來，還好意思成為神醫(yī)？”
這話說的就很無恥了，再厲害的醫(yī)生也干不過閻王爺，如果有起死回生這種事那地球上的人口早就超標(biāo)了。
和這種沒文化的人無法溝通，話說多了就有想揍人的沖動。
打人這種粗魯?shù)男袨闀魅荆绕涫巧硖庍@群三大五粗的糙漢之中，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早就看薛訥這張臉不順眼，現(xiàn)在揍他一頓也是應(yīng)該。這混蛋自從進入大營就處處給他挖坑，不照著他的腦袋來一拳實在不不解恨。
明明昨夜挺好的一個人，怎么一到了自己的地盤尾巴就翹起來了？驕傲自滿這種風(fēng)氣不能助長。
趁著薛訥走神的功夫，蘇小義一把就沖了上去，早就瞄準了腦袋的位置，盡管沖的太快握起的拳頭可能差點準頭，但是大方向是不會錯的。打不準腦袋也能對準肚子。薛訥這家伙個子好大，又練的一身腱子肉，閉著眼睛都能打中。
果不其然，蘇小義感覺自己的拳頭撞到了一塊肉，那是薛訥的腦門。感覺自己的力道不小，被打中的薛訥即使不抱頭鼠竄也得喊一聲疼。
可是氣氛有些寧靜，蘇小義感受到拳頭處似乎撞到了一塊巨石之上，痛處從指頭到胳膊到肩膀再傳入大腦。
在薛訥不屑的眼光中蘇小義蹲在地上疼的滿臉通紅。
自己臉部的扭曲和薛訥的平靜如水比起來落差巨大。
老梁饒有興味的看著，心里對蘇小義有了重新的認識，就這種本事別說上陣打仗，僅僅是大軍開拔前行，就能把蘇小義拖死。
在一老一少兩人的注視蘇小義感覺自己沒法混了。
天吶，薛訥這家伙的腦袋是鐵打了嗎？挨了自己一拳連個紅色的痕跡都沒有。幸虧打的不是肚子，以蘇小義現(xiàn)在的認識，這家伙肯定沒一塊柔軟的地方。
以后少惹為妙。
小心的活動了一下手指，還好，五根手指除了疼之外沒有其他異樣，骨頭沒斷。
“真不知道你師父怎么教的，那不會騎，連打架都是軟綿無力，君子六藝，你習(xí)得多少？”薛訥興致很高，這家伙和自己一樣也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之輩，比自己還不如。
“兵在精而不在多，君子六藝也是如此，淺藏輒止即可。我活命的本事是醫(yī)人，不是殺人?！碧K小義堅決不承認自己有多失敗，再說自己又不會拿著鋼刀和突厥人砍來砍去，力能扛鼎又如何？
“老夫都替你羞愧，一看就是在家慣壞了的，你就留在左武衛(wèi)，老夫替你師父管教管教你這不成器的徒弟?！崩狭核坪鹾芟矚g管教人，一句話說出來蘇小義就成了左武衛(wèi)的人。
“銀針再不來的話這個突厥人必死無疑，”蘇小義轉(zhuǎn)移了話題，不想和老梁說話。結(jié)果小心思被識破，老梁大喝一聲：“怎么？我堂堂左武衛(wèi)都看不上？”
只得賠禮解釋：“小子身無長物，手無縛雞之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扛，怕入了左武衛(wèi)會墜了將軍的威名，因此心有顧慮。既然將軍盛情，那小子就卻之不恭了?！?p> 不做出選擇是可怕的，既然老梁這么說，那蘇小義就沒有拒絕的權(quán)力，連無聲的拒絕都不能，必須旗幟鮮明的成為左武衛(wèi)之人。
“如此甚好，左武衛(wèi)別的不好說，軍功多的是，你先在我中軍大帳做個行軍參軍，少不了你的好處?！?p> 雖然不知道參軍是個什么官，但好像比一般的士卒要好點。
薛訥一拳砸過來：“你小子走了狗屎運，能在孫神醫(yī)手下干活，真是幾世得來的恩典。”
很明顯他是在報剛才自己打他那一拳的仇，蘇小義的胳膊又不能動了。
至于那個突厥人，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銀針的到來。
看著慢慢流到腳邊的血跡，只能希望這家伙命硬，不要過快的死去。
初生的太陽照的人暖洋洋的，昨夜呼嘯的寒風(fēng)終于停了，露水蒸騰，化成一團薄霧，把整個大營籠罩在內(nèi)。
原來大營并沒有幾萬人，只有兩千多騎兵，一千多步兵，五百弓弩手，再加一些運輸糧草的農(nóng)夫。
到底是被影視劇騙了，以為打仗就是幾萬人拿著武器互相沖鋒，死傷勿論，看的人熱血沸騰?，F(xiàn)實中一次戰(zhàn)斗能有五千人同時出現(xiàn)都是一場很大的規(guī)模了。
更多的是尋找、試探、伏擊，然后步步緊逼直至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