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的話再一次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連總所長和副院長的表情都有點愕然??偹L說:“我知道蒲是你親自處理的,但是這……是不是有些太武斷了?”
“……我的依據(jù)有兩點——不過站在這里也不好,去會議室里繼續(xù)商量吧?!痹洪L提議道,大家似乎也都有些物理或者精神上的疲憊,便不約而同地往會議室走;其余有幸旁聽到的無關研究員識趣地保持沉默,繼續(xù)手頭的工作。
要去的會議室在二樓走廊的最深處。這是第一研究所里討論一些重大事件的地方;曾經(jīng)棘也來過這里。進去后,棘左顧右盼:一成不變的白色墻紙,深藍色彈性繩織桌椅,和一塊移動大白板。在會議室的角落還有一系列茶具。大家在會議桌前坐定,院長一一為他們沏茶:“這是安化黑茶,慢用。”棘學著周圍人的樣子喝了一口:呸呸呸,怎么這么苦。于是板著臉放下。
院長見大家都準備好了,清了清嗓子說道:“我認為蒲是古王的原因這些:第一點,在荊棘之根里,他召喚出了開啟古王封印的門,事實上他開啟了通往古王的通道;而這個通道我們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也沒有打開過。第二點,最為重要的一點,也是剛才我從棘同學和檢查報告里得出的答案。”
“你是說汐的靈魂修復?”總所長疑惑不解,“可是這不是——你是說——!”
“靈魂眷屬?!备彼L拍手道,“蒲將——”
“我是這樣想的,”院長點了點頭,“將汐的靈魂逐漸變?yōu)樽约旱?,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可能?!?p> “可是你們不是說能力者再次接受古王心象侵蝕的時候,只會損傷不會修復……”
“心象眷屬也會有第三種情況,雖然只存在于理論之中,”總所長說道,“這是最新的研究,在總結了近三十年的成果后得到的猜測。難道你忘了‘火使’?”
棘啞然。在千燭村遇到的熾就可能是火使,只不過他本人似認非認?!澳闶钦f……那個叫熾的人?可是他沒承認???”
“嗯,他是760年的‘鐘山火使’?!笨偹L短短地說,似乎不愿提起他來。
“但是就憑這一點你們也太武斷了吧,那我呢,我怎么沒被蒲的心象侵蝕?”棘拋出關鍵性的問題。雖然現(xiàn)在他不想為那個蠢蠢的小鬼辯護,但是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
“這個……”總所長為難地看著院長,“院長,你看棘一直沒事,那是不是可以……”
“不行!我絕對不會再次冒險,做出之前的行為!”院長這次似乎有些頑固,讓人不解。
“什么,你這——”棘站起來就要吵架,“老頑固,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那我就告訴你!”院長“刷”地拉過白板,在上面邊說邊寫,“第一,蒲是如何打開三十年前的封印?第二,鐘山你們所見的‘燭龍’,到底跟你們?nèi)诵£犛袥]有關系?你要是解決了這兩個問題,我愿意交出汐,還有你的同伴?!?p> “眼,你太激動了?!备痹洪L這時插話道,“何況,這些問題一時根本得不到解決?!?p> 耶!面具之手老師萬歲!棘在心里暗暗叫好?!婢咧重撠熜南筢t(yī)療科,無論在男生還是女生中都頗受歡迎。
“但是,”面具之手話題一轉,“棘你必須要付出一定的責任,我們可以做出一些激進的做法,你也要相應地承擔起不讓局勢失控的義務。”
“我倒是……可以,沒問題!”棘稍稍猶豫了一下,說道,“只不過真的這樣就可以嗎?”
“當然不是馬上?!泵婢咧终f道,“我們會做一些必要的防護措施,然后讓你們回歸日常的生活。院長,這樣沒問題吧?”
“……你負責吧?!痹洪L不滿地說道,“如果出事了你看著辦?!?p> 院長幾分鐘內(nèi)態(tài)度反復橫跳,讓人摸不著頭腦?!@就是大人的世界嗎,好可怕。不過話說的太絕了吧,是不是不好呢,院長大人?棘腹誹道。
院長表情復雜,他還是猶豫了一小會兒,在場的人都在等他講話。終于,他說道:“這件事就這樣處理吧。面具之手,帶棘去接蒲和燭。對了,”院長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微微一笑,“還有器,把他也帶上?!?p> “什么?”棘原地蹦起三尺,“那個器?院長你這是想干什么?”
“他現(xiàn)在還只不過是身體和神志都只有10歲的孩子罷了?!痹洪L擺擺手道,“既然你把蒲吹得這么神,那么就讓我見識見識吧?”
“什么——”棘一時腦子沒轉過來,“器不是那個,那個……大叔嗎?”
“解釋起來比較麻煩,面具之手老師,帶他去看看吧。”院長很疲憊地揮手道,“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散會!”一不留神就把這當成日常的開會了。
面具之手點點頭:“好的,棘同學,請隨我來?!?p> 器就在第一研究所的地下實驗室里,只要乘電梯就能到。面具之手和棘站在明亮照明的空間里,聽電梯轟隆轟隆地下降。
“電梯要換了?!泵婢咧治⑽櫭迹翱傆X得有一天會失控?!?p> 棘對這里有印象。當時跟著院長去看汐也是在這個電梯里,他記得院長在轟隆轟隆的電梯里大聲地問他,現(xiàn)在還能反悔。我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現(xiàn)在就可以回去,回到你的生活里,不去管這些事情!你這逞強的人,明明沒本事,賴在這里算什么?別讓我再看見你!
現(xiàn)在想想,院長有些偏執(zhí),又有點古怪。
穿過似曾相識的昏暗過道——“抱歉經(jīng)費問題錢都用在設備上啦所以電線我自己拉的有些地方有點問題別在意哈哈哈~”某賤賤的研究員如是說?!婢咧衷谀撤块g停下腳步。“就是這里?!?p> 器泡在透明的容器里,身上接了數(shù)十根管子。四周的綠光折射,更顯得神秘。在容器外是一整套復雜按鍵的設備,面前幾位研究員悠閑地喝茶。一看到副院長光臨,嚇得手里的茶杯一抖:“面具之手副院長,有何貴干?咱們的活剛剛才忙完,坐下來喝幾口就來啦!啊哈哈哈……”
“把器放下來吧?!?p> “哦哦,好的!但是請稍微等這么一刻鐘;要不喝一口安妮泡的咖啡?咱們研究所就數(shù)安妮的咖啡泡的最好啦!主要是那個地道!”研究員是個老頭子,嘴上巴結著,手里的活卻沒停下,“那啥,安妮是那個什么什么國來著……那兒的人沒啥好,就泡咖啡有一手!嘿嘿,以后副院長要是出差,記得去那兒,誒泡一杯咖啡……”
棘在一旁干瞪眼,面具之手倒是見怪不怪的樣子,淡淡地應著“哦”“是嘛”。
器變得很小,棘完全認不出來。只有臉上還留著一點成年人的銳氣。真的難以想象,一個身體殘破到那種程度的人居然還能活下來,簡直不可思議。現(xiàn)在的他看起來很瘦弱,但睡得很香。器身上的管子一個接一個脫落,老研究員看了看表,嘴里嘟噥著“給孩子個好覺睡睡”,在屏幕按了幾下?!安槐負?,這孩子的身體完全沒問題,這所長啊,還是跟之前一樣瘋!幸好孩子的心象堅韌得很。我給他打了足夠睡到明天早上的麻藥,尿液和糞便也都全清理過了,帶回去擦個澡放床上就行?!?p> 容器開始放水。水放完后,老研究員熟練地開門,抱出器:“多嫩的孩子喲,嘖嘖?!比缓笞屇莻€叫安妮的研究員給器披上藍白色的實驗袍?!昂美玻婢咧?,你帶回去吧?!?p> 面具之手微微鞠躬,然后單手接過器?!凹酉聛砦覀?nèi)フ移?。他在第四研究所。——話雖如此,要不然明天再去?先把器送到你們宿舍里安頓?”
棘猶豫了一下:“也行,只不過要我來照顧他,恐怕……”
面具之手思忖片刻:“確實是不太妥當。事實上,把他交給大教堂比較好,詩唱班正好缺幾個小孩子。不過這又跟院長所說相?!?p> 三人在走廊里沉默許久。棘很煩躁,他本來就沒想到還有這一茬,真是栽了跟頭。面具之手也是一陣頭疼:當時跟院長說話時也沒有細想,被那老狐貍擺了一道,真是難辦。
“這樣吧,棘你先回去,我再去問一下院長的意思?!泵婢咧譀Q定道,“再怎么說這也太胡來了;至于蒲的事,我明天會把他、汐和燭帶邁上回來,你不用擔心?!?p> 棘點了點頭:“那就拜托副院長了?!?p> 走出昏暗的地下室,午后的陽光有點刺眼。棘微微瞇眼,不自覺的走上大圖書館的路。大圖書館在宿舍的北邊,是好學生和“壞學生”的聚集地,不過據(jù)說也有一次大圖書館都沒進過的超級宅,也不知道課程怎么過關的。
“喲,今天怎么來了?”過門禁的時候,門衛(wèi)半開玩笑似的說道,“什么風把你刮來了,還沒到考試的時候吧?”這么說著,一邊有意無意地擠了擠胸——大肌?!澳阏J識海之心嗎,我有事找她?!奔瑔柕?。
“誰知道,我又不是每個人都記得。”門衛(wèi)搖搖頭,“倒是你,給她發(fā)消息不就行了?”“我又不認識她?!奔f道,“不然來找你干嘛?”“不認識你找她干嘛,”門衛(wèi)有點八卦似的探過頭來,“春心萌動了?”“萌動個頭?!奔涞鼗氐?,“算了我自己去看?!北阆驑巧献呷?。門衛(wèi)意味深長地在后面吹了一聲口哨。
大圖書館一樓實際上算半個商業(yè)區(qū),咖啡店、文具店什么亂七八糟的店鋪圍繞著一片空闊的自習桌椅區(qū)。水晶吊燈從三層穹頂垂下,輔以二、三層邊緣的鏡面燈,照得偌大的圖書館金碧輝煌,——實際上只有晚上才是那般情形,白天光照會從穹頂投下,所以雖然面積廣闊,倒也不會顯得那么陰仄仄。樓梯是古香古色的刷漆橡膠實木,扶手也是同款材質。這也算是建校者的一點個人趣味吧,畢竟都有心象了,擺一塊鋼板當彈跳板湊合就夠了。這么想著,棘走上了二樓。從二樓開始,放眼過去就全是古色的實木書架,反正棘在里面待上五分鐘就會不由自主地想睡覺。地板是樸實無華的米色瓷磚,夏涼冬冷,非常合逝。二三樓都是回形結構,自習桌椅占了兩邊,實際上應該是足夠小半個學院的學生來自習。然而不知為何,大圖書館也吸引了很多社會人士,加上大圖書館就在北門邊上,一樓商業(yè)區(qū)里外通透,所以大圖書館的桌椅常常供不應求。說到這可能有人懷疑大圖書館是否能保持安靜,首先,在一樓原本的天花板位置,鋪上了一層隔音心象(當然是研究所的黑科技);其次,在一樓的每排桌椅都有獨立的隔音心象屏風,也保證了一樓的安靜。最重要的是,在大圖書館,有七護之一,“大圖書館的引路人”。要是發(fā)生意外狀況,在鬧事者腳下會自動浮現(xiàn)一條石鋪路,將人“請”出去。自然本尊基本不露面,不知道在哪里神游。
繞了不知道幾個彎,棘終于找到了二樓最隱蔽的自習桌:在過道的盡頭,穿過一道長得像書架的屏風,就來到了一個三面都是書架的狹小正方形空間。正中的自習桌上兩邊堆起半米的書海,中間攤開著一本厚厚的習題集,水筆沒套蓋,隨意地躺在夾縫里,下面墊著一小疊草稿紙。自習椅背上披著一件海藍色外套,右椅腳下擺著一個粉色的垃圾桶。看起來是出去丟垃圾去了。棘坐在桌子上等了三四分鐘,然而還沒有來。于是他準備出去了。
可巧的是,棘剛一出圖書館門,就感覺到某人急匆匆地進去了,還有點躲著棘的意思。他略皺眉,并未轉身,繼續(xù)走自己的路。
午后的穹頂依舊灼人,棘帶著一縷書香氣,不知道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