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無所事事的余駿,自從向張?zhí)旆f提親被拒以后,整日昏昏沉沉,門也不出,心病漸深。
張雨看到兒子這副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罵道:“短命兒,要死不死,站起一堆,坐起一坨的,鬼拉到你了!像那種七老八十的要死的,半死不活,要死滾到外面去死,別在老娘面前戳眼睛!”
余駿充耳不聞,懶洋洋地躺在沙發(fā)上。
這天,余有勝在家休息。早上,余有勝與難得擁有的懶覺溫存著。張雨又像連珠炮似的數(shù)落起余駿來,吵得余有勝心煩意亂,無奈之下,只得起床。好夢被攪,余有勝一肚子氣,把妻子和兒子臭罵了一頓。張雨血氣上涌,反駁了幾句,被余有勝一耳光抽倒在沙發(fā)上。張雨不敢再說什么,收拾了幾件衣服,就往娘家去了。余駿看見母親收拾行李,突然來了精神,收拾停當,跟著母親。余有勝見慣了這樣的情形,回籠補覺。
年關(guān)將至,大雪紛飛。張雨在前面氣鼓鼓地走著,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化成水流下來,她臉頰上留著兩道黑色的淚痕。余駿多日來始終宅在家里,沒有去燙發(fā),頭發(fā)雖還是一股一股的,卻也不像刺猬了。興沖沖地往前飛奔,盡管眼前白茫一片,分不清哪兒是路?,F(xiàn)在反而是張雨跟在后面,沿著兒子留下的腳印往前走。
余駿一路來到張家村里的小商店,選了好一會兒,挑選了一箱蘋果,叫老板結(jié)賬。山村小店,門可羅雀,再加上天氣寒冷,老板跑去抱著火爐取暖,柜臺上空無一人。老板過來結(jié)賬,余駿把身上所有的現(xiàn)金掏出來,一數(shù)還差幾塊錢。余駿跟老板商量,先欠著這幾塊錢,過兩天把錢給老板送過來。張雨雖時有帶著余駿回娘家,但幾乎都不去走親訪友,是以鄉(xiāng)鄰多數(shù)一下子認不出張雨,更加認不出從未見過的余駿。老板不認識余駿,不同意。
張雨心里裝著委屈,不去認路,沿著兒子的腳印走,來到小店前,忽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快到娘家了,連忙拿出紙巾仔細地把臉擦一遍??匆妰鹤淤徺I了一箱水果,張雨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欣慰地說道:“你總算還有點良心,記得你外公外婆,還知道帶點東西。”
正和老板協(xié)商的余駿聽到母親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回頭對母親說道:“這個我還真的沒有想到,我這是給天穎妹妹買的。還差幾塊錢,你給我付了吧。”
張雨一聽,臉上變了顏色,生氣地道:“沒錢,你自己想辦法?!?p> 老板瞄了一眼張雨,沒什么印象,又聽說是要找張?zhí)旆f,認定余駿是來提親的,想到自己兒子,更加堅定地不同意賒賬,任余駿在他面前費盡口舌。張雨也挑選了一箱蘋果,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余駿。老板這才仔細地打量張雨,細細一看,發(fā)覺有點面熟,再一細想,才記起是張雨。
老板推敲一番,覺得面前這個青年必定是鄉(xiāng)長余有勝的兒子,立馬改口:“余公子,才幾塊錢的事,算什么大事,快把錢收起來,這箱水果就當是我給的禮物?!?p> 余駿見老板前倨后恭,滿臉不快,道:“老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生意,你不要錢是什么意思?我姓余的出不起這個錢?”
老板賠著笑,道:“不是這個意思,算起來你還要叫我一聲舅舅,我們這第一次見面,做舅舅的給你點禮物難道還有什么企圖不成?”
這種情況,張雨見過太多,也經(jīng)歷過太多,不露聲色地說道:“大哥,小孩子不能慣,你就別推讓了,快把錢收了。你不收的話,東西我們就不要了?!?p> 老板見心思被識破,臉一紅,道:“那我就收下了,你們回來準備呆幾天?我改天去看你們。”
“要看也是我們來看你們,這些年事情太多,都沒來看過你們?!睆堄暌才阒Γa齊兩箱蘋果的錢,告辭后就要離開。老板立馬從門后拉出一個背簍,道:“這么大的雪,用背簍背吧,抱起走路不安全。”
老板將兩箱蘋果牢牢地綁在背簍上,抱起來給余駿背上。余駿背著就走,張雨再次跟老板告辭后跟著兒子往娘家走去。
張祥龍夫婦在廳房和張雨聊著天。張風英年早逝,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張祥龍夫婦又看不起這個孫女,祖孫之間現(xiàn)在又斷了聯(lián)系。一家三口談?wù)摰臒o非是余駿成家立業(yè)之事,偶爾說些家長里短。余駿洗完頭,用毛巾隨便擦幾下,把毛巾一扔,抱起一箱蘋果就往張?zhí)旆f家去了。
云琴和張?zhí)旆f坐在窗對面繡著鞋墊。余駿趕著漫天飛雪來到張?zhí)旆f家門前,敲開了門,張?zhí)旆f開門,余駿抖落滿身的雪花,跺了跺腳,走進屋,將蘋果放在堂屋地上。余駿回到廳房,先給云琴打了個招呼,再慢條斯理地坐在門前。張?zhí)旆f遞過一條毛巾,余駿道了謝就擦頭發(fā),擦完后把毛巾放好。
或是因為余駿沒有頂著一個刺猬頭,或是因為余駿好言好語地跟她打了招呼,云琴對余駿稍降辭色,問道:“小駿,你今天過來有什么事情?上次那個事情就不要說了,談不成?!?p> 余駿稍稍有些失望,笑著道:“舅媽,我今天過來只是看看你和天穎妹妹,沒有其他目的?!?p> 云琴想要發(fā)作,可伸手不打笑臉,而且余駿也沒有做什么不順眼的事情,只得作罷,道:“小駿啊,你這娃兒也太不會想事情了,上次你過來肯定是你外公外婆攛掇的,就是要氣我。我和天穎家關(guān)系匪淺,現(xiàn)在又住在一起,天穎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外面都把我當她的親人了。去年你外公外婆把我掃地出門,現(xiàn)在又煽風點火,讓你來談天穎,這不是讓外人看我笑話嗎?”
余駿怕事情再沒有轉(zhuǎn)機,急忙道:“舅媽,你別這么說,我今天過來只是單純地看看你們,你別多想?!?p> 雙方?jīng)]有再爭辯,余駿就這樣坐在板凳上,看天穎一針一線地繡著鞋墊,直到天黑方才回張祥龍家。
次日早上,張小幺蹣跚著從外回來,渾身是傷,身后跟著幾個滿臉橫肉的大漢。從他送張凈云開始算起,這是將近兩個月他第一次回來。進屋后,張小幺一下跪在張?zhí)旆f面前,哭喪著臉,道:“穎兒啊,你要救我??!”
張?zhí)旆f連忙把張小幺拉起來,問清原委。
原來,張小幺當日神氣揚揚地走在街頭,路過一家麻將館,突然賭鬼纏身,走了進去,手氣旺得不行,贏了好幾千,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他干脆住在鄉(xiāng)鎮(zhèn)上,天天往麻將館跑,一連幾天,他每天都有一筆不菲的收入。日中則昃,盛極而衰。幾天之后,張小幺每天都會輸一點錢,他想著輸?shù)貌欢啵f一能轉(zhuǎn)運哩。又幾天,他每天輸?shù)酶嗔耍敿t了眼,想著反正是打麻將贏過來的,輸了也不打緊。到后面,把自己身上的錢都輸完了的時候,他眼睛通紅,一心一意只想著翻本,就在麻將館跟他的“麻友”借了錢,結(jié)果越輸越多,輸?shù)迷蕉嘟璧镁驮蕉?。直到他的“麻友”不肯再借,讓他還錢。他后悔不已,想賴賬,被他的“麻友”叫上幾個人狠狠地揍了一頓。他說漏嘴,說出張大的賠償金的事情,幾個人逼迫他寫了借條,然后押著他回去拿錢。
看到“麻友”兇狠的表情,張小幺又“撲通”一下跪在張?zhí)旆f的面前,差點哭出來,道:“穎兒,你一定要救救我,大哥死他們賠了一大筆錢,就當是我跟你借的,把這筆錢拿出來救我一命,求你了。”
張?zhí)旆f恨鐵不成鋼,問道:“小叔,你欠他們多少錢?!?p> 張小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說道:“我借了他們十五萬。”
張小幺的“麻友”何虎站出來,滿臉橫肉抖動,“他欠我二十萬,借的時候,說好給利息的,現(xiàn)在連本帶利二十萬?!?p> 張小幺急忙反駁,云琴看到張小幺一副不成器的樣子,對張?zhí)旆f說道:“天穎,不要理他,自作自受,讓他自己想辦法。”
張小幺哭了出來,拼命哀求張?zhí)旆f。張?zhí)旆f搖了搖頭,淚水“簌簌”地往下流,對何虎道:“我現(xiàn)在只有十二萬多,他跟你們借的是十五萬,我們只會還十五萬。先還你十二萬,剩下三萬請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慢慢湊?!?p> 何虎一臉陰狠地笑著拿出借條,道:“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二十萬,一分都不能少。今天拿不到錢,我們就不走了。”說完招呼自己的朋友坐下,一副不會善罷甘休的樣子。
張?zhí)旆f皺著眉頭道:“雖說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但是你們也不能欺負良善,得寸進尺,我們只會還十五萬,頂多再給你們一點利息。但是我現(xiàn)在手頭上只有十二萬多,同意的話全部給你,剩下三萬我們慢慢還你,你也可以算著利息走?!?p> 何虎獰笑道:“二十萬,一分都不少!你既然愿意幫他扛,你也算有幾分姿色,要不你陪我一天,我就多給你們幾天時間去湊錢?!?p> 張?zhí)旆f氣得說不出話。云琴怒發(fā)沖冠,漲紅了臉,罵道:“悖時砍腦殼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些腌臜事!說還你十五萬,聽不懂人話?還想亂搞去派出所說!”
何虎笑得更狂了,道:“要去派出所,走走走,鄉(xiāng)派出所所長是我姐夫。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這筆債說沒了!今天拿不出二十萬,要么把這兩個娘們兒交出來,要么把房子給你掀了。”說著就要動手。
張小幺哭著道:“穎兒,要不你們答應(yīng)他的要求,把這筆賬了了。”
云琴立刻破口大罵:“放你媽的屁!姓張的,你是不是個人!你侄女好心好意幫你還債,你在這放你媽的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