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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夜行客

第四十五章 東境安

春山夜行客 淺尾子 4164 2019-12-13 22:28:00

  蘭姨離開后,阿沅進來,見孝煜躺在床上暗自神傷,琢磨來琢磨去,還是決定告訴他。

  阿沅總覺得韓夫人的死與那次她獨自而去的那個地方有關(guān)。要是早點告訴孝煜,或許能早發(fā)現(xiàn)異常,興許韓夫人就不會自殺了。孝煜一面安慰她,一面心疑,母親到底去了哪里?根據(jù)阿沅的描述,孝煜第二天沿著那日她們走的路和分開之后的路分別走了一遍后發(fā)現(xiàn),母親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白云堂。

  在堂前,掌柜的告知他,東家近日家有喪事,不宜見客,請他過段時日再來。孝煜卻堅持要見白譯祺,“你且傳故人之子請見”,掌柜見他外衣里面穿的也是喪服,心下嘀咕,興許是東家的親朋也未可知,遂讓孝煜稍候。約半刻鐘后,孝煜被請進了后堂。后堂里儼然已被布置成靈堂的樣子,白譯祺正跪在靈前。

  見來人一直未語,白譯祺背著身道:“郡王此時該在王府守靈才是,到這陋室所為何來?”

  孝煜沒吱聲。徑直走到靈前,從供桌上拈起三支香,就著燭火點燃,后退兩步,鞠三躬,而后將香插入香爐中,再退后兩步站定。

  白譯祺靜默地看著孝煜的舉動,嘴角微動?!肮啄局心艘蛔锶?,郡王不怕傳出去,有損清譽?”

  “亡者為大?!?p>  “不知郡王今日到訪,所為何事?當(dāng)不是來專程吊唁的吧?”

  一陣沉默后,孝煜道:“我母親之前是否來過這里?”

  “是?!?p>  “所為何事?”

  “為棺中人。”

  果然。母親果然是因白譯玄才來的?!皝砩逃懭绾尉热藛??”

  白譯祺起身,轉(zhuǎn)過來看著孝煜?!坝行┦拢ね踹€是不知道的好?!?p>  “我已經(jīng)知道了?!?p>  白譯祺微詫。孝煜一臉憔悴,一看就是睡眠不足,也未好好吃飯,加上心事重導(dǎo)致的。同是至親之人喪生,還都是自殺,孝煜急于解惑的心情他懂。只是往生之人的過往并不適于拿到臺面上來說,更不適于在晚輩面前說。他不知道他從何人處得知,亦不知他知道多少,“知道了?既已知道,又何必再問?”

  “我只想知道母親那日來此為何,又說了什么?”

  白譯祺這才明白過來。他不是真的想知道什么,而是來尋跡的。許多親人離世的人,都有類似的癥狀,試圖循著故人生前的足跡,來減輕內(nèi)心的痛苦。

  “那日她逗留了約半個時辰。說是來商討如何救家兄,實則大部分時候聊的都是過往。二十多年了,能聊的也唯有往事。她說的對,茍延殘喘的余生不是家兄要的,他寧愿死。只是家父和我過于自以為是,覺得救他,讓他活著,才是為他好……”

  母親是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以為救了他,結(jié)果卻害他了結(jié)了性命,自責(zé)太深,這么多年又無法從過去的事情中解脫出來,太苦了,才選擇自殺來擺脫這重重痛苦,到另一個世界與那人相逢?

  孝煜頹然地回到府中,阿沅總算松了口氣。她就歇了會兒,再回靈堂時孝煜就不見了。府里找遍了也不見他蹤影。他現(xiàn)在整個人都不在線,阿沅好怕他出什么事。想出府去找,被孝翊擋下,她出府不便,孝翊遂出府找去了。

  一問才知他去了白云堂。阿沅一手在他背后不斷地?fù)嶂?,一手摸著孝煜的臉。那張臉十天前還紅潤光滑,現(xiàn)在卻蒼白粗糲,阿沅不禁心疼起來。

  晚膳時孝煜突然起身,阿沅問他去哪兒,他說去趟前院。阿沅愣了下,趕緊放下碗筷,拽著他的手臂道:“你去前院做什么?這個時候不要做傻事!”

  孝煜看著阿沅,沙啞著聲音道:“聽說父王病了,我去看看?!?p>  阿沅這才漸漸松開手??蓜傄凰砷_,她就后悔了。他肯定不只是去看看父王而已,一定還有別的事。父王都病了七八日了,她之前也問過他要不要去看看,他都沒反應(yīng)?,F(xiàn)在卻要去,肯定有事。正要追上去攔阻,碰上外出找孝煜歸來的孝翊。在外面大太陽底下跑了半個下午,孝翊又熱又渴,拽著阿沅就要水喝。阿沅急著追孝煜,只叫他自己找水喝。孝翊問她這么著急干什么去,她沒空跟他解釋,只說要去追孝煜。孝翊卻說剛才碰見三哥了,三哥去看望父王,你就別去湊熱鬧了,還是做下來陪我吃飯吧。阿沅急的一手甩掉孝翊拽著她那只手,連帶著桌邊的一個碗掉到地上碎了,發(fā)出很大的響聲。蘭姨聽見,趕忙從外屋進來,口中念叨著“怎么了怎么了”。

  孝翊被阿沅這突然的舉動驚到了,不解道:“你怎么了?火氣這么大?!”

  耽擱這么大一會兒工夫,孝煜怕是已經(jīng)見到父王了。阿沅氣鼓鼓地瞪著孝翊,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吃死你!”

  孝翊被吼的莫名其妙,加上在外面太陽底下跑了半天,本來心頭就躁,這下也生氣了?!拔页栽趺戳??我在外面跑了半日,又熱又渴,為了誰?。烤湍銜l(fā)脾氣,本少爺也會!”

  看著劍拔弩張的二人,蘭姨嘆道:“到底是怎么了嗎!能不能好好說?!”

  阿沅平靜了下,沒在吱聲。見阿沅不再出聲,孝翊坐下,拿起碗筷兀自吃起飯來。蘭姨看著阿沅又問:“到底怎么了?”

  阿沅抬眼看著蘭姨,不確定道:“孝煜說去看望父王,可我總覺他是要去問什么事。感覺很不好,總覺得又要出事?!?p>  蘭姨皺眉。孝翊聞言,稍頓,而后輕松道:“看看父王而已,能出什么事。就會杞人憂天!”

  阿沅聞言怒視孝翊,抄起跟前盤子里的雞腿就朝孝翊砸去,孝翊一偏頭,雞腿直直地砸到墻上,又彈力反射回來,由于彈力不夠,最后落在離孝翊不遠(yuǎn)處的地上。

  “你想砸死我啊!”孝翊生氣道。

  “砸死你活該!”

  “你……你……你如今怎么變得這么蠻不講理?。俊?p>  “蠻不講理?!”阿沅作勢起身欲教訓(xùn)一番孝翊,剛一起身被蘭姨攔住,勸解著:“別吵別吵!你們還嫌現(xiàn)在不夠亂嗎?”

  兩人應(yīng)聲再次安靜下來。這次直到孝煜回來,沒再拌嘴。

  孝煜換上守靈服又去靈堂了,阿沅跟在他身后。望著蕭索寂寥的背,阿沅很想問問他去父王那里有沒有事,可終究沒有問出口……跪到后半夜,阿沅早已支撐不住跪坐著睡著了。這七八日,她跟著也受苦了,眼窩底下青黑青黑的,人也瘦了,原本有些小圓的下巴現(xiàn)在都變尖了。孝煜慢慢起身,讓酸麻的雙腿漸漸恢復(fù)正常后,俯身將阿沅抱起來,朝寢屋而去。把阿沅在床上放好,蓋好被子,起身欲返回靈堂時,阿沅醒了,拽著他的手臂。

  “把你弄醒了?”

  “如果我說我沒睡著,只是想讓你抱抱,你會生氣嗎?”

  孝煜突然笑了,盡管那笑容里浸滿著哀愁,“不會?!?p>  阿沅坐起來,雙手握著孝煜的手,試問道:“你晚上那會兒去見父王沒事吧?”

  “沒事。”

  “騙人!明明就有事。”

  孝煜這次連勉強都笑不出來了,眼眶忽然也跟著熱起來。

  阿沅見狀,忙道:“你可以跟我說的,就算我?guī)筒涣耸裁?,說出來,心里也會好受些啊?!?p>  孝煜的眼淚滴落在阿沅手背上,眼淚應(yīng)該是熱的,可阿沅卻覺得孝煜的眼淚不是,它們是涼的,像寒夜里的凝露。

  “我去求父王,讓母親的靈柩隨著白譯玄的靈柩一起回吳州老家,安葬在一起?!?p>  阿沅驚詫?!案竿醪豢赡芡獾?!”不說別的,就白譯玄乃罪臣這一條,就不可能。清白時尚不可能的事,如今更加不可能了?!澳阍撝赖?。”

  “我只是想去試試。母親不喜歡這里,不喜歡這里的人,她的心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吳州。她活著的時候被困在這里,如今不在了……她應(yīng)該回去。我想母親是想回去的,想跟白譯玄葬在一起的……”

  “就算父王允準(zhǔn),白家的人愿意嗎?白譯玄是罪臣,整個白家的名聲大損,如果再來這樣一件事,那白家豈非要名譽掃地,他們怎么可能同意!”

  從父王那里出來后,孝煜就知道自己做個件蠢事。是自己莽撞了,天真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可那時他就想做這件事,特別渴望做,他想讓母親去后心愿得了。從小到大,他從未見過父王那般瘋狂狠決的樣子,母親的死對他的打擊是巨大的,而自己卻去請他放過母親,讓母親同白譯玄同葬?!拔腋嬖V你,你母親,永生永世都只能是我安西王府的人!活著是!死了亦是!任何人都別想把她從我身邊奪走!你也不可以??!”父王的樣子,父王說的話,令他戰(zhàn)栗,同時也令他異常難過。為何這般苦,還不愿放手,為何?他百思不解。

  “是我想簡單了,莽撞了?!?p>  阿沅伸手抹去孝煜臉上的淚水,“你是太想為母親做點事了?!?p>  孝煜伸手按著摸在自己臉上阿沅的手,“這段日子讓你跟著受苦了。別擔(dān)心,都會好起來的。”

  “我沒事。你不用擔(dān)心我。你睡會兒吧,我去靈堂守著?!?p>  孝煜按住要下床的阿沅,“你睡吧。我不困。”

  “剛還說別讓我擔(dān)心,這么快就不聽話。睡覺!”

  阿沅說著快速下床,然后把孝煜按倒在床上,替他蓋上被子,警告道:“乖乖的睡哦!若是讓我發(fā)現(xiàn)你沒在睡覺,我可要生氣的!”

  瞧著阿沅一臉認(rèn)真。孝煜知她是真擔(dān)心了,便躺著沒動,答應(yīng)會好好睡覺。也許真的累了,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睡得卻不甚安穩(wěn),夢里盡是母親的身影。

  韓夫人最終葬在了景陵,牌位供奉于宗正寺中。

  自韓夫人去后,安西王便病了,病的不輕,連韓夫人的喪儀都未能參加。

  孝云回府探望母妃。兩人談及韓夫人之事,最后扯著扯著又扯到崔孺人都生了孩子,而她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幸好崔孺人生的是丫頭,要生的是兒子,孝云的日子就要不好過了,側(cè)王妃再次讓孝云在孩子的事上上心。

  世子閔孝杰終于從工部侍郎調(diào)到了闕下門。

  韓夫人喪禮半月后,阿沅回了趟家。席間談到韓夫人,阿沅也隨了王府內(nèi)的對外說辭,說是病故的。不是她不愿告知父母祖母真相,只是韓夫人的情況復(fù)雜,又牽扯甚多,還是不說為妙。

  曼舒的親家定了。夫家是徽州大商號乾記,長門長媳。

  在曼舒的親事上,何如意琢磨甚多。阿沅進了權(quán)貴人家,曼舒去商家,總比都扎進王公貴族間好,不至于一損俱損??上娌唤夂稳缫獾挠眯模婚_始很是抵觸。

  這門親事是阿沅的叔父保的媒。四月時叔父送貨途徑永平府,前來探望,得知曼舒在選親,恰巧之前在徽州時乾記的當(dāng)家提過他家大兒子娶親之事,叔父想著兩家關(guān)系甚好,兩家的兒女男才女貌,品性又端,就想著結(jié)為親家豈不更好。便兩邊說媒,兩邊都覺得好,事情便妥了。秦姨娘一開始心里也犯嘀咕,覺著怎么給阿沅選那么好的夫家,她的曼舒就得去商家。經(jīng)過與何如意一番傾心相談后,秦姨娘心里才好受些,還反過來勸了曼舒好些時日。

  世子妃是在九初時回到的永平府。

  和玹公主病故后,由昶睿王子登基,國喪,與國內(nèi)諸位權(quán)臣、商賈世家解說同西咸王朝簽訂的通商協(xié)定,足足持恒了近五個月,才安撫了持有異議的人。與南越和孤竹重新建立了盟友關(guān)系。

  陳繼良收到東凌國交付的最終的通商協(xié)定文書,看了半日,眉頭一會兒舒展,一會兒緊湊,隨侍在旁的侍從不解道:“大人,您這是喜還是憂?。俊?p>  “又喜又憂?。 ?p>  “小的不解。怎么是又喜又憂呢?”

  “喜的是國庫將大大豐盈。憂的是……”陳大人說著停下,想著“東境如今穩(wěn)了,可這天下怕是要變天嘍!”這后半截話他近來常常有此感覺。安西王這兩個月來雖抱病未出來議事,貌似沒關(guān)注任何朝事,可他什么都清楚,都知道。

  侍從等了半天,見陳大人話說了半截不說了,問道:“憂的是?”

  “說了你也不懂。去沏壺茶來,我渴了。”

  侍從討了個沒趣,隨即躬身下去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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