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村口熱鬧了起來，蕭冷想也許是老家來了。
如果不是老賈，村長也許會到村口湊熱鬧，自己到時候就撲了個空。
索性調(diào)頭往村口走去。
回頭望了眼秀才家，秀才沒有出門的意思，應(yīng)該在為明天做準(zhǔn)備。
來到村口，即使太陽已經(jīng)下山，蕭冷也能看見黑壓壓的人群，以及人群中間燈籠映照下的三輛貨車。
每輛貨車有兩匹白馬拉著。
那一定是老賈了，天底下用兩匹白馬拉貨車的，只有老賈一個人。
第一，拉貨車用驢子騾子性價比高，鮮有用馬拉車的。
第二，不知道為什么，白馬總是比棕馬黑馬便宜，蕭冷認(rèn)為白馬看上去賞心悅目，在雪地也有偽裝的作用。但蕭冷不知道老賈是不是只在雪地跑商，所以只當(dāng)老賈喜歡白色的馬。
第三，兩匹馬拉貨車總有些不倫不類的味道。貨車這么寬，容納四匹馬拉也綽綽有余，但老賈非說兩匹馬就夠了，那兩匹白馬倒也不吃力，挺新鮮的。
蕭冷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燈光下村長在和老賈說些什么，然后就是熟悉的大嗓門。
“蕭！冷！到！村！口！”
“來了?！笔捓鋼荛_人群，擠到了前面，村長少許有些驚訝：蕭冷不會這么快就從家里到這兒來，那就是本來就在這兒，但蕭冷也不怎么湊熱鬧。
村長不打算管下去，傳話的功能起到了，村長就又一嗓子把村民趕走了。
“老賈今天不賣東西，去去去都回家去，明天再來湊熱鬧。”
聽說老賈不賣東西，人群自然就散去了。
“又要住我家？”老賈需要在石壕村過夜時，經(jīng)常投宿蕭冷家，蕭冷用腳趾頭都能想到老賈是饞自家的呼悠悠。
“對。你們過來一下，我介紹你們認(rèn)識認(rèn)識。”老賈朝著另兩輛貨車揮手，兩個穿得黑漆漆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人跳下了車。
借著貨車上燈籠的光，蕭冷能看清兩人都戴著棉帽和黑紗口罩，帽子略突出，可能加了金屬板；穿著革外套，略顯臃腫，里面應(yīng)該穿了保暖的衣服，要害位置有些突出，應(yīng)該是有金屬板保護(hù)著。
很經(jīng)濟(jì)實惠的裝備，革外套防御能力一般，只追求要害部位的防御。
不像蕭冷的全身鎖子甲，這兩人應(yīng)該是追求一擊必殺的，不然打持久戰(zhàn)手腳難免受傷，對自己不利。
而且這兩人不富有。
一擊必殺的……老賈管他們叫雇傭兵，一擊必殺的雇傭兵應(yīng)該追求輕盈，會挑選兼顧保暖和輕薄的材料做衣物，但這樣的材料不便宜，這兩人買不起。
至于武器，兩人都只在腰間左右各掛了一把匕首，也許還藏了暗器，但一時半會兒蕭冷看不出來。
“這穿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你也看不出來。”老賈撓撓后腦勺，“高個兒的是哥哥，矮一點的是妹妹……”
“叫我小刀就行，稱呼我妹妹的話‘小鏢’就行，她不愛說話，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說?！笔捓淠芨杏X到小刀是微笑著說完這些話的，而小鏢的眼神沒有變化，直勾勾地盯著蕭冷看。
這眼神有點像那天遇到的頭狼。蕭冷回憶起來。
哥哥管事，妹妹不好惹。蕭冷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小老弟別見怪，小鏢就這樣?！崩腺Z摟著蕭冷的肩膀，蕭冷并不排斥，他們有著稱兄道弟的好關(guān)系，在商人和主顧之外，還有著一層摯友的關(guān)系。
只不過蕭冷無論如何也不會轉(zhuǎn)讓呼悠悠的。
“我家夠大，你們都住進(jìn)來吧?！笔捓涔烙嬤@對兄妹可能會睡在馬車上，主動提議。
“那可不行，我要看好車上的東西?！毙〉稊[手拒絕。
“我家的馬能兼作看門狗用?！?p> “對對對，小刀兄弟，我這老弟家里的馬可神奇了，上次我在他家投宿，他的馬……叫呼悠悠！對，呼悠悠趕走了一只餓瘋的狐貍?！奔抑鳑]有反對意見，老賈就挺著圓滾滾的肚子作保證，煽風(fēng)點火。
“這個，雖然馬再厲害，但總比人……”
“屋里暖和，屋外有呼悠悠，不用這么客氣，就算我要害你們，你們也能一下了結(jié)我吧？”蕭冷覺得對方可能是在擔(dān)心自己安危，畢竟不是什么人都有馬，還能兼作看門狗用的。
兼作看門狗用的馬，意味著蕭冷騎馬時需要在危險的地方獨來獨往。
也意味著蕭冷本身有點本事。
果然是說到點子上了，小刀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什么，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你在想什么呢哈哈哈哈！”老賈大笑著用肥手拍一拍小刀的肩膀，小鏢的眼神瞬間銳利了起來，盯著老賈，后者收回了手摸摸了后腦勺，“我這老弟可是個大好人啊，怎么會對你們動歪腦筋呢？我都敢住在這兒有什么不放心的，要不把他捆起來？”
老賈沒想到自己只是開了個玩笑，蕭冷就點了點頭。
蕭冷覺得把自己捆起來睡覺利大于弊，去京城需要一段路程，他認(rèn)為自己被雇傭兵兄妹當(dāng)成潛在敵人是危險的事，他尤其不想被那個妹妹當(dāng)成潛在敵人。
至于被捆著睡覺，只不過是手腳活動受限，伏擊野豬的時候也經(jīng)常手腳不動好久，習(xí)慣了。
小刀低下頭去：“我……我也不是那個意思……那好吧，要是東西丟了我們可不擔(dān)責(zé)任?！?p> “沒問題！”
會聊天的人，蕭冷看了眼小刀，但還不夠老練。
及時給自己找了個“怕貨物丟失”的臺階下，會聊天，畢竟都住下了，言語中還擔(dān)心蕭冷是敵人就說不過去了；但是被說出真實想法后表現(xiàn)得很明顯，還不夠老練。
需要鍛煉啊，年輕人。
結(jié)合這個特征，加上“不富有”的判斷，再加上聲音和外貌特征，蕭冷估計對方的年齡在二十歲左右，擁有的卡片應(yīng)該和戰(zhàn)斗關(guān)系不大，不然不至于有能當(dāng)老賈保鏢的身手還混得不好。
老賈雇傭的傭兵們，基本都有著被老賈承認(rèn)的身手和被老賈承認(rèn)的地位，蕭冷沒見過世面，但老賈總比他知道的多。
這些傭兵，個個都是全身鎧把自己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而這兩個傭兵，落魄到用金屬板保護(hù)要害的地步，卻有著被老賈承認(rèn)的身手，應(yīng)該是這一行沒打出名氣的新人。
新人做保鏢最穩(wěn)健，但也最缺上升空間，古國治安良好，三年前動亂后，強(qiáng)盜土匪什么的都被軍隊圍剿，在深山老林里不敢露頭。
換句話說，保鏢遇不上強(qiáng)盜土匪，也就失去了證明自身價值的機(jī)會?，F(xiàn)在保鏢行業(yè)的大佬，都是京城動亂前打出名氣的。
這對兄妹有意思，缺錢但又不接相對危險的灰色活，比如開門溜鎖、打聽情報什么的。
蕭冷對他們產(chǎn)生了興趣，卡片也這么提醒蕭冷。
為了避免被這對兄妹影響，蕭冷轉(zhuǎn)頭想起老賈雇傭他們的目的。
老賈難道缺錢了？開始提拔新人了？
也有可能是想法發(fā)生了變化。
線索太少，而且蕭冷不在乎這個，他只想之后去和小刀聊聊天，看看自己的判斷對不對。
對他人做出判斷后要去主動求證，看看哪里出了錯誤，為什么判斷錯了，這樣才會成長。
而石壕村的老頭老太和勞動力們都失去了這個價值——蕭冷對他們太熟了——孩子們又判斷不了，小孩太多變了，尤其男孩，經(jīng)常吵吵嚷嚷著要“打仗”，過去蕭冷找他們的時候還要抓蕭冷當(dāng)“督軍”，重復(fù)幾次之后蕭冷就找了借口溜走了。
好吧，思路又被他們帶跑了。
蕭冷專心領(lǐng)路，他的馬廄不小，但停下貨車還是不夠的，老賈就把那六匹白馬趕進(jìn)馬廄，把貨車停在馬廄外。
“你不會到時候認(rèn)不出呼悠悠吧？”老賈在馬廄外看著蕭冷，后者正在拴呼悠悠，而呼悠悠踢著蹄子甩著頭表達(dá)不滿。
“呼悠悠！”
“呼悠悠！”
一人一馬的奇景，老賈收回說過的話。
但呼悠悠仍然很不高興，新來的人占掉了暖和的位置，新來的馬還要和它擠空間。
它鼻孔噴著白氣，哼哼著甩頭。
老賈想了想，拿了一只梨丟給呼悠悠。
呼悠悠抬頭輕巧地接住，吭哧吭哧地吃梨，伸出舌頭舔掉流出的汁水。
好買通的馬。
蕭冷看了眼老賈，沒做什么表示，呼悠悠受了委屈，該吃他一個梨，再說這老朋友的交情了，坑他一個梨不過分。
大不了路上打點兔子啊豬啊鹿啊給老賈吃。
“里面請?！笔捓淅_了房門，天氣冷，要讓他們快點進(jìn)屋。
老賈先走了進(jìn)去，小鏢看著小刀，一起走了進(jìn)去。
蕭冷最后進(jìn)屋，拉上了房門。
“先說好，我晚飯沒吃。”蕭冷邊說邊看著老賈，小刀小鏢也跟著看老賈，大有敲老賈一筆的味道。
其實是兄妹路上的飲食都由老賈負(fù)責(zé)而已。
“行行行，我這兒有些烤肉干，直接吃也行，放水里擱火上燒開了也行。”
三人沒有挪開目光。
“行行行，還有面包，足夠了吧？”
圓滾滾的老賈從剛放到身前圓滾滾的背包里掏出一沓面包，大約有六七塊方面包。
一搶而空。
單純的肉干填不飽肚子，要面包或者麥粥小米粥才勉強(qiáng)夠，高興了再加些餛飩餃子也吃得下。
聽說南方吃一種叫“飯”的東西，很管飽。蕭冷沒見識過，但說不定老賈見識過。
要是這家伙藏著“飯”自己吃，就罰他兩個梨，一個自己吃，一個給呼悠悠。
怕冷的蕭冷最清楚吃飽肚子就不冷了。
烤火也不冷。蕭冷劃根火柴點著了火，往里添了些柴火，火焰便旺盛欣快地?zé)似饋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