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綿延數(shù)十里的天下第一城——大松王朝的都城內(nèi)，除了那終年燈光如白晝的皇城以外，最富麗堂皇、令人稱奇的宮殿建筑便是在皇城正對面的丞相府了。
丞相府高出地面約有三十尺，一座挺拔的亭臺便立于皇城的南門前，這亭臺之上，是一座建在大理石臺上的樓閣，約有十層，一眼看不到樓的另一端，有人傳說在這座高樓的最頂端只需要輕輕一伸手，便可攬星摘月——這可是連皇上的行宮都無法做到，于是人們稱這座樓叫攬?jiān)聵恰?p> 當(dāng)然會有如甄清風(fēng)這樣嫉惡如仇、兩袖清風(fēng)的諫官上書彈劾丞相府竊國濟(jì)私，而且自陳乾當(dāng)上尚書左仆射之時，這種朝堂上的討伐便不絕于耳，可是陳乾卻在官位上越坐越穩(wěn)，原因便是北方咄咄逼人的妲跶，自原鎮(zhèn)北軍統(tǒng)領(lǐng)徐搬山死于非命之后，北方軍系愈加疲軟，天佑皇帝自即位以來重任陳乾統(tǒng)領(lǐng)財(cái)政與軍政，而隨著戰(zhàn)事日久，天佑不得不恢復(fù)相制，重立宰相并委以軍機(jī)大事，令其聯(lián)系五門商幫、天下四大士門。
自這丞相府建成，陳乾的野心便掩蓋不住了。
但他也沒必要掩蓋。
因?yàn)樘煊右呀?jīng)死了。
在丞相府的最高一層有許多傳說，攬星摘月不過是最不起眼的一個，還有人說，這頂層閣樓是用一塊塊金子堆砌而成的，柱子是上等翡翠，樓梯扶手是精美的透明藍(lán)玉，陳乾睡的那張床有三百美人隨時服侍，美人們個個都貌若天仙，而且每隔一月這些美人便被遣退然后再換一批妃子，連天佑皇帝都望塵莫及。
可是，南棋和呂甫對這些一笑置之，他們出入多年，早就知道，那望月之閣并無金銀，也無美玉佳人，而是黑不見光、灰塵散落的一層樓，唯一的景色便是那面向北方的窗臺。
陳乾每天晚上便會坐在窗臺旁觀看北面的宮殿，他會看著內(nèi)宮中屋檐最大、琉璃瓦最亮堂的那一座行宮，有時一看便是一晚，誰也不知道他看得是什么，皇帝對天儆的掌握名存實(shí)亡，上下百官、各處府衙的大小事情盡在陳乾的掌握之中，他又何必看宮殿呢？
陳乾一如既往地坐于窗臺前，面前是一把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白陶酒壺，他不用杯子，拿起酒壺就喝。
這已經(jīng)是他今晚的第十壺了。
他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打著酒嗝。
這椅子很舒服，雖只是紫檀木制成，但上面紋的卻是九條金龍，九條金龍?jiān)谧咸茨疽紊仙舷路v，有的雙龍戲珠，有的龍潛于海、有的一飛沖天，若是平常人家動手做了這樣一張椅子，哪怕是小孩手中的玩物這一家人便都要受牢獄之災(zāi)了，可陳乾卻將這椅子珍藏了多年。
因?yàn)檫@椅子讓他心潮澎湃、夜不能寐。
這便是為何整層樓黑乎乎的原因，也是為何外面?zhèn)鞯亩际强鋸埖闹{言的原因。
因?yàn)樗幌胱屘煜碌钠渌酥?，因?yàn)樵?jīng)知道的人除了僅存的幾個都已經(jīng)死了。
而今夜，有兩個人上了丞相府最高的一層樓。
樓梯由白蠟?zāi)咀龀?，由于年代有些久了，只要輕微響動它便會搖曳出聲，平常人走在上面難免會有混亂不齊的腳步聲，而這兩個人一左一右，一踏一起卻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連呼吸聲都是同時起落，又深又長，顯然這兩人的內(nèi)功已至化境。
左邊的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毛發(fā)豎起，那銅鈴般的大眼仿佛只需要盯著某個人就能將他置于死地，穿一身窄袖緊身的紫衫，雙手緊抱在胸前。
右邊的人是水蛇腰、柳眉杏目，身著一件青色輕紗單襦，手中環(huán)著紅綾。
“拜見丞相?！眱扇斯卸Y道。
陳乾喝著酒，沒有轉(zhuǎn)過頭，道：“何事？”
左邊人道：“回丞相話，皇上駕崩了。”
陳乾道：“嗯好?！标惽缫巡碌教煊又笙蘧驮谶@幾日，故而他的情緒沒有很大波動。
右邊人道：“天儆左副使魯無悟和千機(jī)堂堂主朱非人......命喪賊人手下。”
陳乾手中酒杯里的酒泛起些許波紋。
陳乾道：“誰下的手？”
右邊人道：“不是四大司空?！?p> 陳乾將酒杯放下了：“我問的是誰?！?p> 左邊人道：“的確不知，這人身手甚至不在司空恭之下，我們趕到時，高閣已倒，而下手之人早已遠(yuǎn)去了?！?p> 陳乾又道：“我問的是誰！”說著一拍那木龍椅。
左邊人和右邊人一同跪下：“屬下無能，請丞相恕罪?！?p> 忽聽得窗臺飛檐外有一人道：“我知道，為何不問我啊?！?p> 陳乾的目光終于離開了遠(yuǎn)處的皇宮，他沉聲問道：“閣下是誰？”
左邊人和右邊人冷汗迭出，都望向窗臺外，緊握著手。
從飛檐旁走出一黑影，身形瘦削高大，但那一雙手修長而精瘦猶如釘耙將一桿鐵杖握于手中，一頂斗笠戴于頭上，身后蓑衣隨風(fēng)飄揚(yáng)。
“草民見過丞相。”說著這人拱手道。
左邊人喝道：“你是何人？”
這人笑道：“哈哈，我不過是東海一打魚的漁夫。”
陳乾道：“你剛才在干什么？”陳乾臉上不見任何表情。
“如丞相一般，觀皇城，只可惜我沒有龍椅可坐?！?p> 右邊人怒道：“你找死?！闭f著手中紅綾挾風(fēng)而至，要將那人擒住。
那人不敢怠慢，反身躲過，手中鐵棒一刺直往左邊之人而去！
左邊之人紋絲不動，兩指輕揮，一顆黑棋破空而出！
那人輕蔑一笑，以鐵杖一點(diǎn)，只聽一聲清脆的嘡啷聲，棋子破碎，而那人已進(jìn)了這攬?jiān)麻w。
左邊之人欲再出棋子，右邊之人回轉(zhuǎn)紅綾，又向那人環(huán)去。
“慢！”
左右兩人都瞬間停了手。
“你是殺我？”
那人道：“是?！?p> “為何？”
那人道：“奉皇上之命，來殺逆賊?！?p> “我？”
“是?！?p> 陳乾笑了：“就因?yàn)槲疫@椅子？”
那人道：“不是?！?p> 陳乾來了興趣：“哦？為何？”
那人道：“只因?yàn)椋实垡獨(dú)⒛?，你做了什么并不重要。?p> 他以鐵杖直指陳乾。
“所以，你就必須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