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寒風冷寂。
蘭陵謝氏的府邸占地約有千頃,層層疊疊的房屋樓舍在月色下顯得靜謐又莊嚴,仿佛一只蟄伏在月夜中的野獸,帶著危險的氣息令人不敢輕易靠近。
位于府中西南偏北的“落影院”此刻寂靜無聲,只有身穿藏青色長衫、外披銀色斗篷的葉重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盤膝閉目,均勻的呼吸及嚴肅的面容都仿佛陷入深沉的入定狀態(tài),外界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沒有半點關(guān)系。
淡淡的月華籠罩著他的身軀,莫名透出一種遺世獨立的孤寂與清冷來。
驀然,他一下子睜開了雙眼,劍眉微蹙,飛快的扭頭看向窗外。
完全敞開的窗戶正好可以將院中的假山?jīng)鐾けM收眼底,圍繞在它們周圍的茂密青松在月夜下正隨風輕舞,如同常年不敗的衛(wèi)士,守護著這個靜謐無邊的庭院。
葉重細細感應(yīng)了半晌,卻并沒有察覺到任何氣息波動,方圓百里萬簌俱寂,毫無人煙,難道真是他多慮了?
想起謝府的護衛(wèi)及暗衛(wèi)最少在兩百人左右,他自己已經(jīng)是筑基前期的修士,除非有結(jié)丹期以上的修士悄然靠近,否則他不可能察覺不到任何氣息波動,大約真是他多心了。
葉重收回目光,輕輕吐了口濁氣,剛剛閉上雙眼準備繼續(xù)沉思入定時,忽覺眼角有股光華迅疾閃過,待他反應(yīng)過來時,意識已被黑暗瞬間籠罩,身軀不受控制的一歪,咚然悶響倒在貴妃塌上。
窗外,一道小小的身影悄然掠入,她伸手揭開斗篷上的連帽,露出那張略顯稚嫩卻完美無瑕的容顏,白水黑玉般的鳳眸微微瞇起,紅唇微動,喃喃說道,“幸虧有鳳凝玉在,否則想要放倒你還真不容易。”
說著,謝清寧抿了抿唇,上前兩步走到貴妃塌旁,伸出雪白的小手探向葉重的額頭。
他的額頭寬闊白皙,倒像女孩子般。
“幸虧我還記得師父教我的搜靈術(shù)是怎么用的,否則還真不好找到解藥的配方?!彼贿呄胍贿呴]上雙眼,掌心釋出輕盈的靈氣緩緩探入葉重的靈臺。
隨著記憶的開啟,謝清寧很快就被葉重的記憶侵入腦海,紛亂的身影夾雜各種各樣的聲音,吵得她頭痛欲裂,額角很快滲出細密的汗珠,單薄的身軀也有些搖搖欲墜。
“搜靈術(shù)”雖可快速閱覽別人的記憶,卻也極耗體力與靈力,若非她有鳳凝玉暗中補充靈力,還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讀完所有的記憶。
半刻鐘后,謝清寧睜開雙眼,緩緩收回手掌。
她蹙眉看著昏迷不醒的葉重,想起方才看到的記憶,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葉重之父葉涼生渡元嬰劫失敗后瘋魔的情形,當時的他披頭散發(fā),雙眼赤紅,手拿法器見人就殺,渾身染血、兇神惡煞的模樣如同地獄前來索命的惡魔,著實叫人心驚膽戰(zhàn)。
彼時,三歲的葉重就躲在房梁上瑟瑟發(fā)抖,虧得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才逃過一劫,直到謝中樞匆匆趕來,將他從人間煉獄里解脫出來,他因此大病一場,足足昏睡一個多月才慢慢恢復,卻從此沉默寡言,尤其不喜被人談及往事。
謝清寧有些感慨,對于三歲的孩子來說,經(jīng)歷這樣的磨難確實殘酷了些,可轉(zhuǎn)念想到葉重的惡毒心性,便又無法對他的遭遇產(chǎn)生半點同情。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也是經(jīng)歷過災(zāi)難的人,卻為何不能以怨抱德,活在陽光下面?心中少些陰霾,多些善念,也算是替葉涼生贖罪才是。
但有件事情令她非常奇怪,她在葉重的靈臺里發(fā)現(xiàn)了一處被封印的強光,里面也不知藏著什么記憶,竟然怎么都無法穿透,自然沒辦法看出那段被強行封閉記憶里究竟隱藏著什么樣的秘密!難道是葉家的不傳之秘?
謝清寧挑了挑眉,她對別人的隱私并不太感興趣,只是覺得好奇罷了。
既然得到了解藥的配方她不再停留,帶上連帽趁著夜色悄然返回竹院,可推開房門瞧著鼾聲四起的黑貓,只能朝天翻了個白眼,默默解下斗篷,繞到屏風后面換上睡覺的衣服后無聲無息爬上床,心中卻透出一股難以壓抑的興奮。
如果黑貓言而有信,那是不是表示她從明天起就可以學習丹道了?
帶著一絲對未來的期盼和向往,謝清寧輾轉(zhuǎn)許久才漸漸入睡,第二日仍然是清晨時分便自動醒來,抬頭見黑貓仍未蘇醒,干脆先到院中吸靈吐納,等了大半個時辰才聽到挽箏和煙雨洗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