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坦誠相對(加更)
“主子,不好了,宮里讓人來傳消息,說是女帝暈倒了!”
弦清一進(jìn)門就開口大喊,頔澂頓時臉色一變,直接將手中的棋子扔在棋盤上,匆匆起身,向外走去。
“可有說是為何?”頔澂一臉急色,是少有的慌亂。
“沒有,就說暈倒了?!?p> “宮里過來那人呢?”
“屬下讓他走了,誒——主子你等等我?。 ?p> 弦清眼睜睜的看著頔澂與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連忙追了上去,接著又在頔澂耳邊絮絮叨叨,“主子你不要急,宮里那么多太醫(yī)守著呢,女帝一定沒事兒的,再說,要真有事的話,你急也沒有??!”
頔澂的腳步漸漸慢下來,他也覺得自己急過頭了,只是昏倒而已,又不是被人傷了,再說,就算是被人傷了也與他無關(guān),他急匆匆的作甚!
弦清就這么硬生生地目睹了他家主子從急切變成冷淡的模樣。簡直和剛才那副失了方寸的模樣宛若兩人!
“主子……那個……其實你也可以急一點……就稍微稍微一點點?!毕仪遄旖浅读顺?,拿著手指比劃出一個一小點的手勢。
頔澂斜睨他一眼,眸光清冷神色淡漠,別說著急了,就一點人情味都看不見,“有時間教我該如何,還不如去備車?!?p> 弦清立即“誒”了一聲,連蹦帶跳的去準(zhǔn)備車馬。
“為何陛下還未醒?”
“回稟莊主,陛下只是因為近日過于勞累,再加上情緒起伏過大,一時受不住才會暈倒的,等陛下休息夠了,自然便醒了。”
“最好是這樣。”
“奴才絕無半句虛言!”
……
恍惚間,珹玭只覺得耳邊十分聒噪,這些聲音吵得她頭疼,可當(dāng)她想要呵止時,便覺得這其中有個聲音聽起來似乎十分耳熟,可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你們都退下吧?!?p> 那個熟悉的聲音又響起來,珹玭眉頭緊蹙,她想知道那是誰,可是怎么也睜不開眼睛。
突然,眉間襲來一點溫涼的觸感,冷香暗浮,還伴隨著那清涼如水的聲音:“既然已經(jīng)累了,便安穩(wěn)的睡一覺,夢中何苦自擾?”
聽到這聲音,珹玭頓時就安下心神,漸漸地,又陷入一片昏沉。
頔澂仔細(xì)的撫平珹玭緊皺的眉頭,見她呼吸已經(jīng)漸漸平穩(wěn)下來便松開了手,端詳了一會兒珹玭靜謐祥和的睡臉,頔澂搖頭輕笑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殿外,是漻苓守著,她此時焦急的不得了,一見頔澂出來便立馬上前問:“陛下如何?”
頔澂掃了一眼她的臉,一雙眼睛紅腫,很明顯是哭過的,“她沒事,不過我想知道,是誰這么大的本事能讓她情緒波動如此之大?”
漻苓被頔澂這清清冷冷的一眼看得心里發(fā)憷,垂著頭低聲回答:“是我?!?p> “我猜也是你?!鳖E澂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也仿佛是刻意說給漻苓聽,“以她的性子,若不是是自己在乎的人,連發(fā)怒都不會,怎會情緒波動太大。也就只有她在乎的人了。怎么,你們之間生了齟齬?”
漻苓腦中又不由回想起珹玭為了讓自己離宮,跪下的身影,眼淚立刻便涌了出來,但她依舊咬著牙搖頭,可頔澂對她搖頭的動作視若無睹。
“我不知你們之間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管,只是望你心里放明白些,她終究是你的主子,而你也終究是她唯剩不多的親近之人。”
漻苓身子一僵,含著淚的眼睛看著頔澂,燈光與月華交織成朦朧的紗,披在頔澂身上,襯的他宛如仙神,遙不可及。
頔澂清冷的目光投注在曠遠(yuǎn)的前方,似有些無可奈何的嘆息,“她既要你出宮,你便出宮去,不要做了她的累贅?!?p> 漻苓愕然:“莊主怎……”
頔澂眼角輕彎,唇邊漾出一抹笑,“因為我知道,她不會拿你的命去賭,她這人,終究還不夠狠?!?p> 若是心夠狠,怎會為了一個婢女的生死費勁心思?都說當(dāng)今女帝暴虐無道,是個無情的劊子手,可人之初,性本善?。∧挠腥诵牟辉赶蛏??關(guān)于漻苓,關(guān)于鴻鳶,這些或許就是她的善!
而自己呢?
頔澂仰頭,望著時而被烏云遮擋,時而又露出面貌的月亮。
他這半生手染鮮血,大逆不道的事不知做了多少,如今更是不知還能在這不歸路上走多久,可他的善呢?他的善在哪?又是為誰?
珹玭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之后,她一睜眼就看到了正借著燭火在看書的頔澂,燭火躍動,頔澂神情專注,這副場面美得不像話。
不由得,珹玭便看癡了。
“陛下醒了?”驀然,頔澂偏頭,溫柔的目光直直撞進(jìn)珹玭眼中,“可還有什么不適之處?”
珹玭有些不適應(yīng),微垂著眸偏開頭后才回答:“無礙,朕是怎么暈的?”
頔澂放下書,起身倒了一杯茶端給珹玭,而后直接坐在床邊,“太醫(yī)說是勞累所致?!?p> 珹玭手撐著床邊,自己起身,伸手端過茶,一口飲盡,茶是溫?zé)岬模豢淳褪桥伦约和蝗恍褋?,所以一直都備著?p> 珹玭手上拿著茶杯,看了一會兒頔澂,又看了一會兒茶杯,眼神復(fù)雜,“你……罷了,可有發(fā)生什么事?”
頔澂伸手直接從她手中把茶杯拿走,放回桌上,而后把備好的粥端給珹玭,“陛下放心,一切有臣。”
粥也是熱的,香氣撲鼻,珹玭怔愣的從頔澂手中接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直接往嘴里送去,卻被燙了個正著。
她臉色一變,連忙放下勺,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硬生生地等著熱度過去后才吞下去。
頔澂見她這模樣,唇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陛下何需如此心急,這粥剛出鍋不久,燙的很,還是慢點好?!?p> 珹玭有些悻悻的拿著勺子在碗中畫圈,她也覺得自己剛才傻得很!
等熱粥的溫度散去許多后,珹玭才又開始喝,宮里御廚的手藝自然極好,一碗普普通通的桂圓蓮子粥也被熬的極其香甜,一碗下肚,珹玭身上的無力感頓時消散不少。
頔澂一直沒說話,只是在珹玭喝完粥后替她把碗端開,然后又倒了茶水給珹玭漱口,事事親力親為,仿佛忘了自己至高無上的身份。
“你……”珹玭神情復(fù)雜,想問什么卻又覺得難以啟齒。
頔澂倒是絲毫未覺有何不妥,神色平和的看著她,“陛下要問什么便問吧,我們的確需要好好談?wù)劻恕!?p> 珹玭不信他,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他現(xiàn)在必需要珹玭信他,漻苓要走了,莘子班與伭瀟霍離京,珹玭唯一可以信任的劉佑年歲已高,如果珹玭還不愿意信他,這一段稱帝之路,不知會走的多孤單。
珹玭眼神微變,她直覺今日的頔澂和往常不大一樣,往常頔澂對她好,中間還是隔著一條鴻溝的,他們誰也不會逾距一步,可今日的頔澂似乎直接跨過了這道鴻溝,以一種她無法拒絕的姿態(tài)站在她身邊。
“你……”珹玭亦是直勾勾的盯著頔澂的眼中,她的眼神很復(fù)雜,可頔澂的眼神卻十分平和,猶如絕立于紅塵外的佛的眼眸,有著寬容世人的禪意。
“你為何對我這么好?”
珹玭沒有說朕,因為此刻她僅僅只是代表郄珹玭而問的,她想知道,頔澂為何對郄珹玭這么好。
“我看過很多人,亦看透過許多人,可是唯有你,我一點都看不透,瑾瑜,這場棋局里,你究竟是執(zhí)棋人還是身在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這場以天下為盤的棋局已經(jīng)開始模糊不清了,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是山窮水盡還是柳暗花明,誰也不知道現(xiàn)在究竟是誰開始拿起黑白棋子相對弈!
頔澂笑了一下,搖曳了燭火微光,他的眼神中蘊含著奧妙難言的深意,似藏下了天下的隱秘。
“琈兒這問題錯了。”頔澂亦是未尊稱珹玭為陛下,而是直接喚她的字,聲音溫柔好聽,“這天下從未有過絕對的執(zhí)棋人和棋子,所以我亦無法說自己是何身份,可是你需知,無論我是誰,對你,我從未有過二心?!?p> 他眼眸深邃,似蕩漾星辰光輝,溫柔的讓人窒息,“你總問我為何對你這么好,其實你是知道的,只不過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你已經(jīng)忘了。”
珹玭想過很多答案,卻唯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聽到這種回答,什么叫做是她忘了?
“你說我忘了什么?”
“是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其實你或許從未忘記過,只是不知道那是我罷了?,M兒,這是我欠你的命,所以我來還你了,待還我清這債,自會遠(yuǎn)走?!?p> 頔澂伸手,將珹玭垂落在額前的發(fā)輕輕別到她耳后,這般親昵的動作讓珹玭極為不適,可觸及頔澂的眼神之后她卻無法拒絕。
她說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溫柔與悲傷糾纏不清,又似乎摻雜了隱秘的決絕,復(fù)雜的根本讀不出來。
“只盼望這些時日內(nèi),我還的清。”
頔澂收回手,半垂著眼眸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