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56

　　“廖經(jīng)理沒事吧！”張?zhí)貌荒樇傩市实刈呱锨?，用腳碰了碰癱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醉蝎，“這東西喝了永隆統(tǒng)的老窖頭，怕是早就醉死了！你這都送嘴邊上，怎得又丟了？”

　　廖啟德驚魂未定地站在座位后，一臉怒氣地看著地上的醉蝎，失聲說道：“它...它方才活過來了！”

　　張?zhí)貌湫χ媚_將那醉蝎踢到一邊，拉著廖啟德坐入席，“若是一般酒，或許可能半路醒來，喝了永隆統(tǒng)的老窖頭，莫說是蝎子了，便是酒鬼也得睡個三天三夜！”

　　張?zhí)梦目粗荒橁幥绮欢ǖ牧螁⒌?，笑著打圓場道：“廖經(jīng)理受驚了，這稀罕菜式平日也是不多見的，堂昌也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才如此勞心費事，廖經(jīng)理可要領(lǐng)情啊！”

　　“領(lǐng)...領(lǐng)...只是我...這路途顛簸，這會兒沒什么胃口，你們先用，先用！”

　　張?zhí)貌龎男χ屏饲坪鷸|海和張?zhí)梦?，緩緩落了座，“既是如此，我等就不恭了！?p>　　張?zhí)貌绶ㄅ谥频厝×诵咏刖浦?，不待一會兒便甩了甩酒水送入口中，嚼了個稀碎，咯吱咯吱的聲音讓廖啟德又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張?zhí)梦男闹@弟弟今晚就是篤定主意要拿廖啟德開涮，來作陪前提前用了不少張柳氏買來的糕點，一席下來，反倒是百無禁忌的張?zhí)貌捅揪统錾砩轿鞯暮鷸|海左右開弓嚼了個滿口焦香。

　　“廖經(jīng)理！”張?zhí)梦囊娏螁⒌逻t遲不動筷，心知他空腹也不敢喝酒，太易醉，索性趁著張?zhí)貌€未開始勸酒，先試探著問問話，“聽說您這邊要毀約，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廖啟德看著張?zhí)貌龑⒁恢环蚀蟮哪净ㄓ既肟谥?，用力一嚼似乎還有白漿從嘴角爆出，不由后背一陣涼意，聽得張?zhí)梦膩韱?，便干笑著回道：“兄弟我也不想啊，張老板給我報的價格是極公道的，前些年收棉收籽價格都比這次高了許多，也不知上頭是哪個洋大人有了通天本事，從印度進來一批低價棉，不但不許這單生意進行了，還授意說要銷入內(nèi)地！”

　　張?zhí)梦牟皇堑谝淮温犝f印度這個國家，先前在漢口與商會的同僚攀談的時候，便聽說過這個已經(jīng)完全淪為英國殖民地的國家了。

　　太古公司是英國的公司，印度是英國的殖民地。

　　而印度，是產(chǎn)棉的。

　　張?zhí)梦男念^一顫，相較于大清朝當(dāng)前的形勢，印度流通百貨的主導(dǎo)權(quán)和收售權(quán)可以說是盡歸英國商人所有的。

　　印度的棉花成本，可能真的要低很多，便是遠洋流通到大清朝，只怕也是極具競爭力的。

　　張家從未涉足過遠洋運輸，運輸成本不得而知也很正常。

　　這一點，廖啟德通過與張?zhí)貌拈e聊，了解得一清二楚。

　　張?zhí)貌嶂X袋聽完廖啟德的話，不由心中將廖啟德祖宗八代都罵過來個遍，“廖經(jīng)理，這就不厚道了吧？你滿口答應(yīng)的事，還蓋了章簽了字的，說不干就不干了？”

　　“我這也是沒辦法啊！”廖啟德兩手一攤，“我不過是洋大人的狗腿子，替洋人辦事還是他們說怎樣就怎樣！”

　　“按合同，毀約可是要全價包賠的！”

　　“賠，我也覺得要賠！”廖啟德綠豆小眼一轉(zhuǎn)，“只不過這牽扯到太古公司的責(zé)任，是要報到洋務(wù)局、口岸洋行調(diào)解的，太古公司東亞業(yè)務(wù)駐地在香港，理應(yīng)去往廣東洋務(wù)局...”

　　“你這不是耍無賴么？”張?zhí)貌龑⑹种械目曜右涣?，破口嚷嚷道：“你們毀約在先，還要我們出面上報什么洋務(wù)局？還要下兩廣！一來一回棉花都爛地里了，誰來賠？”

　　“若是洋務(wù)局斷了責(zé)任在我，自然是太古公司來賠！這合同上我蓋了章的，跑不了！”廖啟德輕佻地看向張?zhí)貌?，微微一笑，“只不過依著兄弟我這么多年在洋行的經(jīng)驗，洋務(wù)局也不敢輕斷這類糾紛，拖上個把年月是很平常之事！”

　　這才是圖窮匕見了，張?zhí)梦难垡姀執(zhí)貌幕鹁鸵涣闷饋?，暗暗地在桌下踢了踢張?zhí)貌耐取?p>　　“廖經(jīng)理！那照這樣說的話，對我們而言，最好的選擇便是另尋買家了？”張?zhí)梦男Σ[瞇地看向廖啟德，“收棉之事迫在眉睫，廖經(jīng)理這邊耽擱我們許多時間，但要說告到洋務(wù)局去，卻也不值當(dāng)。生意不成仁義在，你說呢！”

　　廖啟德得意洋洋地翹起二郎腿，身子向后靠了靠，“這合同的事，說到哪都還是張老板這邊占理，該告還是得告的！該太古公司賠錢還是得賠，大不了讓那位橫插一杠的洋大人背鍋嘛！”廖啟德的小胡子又翹了翹，“畢竟，我這耽擱了張老板這么久時間，眼看收棉在即，再尋買家，時間哪里夠??！”

　　“不夠又如何！”張?zhí)貌降装崔嗖蛔∑猓藓薜氐闪肆螁⒌乱谎?，“便是作價賣掉...”

　　“張老板！”廖啟德打斷了張?zhí)貌脑?，從懷中取出一個方盒，抽出一支紙煙，“以您訂下的這批棉花數(shù)量，便是每盎司虧一個銅板，也會累得你傾家蕩產(chǎn)吧？”

　　一旁許久沒說話的胡東海冷不丁一個激靈，端起一杯茶緩緩地放到嘴邊，“廖經(jīng)理這話，您對我們這次屯棉的消息了解的夠清楚?。　?p>　　廖啟德冷笑著瞅了瞅張?zhí)貌秃鷸|海，“張老板這么大手筆，不吹噓兩句怎么可能呢？兄弟我只是按張老板所言打了個折扣，也不多，七成而已！細算下來，不得了??！”

　　張?zhí)梦哪乜戳藦執(zhí)貌谎郏瑥執(zhí)貌@脾性，他這個做哥哥的最了解。本性并不壞，但生就輕佻口不擇言，自以為是又固執(zhí)己見，特別是從淮軍回來后，更是多了個吹噓自夸的毛病。

　　這生意上人都是字字璣珠，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張?zhí)貌峙戮褪悄膫€不留神，讓廖啟德惦記上了。

　　“廖經(jīng)理說的沒錯！這數(shù)目的貨，一個銅板都賠不起！”張?zhí)梦男τ亟o廖啟德倒上酒，“如今時間不足數(shù)了，廖經(jīng)理那邊可有好的門路，給兄弟行個方便？”

　　廖啟德斜著眼瞅了瞅一言不發(fā)的胡東海和張?zhí)貌闹幸彩欠噶肃止?，因為打?nèi)心里來說，他寧可與張?zhí)貌@種胸?zé)o城府的人談生意。

　　張?zhí)梦模螁⒌掠悬c吃不透。

　　但既然話說到這兒了，順水推舟還能挑時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