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所持之路不同(二)
“別擔心,他好像受了很重的傷,已經(jīng)暈過去了?!币娔莩綏l件反射地擋在慕凌煙身前,陸子野慌慌張張地將手上的鮮血在衣服上蹭了蹭,有些遲疑地看向墨逸辰,“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應該走遠一點,免得被他的仇家波及到?”
“可是……”慕凌煙小聲道:“這個哥哥要是一直一個人在這里,等下被壞人發(fā)現(xiàn)了,他會死的吧……”
“就算我們帶著他一起上臥龍山莊,他也撐不了多久?!被ㄎ疵邷惤嗽斊蹋澳壳翱磥碇辽僖徽茡糁械ぬ?、三劍洞穿心肺,若不是頭上這一道箭痕只是略略擦過頭皮,準星高一點只怕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了?!闭f罷花未眠漠然地地看向山巔之上的祁山書院,“雖然在這祁山書院他還有一線生機,但是這生機的必要條件可是難上加難,方才在鎮(zhèn)上追殺他的人當真是下了死手,也不知他是憑著怎樣的毅力逃到這里來的?!?p> “這還能活?”陸子野一臉不以為然道,“我倒是覺得如果你心善,送他一劍上路只怕還是為了他好。”
花未眠看起來并不太想搭理陸子野,但礙于墨逸辰的面子還是出言解釋道:“若是他身上有烈火丹,服下后跳進寒潭之內(nèi),至少也能撐上三日;若是他丹田并未盡損,能夠調動內(nèi)力護體,那么生機便又多了幾分。只是這烈火丹可不是隨處都能見到的,目前我所知道一定有烈火丹地方……”花未眠定定地看向墨逸辰,“只有臥龍山莊與祁山書院內(nèi)院?!?p> 墨逸辰絲毫沒有救人的打算,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年,拉上煙兒扭頭便走:“不必了,沒必要為了一個外人以身犯險。陸子野你可以考慮跟上我們前往臥龍山莊門口稍作休憩,無論如何,至少各路刺客應當沒有膽量在人家大門口造次,我們走?!?p> 花未眠贊同地看著墨逸辰一笑,也跟上了他的步伐。江湖之中最好的存活助力并不是俠肝義,而是明哲保身,很顯然墨逸辰在這一方面無師自通。
至于慕凌煙,她向來聽逸辰的話,眼下只覺得是理所當然。
只有陸子野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方才沾滿鮮血的左手,上面還殘留著絲絲縷縷的血腥氣息。他畢竟只是一個普通人,加上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從小到大爹爹娘親都教導他一定不可見死不救。
既然知道了這個少年還有生機,眼下墨逸辰的所作所為卻是直直地違背了他的本心。
然而自己一介書生,既不會點穴截脈又沒有過硬的體力,身前的少年只是稍微觸碰一下后背都會滲出血液,自己又有何能耐能夠幫他找尋到烈火丹這種奇珍異寶、再送他前往據(jù)說位于恒山山頂?shù)暮赌??有些懊惱地錘了下身邊的土地,陸子野咬咬牙奔上前攔住了墨逸辰的去路:“逸辰,我、我……我做不到見死不救。”
“連你都是我救出來的,難道說我們還有義務要幫你再救一個累贅來成全你的古道熱腸?”還未等墨逸辰發(fā)話,花未眠忍不住冷冷道,“若不是看在獨孤的面子上,方才就把你扔在客棧里了,歸根結底你只是我那個名義上的主子手下連客卿都算不上的小人物,想必就算你死了,獨孤也不會怪罪于我?!?p> 見陸子野臉色瞬間一僵,花未眠繼續(xù)說道:“還有,方才你的第一反應,可是希望我們走遠一點避免被波及到,現(xiàn)在眼看著沒什么事就突然想裝好人了?你還真是偽善?!?p> “既然有可能救他,為何不救?”陸子野反駁道。
“好啊,若是現(xiàn)在追殺他的人就在附近,你是不是還要犧牲小我來成就你的大義之舉?”花未眠顯然已經(jīng)對陸子野排斥到了極點,說的話語也愈發(fā)犀利,“我所感知到的,最多再過十分鐘距離這里不遠的三隊人馬就要包抄過來了,你想送死盡管去送,不要連累我們?nèi)齻€。”說罷就見他向著臥龍山莊的方向離去,卻是再也沒看陸子野一眼。
墨逸辰淡淡地看了一眼手足無措的陸子野,有些遺憾道:“子野,前來祁山書院的那天晚上我就想告訴你,你沒有實力,卻又總是想去做與自己實力不合的事情,然而在這世間哪怕你想去做,卻也不可能在沒有好處的情況下讓別人為你賣力。想要千里馬奔騰尚且還需要上好的草料喂養(yǎng),人心這種東西,你了解的實在是太少了?!?p> 陸子野垂下頭,似是不愿接受一般:“逸辰,你也不打算救他對不?如果有一天我妨礙到你了,你是不是也會拋下我?”
“會不會拋下你,我以為在我們認識的那一天你就已經(jīng)知道了?!蹦莩奖尺^身去,涼涼的夏夜晚風里吹來的是無比刺耳的殘酷事實:“子野,我從來不是什么好人,為了我和煙兒,哪怕是殺盡這天下人,只要能活下去,我也會照殺不誤。方才倘若花未眠不救你,為了煙兒我同樣也不會選擇救你。歸根結底,哪怕最初你的父母沒有幫我,我和煙兒也不會死,因為我們有實力活下去,而眼下的你,什么也沒有。若是你以為幾日茶飯之恩我便要為你赴湯蹈火,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p> 輕輕回身拍了拍陸子野的肩頭,墨逸辰走到地上那個少年的身邊,連點幾處暫且為他止血,又將白天獨孤逸扔給自己的金瘡藥與凝香露遞給陸子野,“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就在這里分開吧,你想救這個人是你的事情,我不會參與。”
陸子野攥緊手中的藥品,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說出去?”
墨逸辰聞言,停住了腳步。
陸子野說出這句話便有些懊悔,方才只是一時的憤懣與沖動,但是他從來沒有出賣墨逸辰的想法。
月光下,墨逸辰回頭一笑,這笑容仿佛是一泓不曾停歇的泉水般溫潤。
只是陸子野直覺似乎有什么東西,伴隨著墨逸辰的微微一笑,徹底地從他們二人之間消失了。
“子野,雖然當初只有一瞬,但是在那一瞬后,我便從未在意墨這個姓氏會給自己帶來什么,倘若會為這種無聊的東西害怕,我便不會來到祁山書院了。”說罷墨逸辰?jīng)]有任何遲疑地帶著慕凌煙離開,只剩下幾句輕描淡寫的話語回蕩在陸子野耳邊,“我方才所做的一切,就當還了你告訴我祁山書院的這個恩情,這樣一來,我們就互不相欠了。”
落木無歸
墨逸辰說的其實是實話,就算是陸子野的父母沒有給他帶來吃的,他也同樣能夠把煙兒照顧好,在大山里摸爬滾打了四個月,怎么可能會因為出山而餓死呢。 至于陸子野,他大概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有些熱血,有些驕傲,亦有些才華,卻也有著尋常同齡人不可避免的幼稚。 他眼里的江湖,就像那些傳奇腳本里所說,俠肝義膽的人終究都有好報,冷心冷血的人一定沒有好下場。 只可惜他忘記了,或者說完全沒有意識到,那些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無外乎有著八面玲瓏的心思,不然就是有一身獨步武林的武功,再不濟也有著隱藏的家庭底蘊,只是自己沒有發(fā)覺。 他的一些言論,無論是在花未眠還是在墨逸辰看來,都是非??斩磁c膚淺的。 又或者說,從某種意義上來看,陸子野生活的非常幸福,以至于根本沒有條件觸及到人心險惡這四個字。 就算是對他頗有贊同的獨孤逸,只怕也沒有把這個小人物放在心上,更多的也只是賣了墨逸辰一個面子罷了。 也正是這一個晚上。陸子野算是真正地上了人生中至關重要的第一課。 以至于后來他的學子門生遍及天下了,他也依舊認為墨逸辰是他人生的第一個老師,此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