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們住進了房子,那么,按道理說,在外頭的只有吳大娘一人。
小八不放心,要去陪她。
小八進屋的時候,李貓端正的坐在桌前整理魏大哥讓人送來的竹簡,就是今天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的那些。
院子里,停著前天的牛車,不知是那個好心人放了捆嫩草。
李貓見小八進來,頭也不抬的問道:“怎么樣?”
“交個那四個主事的去做了。”
“你放心?”
“不放心?!?p> 李貓?zhí)ь^,那表情的意思很明顯:那你為什么不去看著。
小八冷冷道:“他們?nèi)羰沁B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怎么在你手底下混日子?現(xiàn)在他們犯錯也只是小錯,若是以后被你算計,家破人亡都是輕的吧?!?p> 李貓笑道:“你一個妖精好意思和我說這些?!?p> 小八冷冷回道:“我這個妖精又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怎么不好意思?”
“我就做了?”
“昔日受寵的公子,若不是犯了大錯為什么會‘被貶’?!?p> “你怎么肯定我是‘被貶’?”
“不然,來避暑的?”
······
李貓沒有答話。
小八接著道:“你要收權(quán)?”
“不然呢?我以為你早知道?!?p> 小八道:“我是早知道,不過白叮囑你一句,點到為止?!?p> “這要看他們?!?p> “我要出去,留你張傳音符,有事叫我?!?p> 小八正畫符,李貓打斷她,道:“不必了,帶上我?!?p> “為何?”
李貓笑了笑,“你覺得我會和白天才賜我一個大包的人,住在同一個院子里?”
“小氣?!?p> “性命的事能不小氣嗎?”
小八問道:“要收拾什么嗎?”
李貓想了想,道:“不必,我把牛車駕去,上頭都有?”
小八道:“何必如此麻煩,田埂狹小牛車不一定過得了?!?p> “也是?!崩钬埖溃拔铱刹粫哌^去。”
眼神中透露出一種“你看著辦”的意思。
小八無語:“你要如何?”
李貓來了興致,討好的湊近了些,“你不是會飛嗎?帶我飛過去。”
小八無語,“你飛過嗎,嚇?biāo)懒?,我怎么辦?”
“把牛皮剝下來,一裹,再挖個坑,埋了就行?!?p> 小八干笑兩聲。
御風(fēng)咒費靈力,小八不想畫兩個,找了塊廢掉的大木板,在上頭畫了御風(fēng)咒,小八盤腿坐在前面,李貓瑟瑟的蹲在后頭,木板子飄在天上。
什么御劍飛行都是狗屁!
李貓心里默默罵道。
話雖如此,他此刻卻好奇的撫摸著身下這塊木板子。
“我看到你畫的符了,若是我照著樣子畫下來它也可以飛嗎?”
小八在前頭看路,頭也不回的說:“你靈力不夠,畫出來沒用?!?p> “我方才沒看你用靈力啊?!?p> “我方才還沒用墨呢,你怎么看見了我施的咒?”
李貓沉吟片刻,驚道:“剛才我看到的咒是發(fā)著光的,發(fā)光的東西就是靈氣,對嗎?”
小八嗯了一聲。
“我可以修煉嗎?”李貓期待的問。
小八道:“你若是潛心修煉個幾十年,就可以畫御風(fēng)咒了?!?p> “幾十年?”李貓接著問,“那如果我煉成前就死了呢?”
“魂魄被鬼吏勾走,轉(zhuǎn)世投胎?!?p> 李貓又問:“你修煉了多久?”
小八道:“一百零二年。”
“一百零二年?”李貓被嚇到了,“那你現(xiàn)在多少歲?”
“五百零一?!?p> “是何修為?”
“地仙?!毙“讼胍膊幌朊摽诙?。
“地仙?”
完了,又露餡了。
“妖·····妖精就不能叫地仙啊?”
李貓停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又問:“你們仙人可以活多久?”
小八知道“欲蓋彌彰”四個字怎么寫,也不再解釋,回答道:“兩百年一劫,過了就接著活,修到上仙就可與天地同壽,上仙之前,最多活到一千歲,就會有大劫降臨,大劫九道天雷,挺過就是上仙之尊,挺不過就灰飛煙滅?!?p> “上仙之后呢?”
“兩百年一劫,挺過接著活,挺不過,灰飛煙滅,最多再過一千年,又是一大劫,情劫、生劫不限,過了,上神,不過,灰飛煙滅,之后繼續(xù)。”
李貓道:“上次你被雷劈的時候,我在?!?p> 這次輪到小八驚了。
“在客棧見過你后,我一直在偷偷跟著你,你跑得太快,我總跟不上,那天我在院外頭睡覺,閉著眼還沒睡著,兩個小孩過來,在旁邊商量要不要吃我,我嚇得動都不敢動,然后就是一道雷劈下來,我躲在墻后頭沒事,等看過去的時候,兩個孩子都不見了,你全身發(fā)著光,天上像是有什么東西,也發(fā)著光,源源不斷的往你身上湊,我怕極了,跑回家中,那個,是你兩百年的劫嗎?”
小八沒有說話,腦海中都是兩個團子,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這么該死。
“虞妖精!”李貓吼道。
小八回神,一把彎刀自下方襲來,小八拉住李貓?zhí)讼氯ァ?p> 彎刀劈開木板,一個轉(zhuǎn)彎,又向小八襲來,小八伸出空手,一擊靈力暴擊過去,沒打中,被躲開了。
小八輕嘖一聲,原本就飛得不高,又顧忌著李貓,她急忙減速落地,才落地,腳還沒站穩(wěn),刀就從頂上方下來,小八推開李貓,李貓倒地,哇哇的叫,小八無暇顧及,向后退去。
可誰知,身后又有靈力沖來,小八無法,伸手布下結(jié)界,硬接。
“伯泠,仲泠,叔泠,你們這次又是為何?”
一女聲自小八身后響起,“姑娘說什么?”
小八心驚。
不是他們?
不對,是不止他們!
“咚”的一聲響,結(jié)界震動,小八差點站不穩(wěn),正前方,彎刀旁,一只大頭鬼正在沖擊結(jié)界,小八分不清是哪只。
小八吼道:“為何殺我?”
大頭鬼道:“你殺了吳大娘。”
小八驚了,瘋了般的喊:“大娘怎么了?”
我要怎么和吳登交代啊!
“明知故問!你前腳走,后腳她就死了!你同她說了什么?”
眼淚,一顆一顆的涌出眼眶,連上沒有為團子們哭的,小八哽咽道:“我說吳登很好,我說她是個有福氣的人,我說,我說,我說·····”
“不行!我不能死在這里?!毙“撕鸬?。
臉上淚水還未掉盡。
“我沒殺她,你會來,是聽那只女妖說的是嗎?”
大頭鬼沒有說話。
“她在騙你,上次她就在客棧刺殺過我,她在利用你。”小八想起來,附在瘦團子上的就是她,這個聲音小八已經(jīng)在夢里聽過多次,絕對不會認(rèn)錯。
大頭鬼根本不聽,一個勁的說什么:“殺了你,殺了你,說了什么,說了什么······”
小八仔細一看,大頭鬼眼睛血紅,成厲鬼了。
“姑娘,要殺了他嗎?”身后女聲再度響起。
小八遲疑了。
如果真的是自己跟吳大娘說的那些話有問題,如果是因為吳大娘的死,大頭鬼才會變成厲鬼······
不對!
小八的理智告訴她。
那個女妖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大頭鬼變厲鬼絕對和她有關(guān)。
“你好意思說?”
女妖笑道:“我反正就這樣了,姑娘看著辦吧?!?p> 小八不知道女妖的修為,一時不敢輕舉妄動,道:“不敢,咋們就這么耗著,看誰先撐不住?!?p> “是嗎,那您猜猜,那邊那位公子撐得住我?guī)渍校俊?p> 李貓!
小八快忘了那邊地上還躺著個李貓!
“我是不是應(yīng)該跑???”李貓喃喃道。
“你跑不跑作用不大?!毙“诵牡?。
女妖沖向李貓,小八向后倒去,再一個靈力暴擊向女妖襲去,然后······
大頭鬼飛身出去,擋住了!
女妖輕笑一聲,消失不見。
她的目標(biāo)是讓我攻擊大頭鬼?栽贓?這么淺薄的手段?
小八萬分不解······了一小會兒。
大頭鬼體內(nèi)有引雷咒!
小八的靈力正好啟動了引雷咒,加上大頭鬼本身就有的神性,天空瞬間隆隆作響。
這陣仗,不像是劈一個就完事的。
沒等小八多想,第一道雷已經(jīng)劈下來了,直直的劈到小八背上。
小八雖然本能的凝聚結(jié)界抗住,可一下子就碎了,啥都沒抗住。
疼痛,伴著灼燒感一下子傳遍小八的全身,肌肉開始抽搐,小八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她跪在地上,顫抖著。
耳鳴。
嗡嗡的,難受。
她麻木的看著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又哭了。
聽不到,聽不到,聽不到!
小八腦中只有這一個聲音。
聽不到,聽不到什么?
轟隆。
第二道。
還是背上。
口中泛起腥甜。
第三道。
小八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
第四道。
“我想去常安看看。”
小八不知道這句話是自己說的,或是別人說的。
第五道。
小八手邊的雜草燒了起來,地也焦了。
第六道。
小八終于包不住嘴里的血,“哇”的一身吐了出來。
她無力的躺在地上。
眼睛,已經(jīng)看不見任何東西。
世間萬物變得那樣模糊,連個輪廓都沒有了,只是一塊又一塊的色塊。
第七道。
心臟跳動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清晰,呼吸聲也是。
小八腦中是什么都沒有,估計是全被雷給劈沒了吧。
第八道。
小八大喊著,苦出來,但是又好像不是自己在哭,是另一個人,借著小八的身體宣泄著積攢已久的不滿、失望、委屈,像是決堤一般,沖上心頭,噴薄而出。
第九道。
······
“娘娘想好了嗎?”
女人眼中毫無半點生氣,她微笑著點點頭,將要解脫的輕松,蔓延小八的全身,睡意迫使小八閉上了眼睛。
不行!
小八忽地睜眼。
窗外艷陽高照。
······
虞限是第一次當(dāng)父親。
胡湖快要臨盆了。
昊雀看著虞限記得跟個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竄來竄去,腳就沒停過。
調(diào)侃道:“我的仙師大人,您的女兒就要出生了,不想在這非父親的最后一點時間做點什么嗎?”
虞限走來走去,急道:“這是個女孩?”
“是啊,您都去送子觀音哪兒幾十趟了。”
“她很健壯,沒什么問題?”
“廢話,一天天的給胡湖輸靈力,你說她健不健康?”
“她會不會我喜歡我這個父親?”
昊雀白眼,“她能決定自己的父親是誰嗎?”
虞限都開始流冷汗了。
昊雀拾回了自己前幾天和虞限下棋時,因悔棋丟了十萬八千里的良心,安慰道:“要不你想想你的女兒會怎么出生?”
虞限愣住。
“什么意思?”
昊雀扳起指頭,“第一個,鼠嬸兒,她的兒子是在她吃飯的時候生的,當(dāng)時她正要去加飯,結(jié)果肚子疼,往板凳上一坐,嘴一張,她兒子就漸漸在她面前凝結(jié)成型了,為這事,鼠嬸兒一度覺得他兒子是米精?!?p> 虞限道:“胡湖已經(jīng)吃過飯了?!?p> 昊雀白眼,“第二個,我媳婦,說是練功的時候,一個靈力暴擊,暴擊出個孩子,虧得他四肢健全?!?p> “你兒子不是在婉兒改嫁的時候帶走了嗎。”
昊雀心痛,“第三個,你,據(jù)說你母親生你的時候是在看書,然后生出來個書呆!”
虞限呆住,好半天道:“胡湖喜歡吃雞,女兒的真身是雞?”
昊雀無語,“第四個,竇妃娘娘,當(dāng)年娘娘生世子的時候,專門去了凡間的常安,像凡人一樣生產(chǎn),據(jù)說當(dāng)時還請了產(chǎn)婆。”
“你的意思是我要請個產(chǎn)婆?”
昊雀快哭了,“竇妃娘娘不是難產(chǎn)而死了嗎,常安現(xiàn)在還飛不進去,找產(chǎn)婆你來得及嗎?”
“產(chǎn)婆不是只有常安有?!?p> 昊雀扶額,“是,是,是,仙師說得都對,都對?!?p> “哎呦,仙師您怎么在這里啊,夫人都生完了!”鼠嬸沖過來,喊道。
虞限懵了。
臉上一片空白,腦子也是。
但,其實。
鼠嬸在騙他。
虞限沖進胡湖房間的時候,胡湖剛剛開始生。
胡湖躺在床上,掙扎著,周圍的靈氣向她的大肚子聚集,漸漸的形成一個光團。
胡湖看見了正在發(fā)呆的虞限,忍下鉆心的疼,勉強笑道:“在想什么?”
虞限脫口而出,“你要吃飯嗎?”
胡湖別過臉去。
虞限補救道:“或是要修煉嗎,試一試靈力暴擊,就是凝聚靈力于掌心,災(zāi)推出去?!?p> 胡湖咬緊牙關(guān)。
虞限又道:“對了,我給你拿本書。”
他沒來得及,小八一聲啼哭,拉住了他的腳步。
虞限顫顫巍巍的走過去,接下浮在半空中的女嬰,小八一直在哭,他手忙腳亂。
甚至沒注意到家仆已經(jīng)走了進來,他們好奇的看著家主手里的小家主。
胡湖眉頭微皺,虛弱的說道:“她好像不太對。”
虞限反應(yīng)過來,看著女嬰,“哪里不對?”
胡湖沉默許久,道:“她沒有真身?!?p> 良久的沉默之后,胡湖補充道:“或者她的真身就是人形。”
“主上,帝君來了。”門外一小廝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