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于燼醒來,已是第二日的午后。
“安寧!”他倉惶站起,環(huán)顧房內(nèi)一周,卻沒見葉安寧半點身影,終于,走到他們的臥房,他看見了她親手擺放好的傷藥,還有……那一節(jié)指骨。
於于燼想起昨日被救下時,恍惚暼見的那一抹云鶴繡紋,頓時反應過來,安寧回了天應山,而留下這一指骨,是意味著兩清情斷?
怎么可能!他要去天應山,不管安寧的決定如何,他都要親耳聽到!
天應山,正殿內(nèi),玄佰正與玄澤同玄翼議事,玄翼為褚千初生父,而此時的玄翼尚在人世,任天應山掌門。
“你說,一直在安寧身邊的,是魔界的於于燼?”玄翼背對著二人,看著大殿掌門座上方掛的印著“天地玄正”四個大字的牌匾,開口問道。
“是,但是這次他如若識勢,就不會在糾纏安寧?!毙劭戳艘谎墼谏磉叧聊徽Z的玄澤,說道。
玄翼轉(zhuǎn)過身來,沉聲說道:“除此之外,讓弟子們將他盯緊,不得讓他回魔界,若他不死心,攻上天應山來,發(fā)生這兩種情況,都定要擊殺於于燼!”
兩人吃驚的望向玄翼,見二人的神色,玄翼解釋道:“你們可知,那於于燼掌握著修復魔族內(nèi)丹之術,且正是魔君境睿乾派他來人界尋找修復內(nèi)丹的方法,并收集這修復內(nèi)丹所需的材料,若讓魔界之人盡數(shù)掌握了此法。”
玄翼握緊了雙拳,“當下正值人魔之間緊張局勢,若真讓他們修好了內(nèi)丹,人界的危機又將大大加深!”
三人都知道當下是何等形勢,不能讓魔族的劣勢硬生出補救的機會。
而此刻,藥閣內(nèi),葉安寧躺在床上,依舊高燒不醒,玄澤從正殿議完事回來,就守在了葉安寧身邊,用溫毛巾慢慢擦拭著葉安寧額頭上的細汗。
“我怎不知你為何八年前偷跑下山。”玄澤看著葉安寧的臉,似是自言自語道,“你母親本就生性涼薄,又怎會輕易見你,我由你任性,就是讓你找不到底她,便歇了這心思?!?p> 玄澤眼中有熱淚打轉(zhuǎn),“可是你……偏偏將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師尊!”一弟子匆匆趕入藥閣,大聲道:“不好!有魔界之人闖入天應山!”
玄澤急忙站起,見床上的人兒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便立刻走出了房內(nèi),卻沒成想,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之際,床上的葉安寧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我再說一遍,我只要見葉安寧!”於于燼執(zhí)劍,在被眾多天應山弟子圍住之時,他額間的魔印灼灼發(fā)光,充滿殺意的眼神望著正中央的玄翼。
“昨日,在風凌渡之時,我們已沒對你趕盡殺絕,可如今你又上天應山,就別怪我們將你斬殺于此!”玄佰朗聲說道。
“於于燼!”玄澤趕到,“你還想將安寧害成什么樣子你才滿意!”
卻沒成想,於于燼見玄澤到來,卻突然“撲嗵”一聲跪立在地上,“我於于燼今日愿剃下魔骨,只求……您能讓我看一眼安寧?!?p> 剃魔骨又能怎樣,於于燼身上的東西,能威脅人界的,又不是他的魔骨,當然,就算他此生不回魔界,那魔君不會來找他嗎?他於于燼,身為魔君座下右將騎,就能輕易舍去他的忠君之節(jié)?
玄佰已經(jīng)持劍走到跪立的於于燼面前,他不會容許這件事有一點閃失,唯一穩(wěn)妥的方法,就是殺了面前的這個人。
“我已做出了如此讓步?!膘队跔a低聲說道,“可你們卻依舊步步緊逼?!?p> 他支劍起身,冷眼望著眾人,“如今,我就算是死在這里,也要拉上你們天應山的人給我墊背!”話罷,於于燼的劍光乍起,直擊不遠處的玄佰,卻被玄翼輕松捏住的手腕。
“你這般的身體,有何資格在天應山撒野?”
玄翼一掌擊在於于燼的胸口,於于燼被打的連退幾步,吐出一口血來。
於于燼見狀并不死心,又持劍朝玄翼攻去。
“住手?!比~安寧的聲音在眾弟子的身后響起。
“安寧!我是來接你的!”於于燼聽到自己熟悉的聲音,頓時激動了起來,可葉安寧的下一句話,卻讓於于燼感到徹骨的寒意。
“接我?於于燼,你怎么還沒死?”
於于燼以為葉安寧只是與他置氣,便輕聲笑道,“別生氣,我來晚了?!?p> 葉安寧哼笑一聲,“於于燼,如今的形式,你還未認清嗎?我回天應山,就是因為我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p> 於于燼不明白,回道:“安寧,你說什么呢?”
“你說,為何在你被那兩個魔族打的奄奄一息之時,我父親就趕來了呢?我們本想著將你連著那兩個魔族一同擊殺,就是念到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放你一馬,可你偏偏不識趣,又要上這天應山來,當然,這次我們不會留情!”
“安寧,你在騙我?!膘队跔a語氣堅定。
葉安寧走到於于燼面前,卻不靠近,她背過手,藏起了她不再完整的雙手,盡管還在發(fā)著燒,但面前的形勢讓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來。
“騙你?我一早就知你接近我,就是為了什么,當然,你要的東西,我無法確定,只能讓你跟著我,后來……”葉安寧輕笑了一下,“我看見了魔君給你的密令,所性將計就計,同你演了一場伉儷情深的戲碼,就是為了將你帶到天應山附近,若我能困著你不回魔界便好,但是那兩個居然認出了你,還讓你說出了那修復內(nèi)丹的秘法,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了?!?p> “孩子呢?”於于燼咬著牙,緊盯著葉安寧的雙眼,試圖找到她眼中一絲不自然的神色,可是,他失敗了,葉安寧眼中,滿是對他的不屑。
“你認為我會留下這個孽種嗎?”
果然,於于燼掃了一眼葉安寧平坦的小腹,心如死灰。
“你若識相,就乖乖放下劍,甘愿被囚禁在這天應山?!比~安寧放下了手,背過身,不再看於于燼,這樣,也讓他不能看見自己流下的淚。
只有這樣……他才能活……
時間仿佛停頓住了,玄翼三人不語,雖然他們吃驚于葉安寧竟用這種方式救下於于燼的命,可是,他們依舊無任何動作,靜待事態(tài)的發(fā)展。
“哈哈哈!”於于燼仰天大笑,“我於于燼,今日竟處于如此境地?!?p> 眾人都以為他已是困獸,無力掙扎,卻沒成想,他做出了一個出乎眾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的舉動,他突然站起,自毀內(nèi)丹,直挺挺的撞上了玄佰手中的劍。
“噗——”那劍直接捅過了於于燼的心口。
葉安寧轉(zhuǎn)身,見到於于燼此時的狀態(tài),瞬間沖了上去,玄佰也未料到事態(tài)會如此突變,霎時送開了握著劍的手。
於于燼躺在葉安寧懷里,已沒了生息。
“安寧?!毙奢p喚著緊緊盯著於于燼面孔的葉安寧。
葉安寧搖了搖頭,似在同死去的於于燼說話。“你可真是愚笨,我都這般欺騙你了?!痹捯魟偮?,她便站起身,抽出插入於于燼心口的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安寧!”玄澤焦急大喊,“你這是作甚!”
“安寧今日就求父親,與各位師伯一件事,讓我?guī)е摺!蹦莿σ呀?jīng)在葉安寧的頸上劃出一道細痕。
玄澤企圖走上葉安寧身前,卻生生被葉安寧脖子上更深的傷口給嚇住,停住了腳步。
“安寧啊……你不可胡來,你就一點也不在乎你父親我了嗎?”玄澤落下淚來。
見到玄澤渾濁的淚淌了下來,葉安寧也已是泣不成聲,“父親,您的恩情,請允許不孝女來世再報!”
說話這話,葉安寧的目光越發(fā)堅定,她放下了長劍,又從腰旁拿起她一早備好,若是無法支撐著活下去,就自殺用的匕首,放在了頸側(cè),用一只手臂扶起於于燼的尸首,瘦弱的身軀支撐住他身體的重量,慢慢地走了起來。
眾人不敢阻攔葉安寧的步伐,只得跟著她,眼睜睜地見葉安寧帶著於于燼的尸體,躍下萬丈涯,又進入了伏羲洞。
的確,葉安寧欠於于燼的是情債,卻也用自己的性命償還了,若她選擇不顧於于燼,憑玄澤的醫(yī)術,她又怎么不能多活幾十年,千初看完這一切,心中如是想道。
“轟……”千初的視野又是一陣強烈的白光,伴隨著身體意識的漸漸恢復,自己意識道,也是該醒來了……
“師傅?”千初醒來,入眼的就是境知弦放大的臉。千初眨了眨眼,隨即用手掌將境知弦的臉推開,“我沒事,放心?!?p> 隨即,千初從境知弦懷中起身,來到於于燼身前,“你,跟我進這房里一趟?!?p> 千初拿起傘,引著於于燼入了那幾乎無法遮擋房內(nèi)人身影的破敗房間。
“師傅,你作甚?”境知弦疑問道。
“子燐,你先在外面等著我,不許偷聽?!鼻С跬{道,於于燼的身份,境知弦應該不知,所以,還是暫時瞞著他最好。就千初所知,當年境知弦的父君境睿乾敗給境仇燚,內(nèi)丹收損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如果境知弦知道這件事,再一細想,追究起於于燼未能帶給魔君修復內(nèi)丹的方法與材料,事情就不再好收場了。
于是,被千初“拋棄”的境知弦,垂頭喪氣,卻又無可奈何地站在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