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壁壘下的生存法則
如果有條件，誰會愿意生活在惡臭撲鼻的廢土迷霧當(dāng)中，葉纏綿聽說，青璃壁壘可比三石這塊干凈多了，據(jù)說空氣都是甜的。
蔡坤提出來要給葉纏綿包餃子吃，然后就真的留了下來，一大把年紀，和面、調(diào)餡兒、搟皮兒，樣樣都是把好手，完全沒有半點校長的架子，和藹可親到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受寵若驚的感覺。
鞭炮聲。
此起彼伏。
就連刺鼻的廢土惡臭，都被這漫天的煙火味兒給蓋住了，灰色的迷霧當(dāng)中多了一層淡淡的薄紗。鐳射燈照耀下，整個壁壘都能瞧見一抹云霧，上下蒸騰攪拌，就像糾纏在一起的棉花糖。
林悱惻吃了整整五大碗豬肉大蔥餡兒的餃子，吃的滿嘴流油。
蔡坤喝了五杯酒，自己帶的酒，自己喝了一半。全程都在傻呵呵的笑，一大把年紀，笑的比孩子都開心，笑的比孩子都傻，嘴巴里夸贊葉纏綿的話就沒個重樣兒，夸的葉纏綿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從小到大，葉纏綿第一次被人夸的有些害臊，是真的害臊了。
捫心自問，這滿分的成績和完美的改裝，其實都是腦子里晶石的功勞，他確實是作弊了。
腰桿不夠直。
心里有些虛。
但是，這一刻，葉纏綿終于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當(dāng)學(xué)霸了，仔細想想：“你只看到學(xué)霸在表面上活得春風(fēng)得意，卻不知，學(xué)霸在背后一樣會過得風(fēng)生水起，只會更風(fēng)生水起?！?p> 餃子吃完，酒喝干，蔡坤留下那份特招錄取通知書，晃晃悠悠就離開了，走出去老遠還能聽到這老頭兒的傻笑聲。
蔡坤走了。
吃撐的林悱惻，斜躺到椅子上：“你真的要去第九機械研究院？”
葉纏綿指指柜臺上的通知書：“這還有假。”
沉默。
然后過了好半天，林悱惻才問道：“那我呢？”
林悱惻的聲音明顯有些低落，她沒聽到早晨蔡坤和葉纏綿的對話，嘟嘟囔囔的說道：“我可考不上那種變態(tài)的地方?！?p> 瞧著林悱惻沮喪的小表情，葉纏綿一巴掌就拍了過去：“你想的到挺美，我去哪兒你去哪兒，我爸讓我時時刻刻看著你，那意思就是要把你勒在我的褲腰帶上，走哪兒都要帶著。再說，要是把你自己留下來，你還不得上天，美的你鼻涕冒泡泡?！?p> 林悱惻冷哼一聲：“我要是不愿意呢?！?p> 葉纏綿：“你沒得選?！?p> 林悱惻：“哼。”
葉纏綿：“哼也沒得選，你就認命吧?！?p> ……
書上說，終有一天，你會靜下心來，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別人的故事，尷尬的搖搖頭苦笑，然后望塵莫及。書上說的話，在除夕這一天成了現(xiàn)實，曾經(jīng)的學(xué)渣葉纏綿，竟然被第九機械研究院特招錄取了。
第九機械研究院是什么地方？
整個昆侖域第九區(qū)，九成以上的機械師都是出自這所學(xué)校，也只有從這里出來，你才最有希望拿下機械師的證書。因為整個第九區(qū)的機械師證書考核，就是第九機械研究院來評定的。
近水樓臺先得月。
更令人羨慕的是，葉纏綿根本不用參加升學(xué)大考，直接特招錄取。
特招??！
這絕不是吹牛，不信你去三石中學(xué)門口瞧瞧，九米寬，九十九米長的紅條幅上，寫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祝賀三石中學(xué)第九班葉纏綿同學(xué)被第九機械研究院特招錄取！”
全都是九。
葉纏綿跟九似乎有緣。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章條幅最少都會掛上六個月，甚至更久，以方便高考之后的新生招錄。蔡坤已經(jīng)很久沒有嘗試過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了，他準(zhǔn)備大干一場，借著這陣東風(fēng)將三石中學(xué)的生源好好拔高一截，最好能將附近壁壘的好苗子一網(wǎng)打盡。
壁壘時代的人情世故很現(xiàn)實，葉纏綿以前理解的不是很充分，今年的除夕夜，他發(fā)現(xiàn)：“這人情世故真是說來就來，撲面而來，比洪水猛獸都兇猛。”
那群平日里嘲笑他學(xué)渣四眼狗的同學(xué)，不到天黑就陸陸續(xù)續(xù)聚集到機修店鋪外面，一個個全都拎著精致的小禮物。嘴上說的是祝賀，分明就是拍馬屁，而且彩虹屁拍的不遮不掩，拍的正大光明。
天色漸黑。
九班的班主任和另外七個任課老師也相約而至，這陣容，怕是散伙飯都不會這么積極。
葉纏綿很不適應(yīng)，非常不適應(yīng)，換成誰都不會很適應(yīng)，主要是心虛，他的滿分跟改裝說實話，大部分功勞應(yīng)該都是腦子里的晶石。
自己幾天前還是個準(zhǔn)備癱在地上當(dāng)廢物的學(xué)渣，這一刻卻成了所有人的偶像，可自己并沒有想出名啊。
都說狗和狗見面不是吻就是舔，人和人當(dāng)面不是演就是騙，用葉纏綿的話解釋：“我說自己不適應(yīng)，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只是輔助我來表達自己的情緒，跟素質(zhì)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世界上總有那么一撥人，慣于用圣人的標(biāo)準(zhǔn)去衡量別人，用賤人的標(biāo)準(zhǔn)去要求自己。”
葉纏綿骨子里就有賤人的成分，所以他很不喜歡和這群熟悉的陌生人拉家常，很悶，憋得慌，難受的肝兒疼。
幸好班主任觀察到了這份尷尬，主動提出來：“同學(xué)們，既然大家都來了，我覺得咱們應(yīng)該照一張合影啊，也給葉同學(xué)留個紀念?！?p> 班主任說著話便看向葉纏綿，那意思仿佛是在說：“你家開機修店的，總應(yīng)該有相機吧?！?p> 這時候，林悱惻剛好走到店鋪門口，葉纏綿趕緊招呼了一聲：“來，幫哥哥們照張相。”
六十七個人擠在葉纏綿家的店鋪門口，每個人臉上都掛著一種興奮到極致的潮紅，所有人都挺胸抬頭，仿佛被第九機械研究院特招錄取的人是自己一般。因為太過擁擠的原因，大家都有些皺眉，但又努力偽裝出一副天下無敵的氣勢。
林悱惻透過取景器看著這幅畫面，翻出一個銀魂版的白眼，心里想著：“這一張張稚嫩的臉龐，天真無邪的、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缺心眼兒般的傻笑，真的好好笑?！?p> 再看看端端正正站在第一排的葉纏綿：“咧開長滿黑色絨毛的嘴，強顏做出皮笑肉不笑的奇怪表情，真像個傻瓜?！?p> 咔嚓。
閃光燈一亮，畫面定格在這一瞬間。
……
除夕夜按照葉纏綿原本的安排，應(yīng)該是和林悱惻一起過的，現(xiàn)在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實現(xiàn)了，因為他的班主任已經(jīng)擅自預(yù)定了一家酒館，正兒八經(jīng)的邀請所有同學(xué)去聚餐。
沒有人不去。
大家是真的很興奮，比打贏架都興奮。
酒過三巡。
有些微醉的葉纏綿，忽然便發(fā)覺自己的價值觀開始動搖：“很多以前相信的東西，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再堅信了。”
“從來如此，便對嗎？”
“好像不對……”
以前他總想著：“別教老子怎么生活，給點物質(zhì)幫助比什么都強?！?p> 對老天爺?shù)钠砬?，讓葉纏綿感覺自己就是個垃圾，而事實上呢，如果他不是個廢物，當(dāng)時就是個學(xué)霸，那區(qū)區(qū)能量點，還不是手到擒來。
腦子里的晶石，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知識就是力量?！?p> 知識是壁壘中，乃至整個宇宙，最有力量的力量。
這份力量潤物細無聲，讓人無法輕易發(fā)現(xiàn)，并且無力抵抗，甚至心甘情愿為其付出。比如葉纏綿眼前這群滿嘴彩虹屁的同學(xué)，他們所期待的，可能只是若干年以后，葉纏綿成功了，千萬不要忘了故鄉(xiāng)的朋友。他們傻嗎？他們只是愿意相信自己臆想出來的真相，并且讓自己心里好受點罷了。
以前的刻薄與無知，所有人都會下意識的遺忘：“那時候，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你弱，你就是一點道理都沒有。你強，你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膿碛幸磺?，首先就是尊重?！?p> 葉纏綿越想腦殼兒越疼，然后他就跟個新婚的小媳婦兒一樣，被幾十個人簇擁著，接受輪番轟炸，輪番阿諛奉承，阿諛到恐怖的奉承，恐怖到讓人有些無所適從，并且有些惡心，但是再惡心都得聽著。
“小葉啊，以后去了研究院可不能忘了老師們，有你這樣優(yōu)秀的好學(xué)生，老師這輩子都覺得驕傲。”
“葉哥，你可真不夠朋友，瞞的大家好苦。”
“怎么說話呢，這能怪葉哥嗎，要怪就怪我們眼瞎，學(xué)霸在身邊卻沒有發(fā)現(xiàn)?！?p> “不出手則已，出手不凡，你們這群學(xué)渣渣怎么可能懂學(xué)霸的心思，一邊啃骨頭去。”
“葉哥，你跟哥幾個說實話，你有沒有女朋友？我可聽說了，咱班的女同學(xué)都在摩拳擦掌呢，就等著你點頭，然后投懷送抱?！?p> “就你話多，我們女生喜歡誰，我們自己不會說嗎？我們就是喜歡葉同學(xué)，不服氣啊，有本事你也考滿分，有本事你也讓第九機械研究院特招錄取，你如果能特招進去，我就是你的。”
“聽說青璃壁壘的空氣都是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p> “好羨慕啊，我做夢都沒去過呢。”
“葉同學(xué)，加個好友吧，以后常聯(lián)系?！?p> “……”
葉纏綿一臉的微笑，笑的腮幫子都僵了，他平日里是很擅長毒舌懟人的，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反人類。人家笑臉相迎，你不能讓人家貼冷屁股，不仗義，要離開了，無論如何都要給大家留個好印象。
而且，他毒舌他腹黑他懟天懟地，并不是他喜歡，只是他要生存，換句話說，誰不想過的舒心舒意。
至于加好友？
做了這么多年同學(xué)不加，這時候加？敢不敢再市儈點？
唯一強忍著沒往葉纏綿身邊湊的人，只有傅超龍同學(xué)，雖然他也是一臉的潮紅。當(dāng)然，不是他不想跟葉纏綿加個好友，三石中學(xué)的學(xué)生喜歡打架，可大家并不是傻，能被第九機械研究院特招錄取，以后絕對是平步青云，多個朋友多條路，以后肯定會有用。
可直到飯局結(jié)束，也沒人真的跟葉纏綿加上好友。
過了今天，以后怕是也沒啥機會再相見了，天與地的差距，追都追不上。
終于，傅超龍有了動作，猛灌一大口酒，站起身就湊到葉纏綿身邊，大聲說：“葉纏綿，加個好友吧，我還欠你三百能量點呢，等我攢夠了給你打過去?！?p> 所有人都是一愣。
然后立即就有人說：“不要臉啊，你不是都給葉同學(xué)能量點了嗎？”
傅超龍一臉的光明磊落：“當(dāng)初彩頭定的是，及格輸兩百能量點，考到優(yōu)秀輸五百能量點，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你準(zhǔn)備讓我不仁不義？”
理由充分，情緒飽滿，佩服佩服！
可再佩服，一樣有人來拆臺：“可我記得，你都喊葉哥爸爸了，你跟你爸還用得著加好友？”
傅超龍可能是醉了，臉色潮紅：“我承認，我喊了，葉同學(xué)也答應(yīng)了?！?p> 轉(zhuǎn)過頭。
傅超龍一臉的愣頭青，彎腰低頭，扯著嗓子就喊起來：“爸爸，加個好友！”
“？？？”
“！?。 ?p> “……”
“這么拼?！?p> “認爹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人要是不要臉了啊，什么東西要不到，這人以后了不得，學(xué)到了，學(xué)到了?！?p> 葉纏綿當(dāng)時就很蛋疼，還是小看了傅超龍啊，斬不斷理還亂，這都開始耍流氓了，清了清嗓子，一臉誠懇的回復(fù)道：“求解∫（arctanx）^2/1+X^2 dx，我的光腦賬號就是這道題目跟答案中的數(shù)字，你記一下?！?p> 傅超龍：“……？”
葉纏綿已經(jīng)看出來了，這些人都病了，而且病的不輕。
不僅是他們病了，整個壁壘，整個諾蘭星，都病了，在這種病態(tài)的生存環(huán)境下，所有人都在按照自己的生存法則活下去。
人的負面情緒被無限的放大。
說實話，葉纏綿有時候會很好奇，林悱惻腦子里是怎么想的呢？阿麗塔族機械少女的情緒是怎么產(chǎn)生的呢？這么多年一起生活，感覺林悱惻和自己的區(qū)別并不是很大啊。
有機生命體和無機生命體難道殊途同歸？
細思極恐。
酒館的氣氛逐漸走向高潮，葉纏綿的特招錄取通知書被班主任拿出來炫耀，炫耀這張卡片蘊含的意義。然后就被旁邊的同學(xué)借走，大家都想摸摸這傳說中的東西，瞧瞧這傳說中的第九機械研究院的錄取通知書，到底長什么樣子。
通知書就一本，人，卻有很多，結(jié)果必然是分不均，人的劣根性，不患寡而患不均。
有熊孩子咬牙切齒的怒吼：“把通知書給我，否則我分分鐘捶爆你的頭?！?p> 有熊孩子假裝很害怕，轉(zhuǎn)身就喊：“老師，他要干我，讓還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