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縣城已經(jīng)是巳時三刻，折騰了小半天的工夫，三人的肚子早就餓了，李谷雨便坐莊請二人吃飯，王虎二人都知咱三爺闊氣，也沒多客套，回到縣衙還了馬匹后，便來到了桃園樓吃飯。
桃縣面積不小，人口不少，而且因為城外桃林，每年都會有大批游客前來游玩，要知道在古時候，交通不便，道路不通，行人出門是極不方便的，尋常百姓這一輩子，可能都沒離開過本縣。
所以能遠道而來觀賞桃林的，大都身家豐厚，有錢有閑，自然也就具備很強的消費能力，桃縣的商業(yè)因此而發(fā)達，尤其是在五月份的這幾天，叫買叫賣不絕于耳，茶樓酒肆人聲鼎沸，花街柳巷燈火長明。
若非城小墻低，北音豪邁…
倒是真有那么一絲京都的盛景！
在桃縣眾多的酒樓中，桃園樓算是首屈一指！
裝修講究，服務(wù)周到，菜品味美。
畢竟要迎接四方賓客，而且大都是有錢人，吃過見過的主，若是味道差了，也根本站不住腳，開不起來。
尤其是他家的桃酒，桃仙醉，堪稱一絕！
實際上桃縣每家酒樓，甚至于是各家百姓，都會釀造桃酒，“靠山吃山”嘛，但桃園樓釀造出的桃酒為最佳。
酒液澄凈，醇厚回甘。
李谷雨也挺喜歡喝桃酒的。
不是說李谷雨酗酒…
事實上任何經(jīng)過李谷雨前世酒桌文化熏陶的人，回到古代那都是海量，前世海量的到古代直接就“酒仙”級別的，因為古代釀酒的手段是發(fā)酵，而非蒸餾，酒精度數(shù)只有7，8度，連啤酒都不如。
入口后甘甜解渴，而非吞火燒心。
否則那些千杯不醉，論壇子喝酒的“酒仙”是怎么來的，你讓他試試高度白酒，你就看他胃穿不穿孔，肝硬不硬化就完事了。
之所以喜歡，除了人類的嗜甜本能之外，大概是這身體原本的記憶吧，畢竟這身體的前主人可是個酒膩子！
“三爺，您來了。”
剛邁步走進了酒樓，眼尖的掌柜便親自迎了上來，極為熱情的招呼李谷雨等人，一方面是因為李谷雨的身份，二來李谷雨也是?？?，彼此相熟：“三爺，這些日子客人多，雅間都占著呢，您看…”
“沒事，隨便找個桌子坐就挺好?！?p> “謝三爺體諒，您三位樓上請！”
掌柜的前臺事忙，伙計便帶著三人上了三樓，特意給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熙攘，嗅著滿城的桃花香，倒是也別有一番滋味。
不多時菜品上得，四菜一湯算是講究。
三人好生大快朵頤一番，五臟廟這才算是消停。
正坐在窗邊飲茶閑聊案情，忽然就聽到樓下傳來了一陣喧嘩聲，極為熱鬧好像是起了亂子，大概只有三五分的工夫，便傳來了一聲慘絕人寰的哭喊：“哎呦，殺人啦，三叔，三叔，你死的好慘??！”
“嗯？”
“死人了？”
李谷雨神情一變，急忙抄起桌子上的佩刀，起身迅步?jīng)_了下去，王虎正在那飲茶，驚聞一聲高呼，一口茶水噴了馬麻子一臉，也顧不上道歉，便在后者的哀怨眼神中，抄起佩刀跟了上去。
現(xiàn)在正好是飯點時間，食客眾多，聽到動靜后紛紛跑過來湊熱鬧，把下樓的樓梯口都給堵死了，李谷雨見狀皺了皺眉，丹田氣起，舌卷春雷：“呔，桃縣掌刑辦案，閑雜人等速速閃開！”
正在看熱鬧的眾人，耳邊如驚雷乍起，回頭一瞧便見一威風(fēng)凜凜的公子，仗刀而立，不怒自威，前后腳跟上來的王虎見狀，也急忙出聲爆喝，雄壯聲勢：“桃縣掌刑李三爺辦案，閑人閃開！”
大伙這才回過神來，忙給讓開了一條道路。
李谷雨穿過人群才看清情況，有個身穿長衫的中年男子，仰臉朝天倒在了地上，身上還沾著一些菜湯，雙目緊閉，面無血色，身旁是一個著短衫的壯漢，正揪著掌柜的脖領(lǐng)子，臉紅脖子粗，似是要大打出手。
“就是你們酒樓下毒，毒害了我三叔！”
“這…這不可能…你休要信口雌黃…”
“信口雌黃？我和三叔好好的來吃飯，怎么在你這吃了頓飯之后，我三叔便一命嗚呼了？好一個膽大包天的黑店，青天白日也敢下毒害人？”說著，那壯漢為了表示憤怒，抬手便給了掌柜一個耳帖子。
可把掌柜的抽得兩眼發(fā)花，暈頭轉(zhuǎn)向…
四周伙計見狀就不干了：“哎，你竟敢打人？”
“老子便打人怎么了？許你們下毒害人，還不許老子打人了？”壯漢倒是理直氣壯，不依不饒，“今天你們?nèi)羰遣唤o我的交代，那咱們就去見官，出了毒殺人命官司，我看以后誰還敢來你們這里吃飯！”
“嗯？”
李谷雨聽著這話…
怎么覺得有點不對味呢！
不給交代便見官…
那若是給了所謂的“交代”呢？
這事便就此了結(jié)了？
“有點意思！”
李谷雨心中泛起了嘀咕，面上卻始終不動聲色，只是三兩步便到了近前，觀察死者的情況，正要打算伸手探一探脈搏的時候，便被那壯漢給喝止住了：“給老子住手，恁是干什么吃的？也敢上手？”
“嗯？”
李谷雨眉頭一皺。
身后王虎也不含糊，直接把刀抻了出來，惡狠狠的逼視壯漢說：“恁個小娘養(yǎng)的，也敢在三爺面前稱老子？瞎了你的狗眼，好叫你知，此乃我桃縣掌刑李三爺，剛才呼喝你沒聽見？耳朵塞驢毛了？”
說著話間，王虎攥著刀“蹬蹬蹬”上前兩步，只見他橫眉冷目，虎目圓瞪，真叫一個氣沖斗牛，怒發(fā)沖冠！
常言道“主辱臣死”…
李谷雨和王虎之間，雖然沒有主仆名份，但對于王虎來說，李谷雨于他有知遇之恩，是李谷雨提拔他當(dāng)上了快班捕頭，而且平日里對他多有關(guān)照，亦師亦友，關(guān)系莫逆，豈容他人輕侮？
“你…”
壯漢見狀膽氣微泄，先是看了李谷雨一眼，顯然是有些詫異李谷雨的年輕，但心中并不懷疑，畢竟二人腰間的佩刀做不了假，此時百姓雖然也可佩刀，然樣式與官制大有不同，一眼可辯。
而且大庭廣眾之下，若是信口冒官，那罪名可不小…
壯漢順手撒開了掌柜的，對二人抱拳拱手施禮，口中道罪：“兩位官爺息怒，小人粗鄙，冒犯了虎威，實在是怒氣焦躁，心急如焚，一時間言語失了分寸，但絕無冒犯掌刑之意，還望官爺明鑒?！?p> “哼…”
王虎冷哼不語。
只是用目光咧著他。
壯漢也不氣他，反而畢恭畢敬，對著李谷雨一揖到地，口中高呼：“久聞?wù)菩坦僬呓詾榭〗?，正直不阿，一身正氣，為民做主，今我三叔為酒樓所毒害，還望三爺能不計前嫌，為小人主持公道！”
面對壯漢的刻意吹捧，李谷雨始終神色如常，只是輕飄飄的回了一句：“為民做主那是縣爺?shù)氖虑椋抑还苄虃善瓢?！?p> “咳咳…”
終于脫離了壯漢“魔爪”的周掌柜，此時可算是喘勻了氣，在看到李谷雨后，急忙湊到身前手足無措的說：“三爺，三爺您可來了，這漢子純粹是信口雌黃，我酒樓開門營業(yè)數(shù)十年，可絕沒毒害過一人…”
“稍安勿躁！”李谷雨揮手示意掌柜安定，又平靜的問壯漢：“現(xiàn)在我可以接觸死者了吧？”
“既是掌刑官當(dāng)面，自無不可！”
壯漢很痛快的便答應(yīng)了。
這倒是讓李谷雨心中狐疑，他就勢蹲在死尸旁，一手探著死尸的脈搏，一手側(cè)指探鼻息，發(fā)現(xiàn)兩者皆無之后，又掀開了死者的眼皮觀看眼瞳，發(fā)現(xiàn)其雙目無神，眼瞳潰散，確實是個死人。
“聽你的口音，不是本縣人士吧？”
“回掌刑話，小的叫金卯，乃是常山中丘人士，死者是我三叔，我叔侄二人干的是走江湖賣藝的活計，此次來桃縣是因為聽說這里游客眾多，是以打算來糊口飯吃，卻沒想到碰到這檔子事！”
“倒像是個有身手的…”
金卯身材魁梧，體型壯碩，赤裸的胳膊肌肉虬結(jié)，雙眸精光有神，太陽穴鼓著，倒像是個練家子，而剛才李谷雨在觀察死尸的時候，發(fā)現(xiàn)死者身體亦是壯碩，手上還有挺厚的繭子…
確實像是走江湖賣藝的！
而且如金卯所言一樣，桃縣每年五月，游客如云，自然也就吸引來許多行商，或是行走江湖的手藝人，但大都是附近幾個縣城，至少該是本郡的，如金卯這般，愣是跨郡遠道而來的，還真是挺少見的。
理由很簡單，桃花美則美矣，然花期太短！
一般也就是盛花十日，還得說是在“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的情況下，若是風(fēng)雨大了，則“化作春泥碾作塵”，若是艷陽常在溫度升高，則桃花凋零，花期消逝，所以才有了“三月桃花一時紅，風(fēng)吹雨打一場空”的說法。
當(dāng)然，桃縣因為居天下北，花期要比南方晚得多，花開在四月末，或是五月初，但花的習(xí)性是一樣的，不會因為時間上的差異而改變。
也就是說，桃縣的“旅游旺季”只有十天而已，加上有的游客提前來，有的游客戀戀走，勉強就算上是十五天！
本地的商戶無需車馬費，這半個月倒是可以賺一筆舒服錢，尤其是如桃園樓這般的紅火產(chǎn)業(yè)，這半個月的光景，足能賺出半年的利潤來，可若是路遠的外地商人特意趕來，人吃馬嚼，這半個月可就犯不上了。
當(dāng)然，你要是純當(dāng)“窮游”了也行。
可這爺倆顯然不像有那個“閑情雅致”的主。
李谷雨沉吟了下，繼續(xù)問：“你以前從未來過桃縣？”
“神往已久，但確實是首次踏足貴寶地！”
“那你以前認識周掌柜？”
“在此之前，我和周掌柜素未謀面！”
“剛才剛才你們發(fā)生過沖突？”
“這個…也未曾沖突…”
這金卯倒也是老實，回答得一五一十，主要是這些事吧，也確實做不了假，你要是說認識，那你知道他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你若是說發(fā)生了沖突，這滿酒樓的食客可都看著呢！
所以金卯沒有說謊，他也沒想過要說謊。
“這樣啊…”
李谷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一旁的王虎聞言可忍不住了，當(dāng)即沒好氣的怒斥說：“你這廝好沒道理，既然你從沒來過桃縣，也和周掌柜素不相識，便說明你們沒有交集，既然也未曾發(fā)生沖突，便說明你們之間并無仇怨…
那你憑什么一口咬定，是周掌柜毒害了你三叔？”
“對啊，你這人好沒道理！”因為有李谷雨在場，周掌柜也憑空多了三分膽氣，當(dāng)即便數(shù)落壯漢說，“你憑什么誣賴好人，你這一鬧，我這買賣以后還怎么干，而且剛才你居然還逞兇打人…”
“就是，這個漢子好沒道理?！?p> “若不是碰巧三爺在，周掌柜可倒了大霉了！”
“可把小老兒嚇得膽戰(zhàn)心驚…”
“為什么？”
“我跟他們點的菜一樣！”
“…”
聽到耳邊紛紛的議論聲，嘲諷聲，金卯卻始終神色如常，面對王虎和周掌柜的質(zhì)疑，金卯只是輕飄飄的撂下了一句：“可是我三叔是吃了你們的東西，方才駕鶴西去的，而且…死在了你們酒樓里！”
他這話一說出口，四周竟陷入了短暫的凝滯！
因為金卯的話說的雖然挺不要臉的…
但大伙居然莫名的覺得，還特么挺有道理！
不管是有仇無仇，有怨無怨…
人家確實是吃了你的東西才死的，而且居然還湊巧死在了酒樓里，按照自古傳承下來的大自然規(guī)律…
“人都死了”“死者為大”“人道主義”…
周掌柜這次這口黑鍋，怕是要背得瓷實了！
“感情是要強行訛詐？”李谷雨率先反應(yīng)過來，看了眼泰然自若的金卯，又忍不住又看了眼死尸，心中暗道，“這碰瓷也太下血本了！”
上來直接先死個叔叔為敬…
李谷雨估計他親戚不多。
鐵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