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nèi)一片死寂,北弘翊先是摔了先皇在世時賜的御硯,然后砸了平樂在他生日時送的青龍玉佩。
這動靜怕是不用多久就會在宮里傳遍,平樂向來最會討北弘翊的歡心,今日卻不知為何會惹得龍顏大怒。宮人們站在殿外更是個個都膽戰(zhàn)心驚,生怕殃及到自己。
“父皇,君亦安絕不會叛國謀反,其中定有冤情?!逼綐饭蛟诖蟮钪?,只想求父皇饒他一條性命。
“此事證據(jù)確鑿,定遠侯府上下均已伏法,朕會再為你選一個好夫婿?!北焙腭磁豢啥?,謀反是歷來君王最忌諱的事,別說此事證據(jù)確鑿,就算只是謠言他也是寧可錯殺。
“不,兒臣雖未與亦安完婚,但在心里他早已是兒臣的夫君,此生不會再嫁與他人。若他真的謀反,兒臣作為他的妻子也定逃脫不了罪責(zé),愿父皇賜兒臣一死,愿兒臣與他能在陰間再結(jié)連理。”平樂說得早已泣不成聲。
她知道,一旦被扣上了謀反的罪名再想洗清是不可能的,只是她沒來得及看他最后一眼,她感覺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看來是傷口已經(jīng)裂開了,但是她現(xiàn)在顧不得那么多。
“你對他如此深情,愿生死相隨,那你可知你身上這傷是誰刺的?”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自己疼愛的女兒為了一個男子求死,作為一個父親,這是多大的諷刺?還有更多的便是后悔,若當(dāng)初自己沒有硬將兩人賜婚,現(xiàn)在也就不會如此了。
“我記得當(dāng)時聞道一陣奇香,然后眼睛就開始模糊,卻是沒看清那人是誰。”
這些天平樂一直在回想那日的事情,記憶卻始終不是特別清晰。
“風(fēng)岸,你告訴她那天你看到了什么。”從黑暗處走出來一個男子,他是北弘翊的暗衛(wèi),平樂也只見過他兩次,因為風(fēng)岸極少顯露在人前。
風(fēng)岸站在平樂面前,看著已經(jīng)快支撐不住的平樂,卻是不忍心告訴她。
“啟稟公主,那日長樂宮里的宮人發(fā)現(xiàn)公主失蹤,怕影響第二日的婚禮便來稟告陛下。陛下派臣前去尋找殿下,臣詢問了殿下的貼身宮女小蓮。知道了殿下在侯府,可是當(dāng)臣趕到之時,察覺空氣中有迷藥的味道,緊接著便看見駙馬用匕首刺進了殿下的胸口。臣與他交手時發(fā)現(xiàn)他武功不在臣之下,臣擔(dān)心公主安危,只能先將公主救回,并未能將其捉拿歸案?!?p> “你胡說?!逼綐酚X得口中腥甜,卻強忍著不適想知道更多。
“公主若不信,請看這個?!闭f著風(fēng)岸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這把匕首公主應(yīng)該不陌生吧,這把匕首乃上古玄鐵所鑄,世間獨一無二。當(dāng)時公主找了宮中最好的工匠將其鍛造,將其送給了駙馬,而這把匕首就是當(dāng)日刺傷公主的兇器?!碑?dāng)時這把匕首還掀起了不小的風(fēng)浪,因為玄鐵難得,匠師亦難得,總歸費了好一番功夫。
平樂拿著匕首,撫摸著劍鞘上面的扶?;y,仿佛一切都是昨日。鑄劍之時平樂特意令工匠在劍柄刻了兩個字,正面是‘君’反面是“玉”。當(dāng)日的平樂十則的小女兒心思,如今看著被干枯的血跡模糊的兩個字眼淚便再也忍不住。
“這把匕首是你親自送給他的,這全天下再也找不第二把,你對他至情至性,他反而想要你死,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北焙腭醋肿终D心,誅的是平樂的,亦或是自己的。他是心疼平樂的,她不愿她再受痛苦,希望能早一點將她從這個泥潭里救出。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平樂不想面對如此殘酷的現(xiàn)實,自顧自的念著這兩句詩。胸口的血已經(jīng)滲出來,將衣裳染出一朵妖艷的蓮花,喉嚨的腥甜感也越來越濃,終于身體支撐不了,血從喉嚨中噴涌而出。
君亦安,難道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是你為了騙我所做的局嗎?
太醫(yī)們在長樂宮中忐忑不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探討著平樂的病情。平樂胸口的血還是沒有止住,若是平樂有什么閃失恐怕他們也活不過明天。
“一群廢物,連個血都止不住,朕養(yǎng)你們有什么用?!北焙腭从炙ち艘粋€五彩瓷花瓶,這是長樂宮里最值錢的物件了,若是被平樂知道了鐵定不會罷休。
太醫(yī)們跪了一地,全都把頭低了又低,恨不得埋到地里去。
為首的張?zhí)t(yī)站了出來答道:“望陛下恕罪,公主本是虛弱之體,舊傷未愈,現(xiàn)郁氣淤結(jié)于心。若公主自己沒了求生的欲望,怕再多藥石也是枉費?!?p> “郁氣于心,無求生之望。不過是為了一個男人,她連朕這個父皇都舍了嗎?”北弘翊仿佛一下老了十歲,癱坐在椅子上。
“陛下保重龍體,公主也不是完全沒救,若能解了這心中的結(jié),重新喚起她心中的希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只是臣不知這公主的郁結(jié)在何處?!睆?zhí)t(yī)冷汗浸濕了里衣,駙馬的事情他多少也聽到一些,雖知道不能提但只能孤注一擲了。
北弘翊目光一凌,感覺空氣都被凝結(jié)了一般,盯著瑟瑟發(fā)抖的張?zhí)t(yī)。不知郁結(jié)在何處?這宮里怕是沒人不知平樂的郁結(jié)為何了,他現(xiàn)在如此問不過是怕犯了北弘翊的忌諱。
“你對她說‘君亦安沒死,在滄州等著她成親?!北焙腭赐讌f(xié)了,只要能保住平樂的性命,謀反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是若公主醒來知道是假的怕也是一樣的結(jié)果。”張?zhí)t(yī)說出了心里的擔(dān)心,皇上親自下旨滿門抄斬哪兒有活命的機會?某非.....
“照朕說的去做。”聲音冷到了極致。
迷迷糊糊中平樂只聽到‘君亦安’‘成親’,是君亦安來和她成親了嗎?盼了這么久總歸是盼到了。
每次提到成親平樂都會一臉興奮地模樣,沒有羞澀。君亦安都會笑她這么急著嫁人,一點都不知道矜持,平樂就笑嘻嘻地看著他說對呀,我急著嫁給一個傻子,以后便好日日欺負他。
君亦安在平樂心目中一直是個傻子,一個感情里的傻子,不知道她為何生氣,為何難過。平樂也同樣猜不透君亦安,總會在開心的時候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平樂討厭回答那些問題,比如有人不讓他們成婚她會如何?他們可是父皇賜婚,誰會不允?
又比如若他突然不見了她會如何?平樂想了一會兒說:“若你不見了,我哪怕尋遍四國也會找到你,然后挑斷你的腳筋,讓你日后都不能離開我。”說話時裝出一臉兇殘模樣,君亦安總會被逗得哈哈大笑。
最讓平樂不安的是君亦安說若他娶了別人她是否會殺了他?平樂想也沒想答道:“會。”君亦安也不作聲。平樂的心里容不下背叛,若得不到不如毀掉。
平樂緩緩地睜開眼,小蓮還在念著剛剛的那句話,君亦安沒死?
“父皇,是真的嗎?他還活著?”平樂的聲音帶著嘶啞,已不似往日清脆。
北弘翊并未立馬回答她,擺了擺手屏退了宮人和太醫(yī)們。寢殿內(nèi)只剩下平樂和北弘翊,還有隱在暗處的風(fēng)岸。
“那日君亦安刺傷你后朕便派人去將侯府圍了起來,但君亦安連同他的母親都已經(jīng)逃脫,書房內(nèi)全是他與東漓國往來的密信。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他與東漓人密謀之時你恰好在門外,以為事情敗露便想殺人滅口,卻不知風(fēng)岸恰好趕到將你救出。朕本不想告訴你這些,只是你這性子實在太硬,為了他竟連命都不要了?!北焙腭磳⒛翘斓氖虑殒告傅纴恚麑ν庑Q定遠侯府所有人均已伏法,這不僅僅是顧忌天家的顏面,更是對存著不臣之心的人的威懾。
“父皇為何說他在滄州?”平樂猜到剛剛小蓮的話必然是父皇教她如此說的。
“朕派暗衛(wèi)一直捉拿他,前些天暗衛(wèi)傳來消息說他已逃到了滄州地界。如今東漓國正在攻打滄州,現(xiàn)在他們往那去不是叛國又是什么?”
不是叛國,難道是去當(dāng)臥底?心中始終疑惑不解,定遠侯已經(jīng)身居高位,還有何所求?東漓開出了什么條件讓他不惜背上這樣的罪名。
“兒臣求父皇前去捉拿他回來。”平樂懇求道。
“不行。你有傷在身,況且滄州戰(zhàn)火不斷,怕是連命都會搭進去,還妄想捉拿他回來??!逼綐返男乃急焙腭慈绾尾欢??歸根結(jié)底還是想去見他一面。
“父皇,若君亦安真的叛國我與他將是再無可能,若是他被別人捉拿不死也只剩半條命。所以只有平樂去,既能保證君亦安的安全,又能知道其中真相。求父皇成全...”平樂言辭懇切,說得也不無道理。
“侯府被斬殺后朝堂內(nèi)外多少眼睛盯著朕,豈是朕放你去就能去的?”帝王也有帝王的難處,若是被大臣知道定遠侯父子沒死,必然掀起軒然大波。
“請父王將兒臣貶為庶民,一來兒臣本與君亦安有婚約,定有不懷好意之人疑心兒臣知情不報,二來沒了這身份兒臣出去也可方便些,三來兒臣在這宮里錦衣玉食卻不知這天寬地廣、人間疾苦,兒臣想去看一看這大千世界?!?p> 對于公主的身份是與生俱來的榮耀,也是擺脫不了的束縛。她曾對君亦安說過:若有生之年能看看這繁華世間乃是畢生之幸。君亦安卻摸著她的頭笑話她不知人間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