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縣最熱鬧的樂坊里,歌臺上的歌女正唱著臨江仙,臺下的少女卻哭得梨花帶雨。
“他明知我喜歡他,他對我那么溫柔,最后他卻說只把我當(dāng)朋友!”說著,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卻狠狠嗆了一口。
“姑娘慢些”一旁的白衣公子連忙遞上手帕,恭敬地站在一旁。
“客人,您相貌清秀,氣質(zhì)爽朗,我見猶憐??上Ц星檫@事,人各有命,莫要哭壞了這雙漂亮的眼睛才是?”他注視著面前的姑娘用手怕掩住決堤的淚水,有些不知所措。恰好唱的曲子也到了尾聲。
“樂天,該你上臺了!”杜秋娘倚著樓上的欄桿喚道。
“好!”白衣少年答道。
“姑娘,在下先失陪了,手帕就送給您,希望您心情好轉(zhuǎn)?!闭f罷,只留下一個溫和的笑容就轉(zhuǎn)身離去,身后的少女看得有些愣神,真是個溫柔的樂師啊。
樂師一上臺,臺下的客人都開始起哄著叫好,仿佛等候已久。有第一次來不明所以的客人,一旁就有人介紹,這可是潯陽縣最有名的天才樂師——白居易。
白居易在琴案前坐好,待人們安靜下來后,開始撫琴。五弦琴莊重又柔美的聲音在樂坊里飄揚(yáng)。
起初,席間還有嘈雜的交談聲,隨著樂聲的跌宕,竊竊私語的人越來越少,都凝神聽著,不忍打擾這安謐祥和的氛圍。
漸漸地,曲調(diào)切入高潮,聽琴的人猶如深處另一般境界,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落英處,沾染滿袖氤氳。
有人輕輕打著拍子,有人和著樂聲呢呢吟唱。
曲子到了快收尾的地方,竟有人聽得哭了起來,問其原由,只答道:“不知怎么,想起與妻子往日游湖的情景……”
一曲奏完,好些人還沉醉在仙境中,須臾,喝彩聲滿堂。
白居易起身作揖,這是他最享受的時刻。
“這就是天才樂師?”
只聽哐當(dāng)一聲,席間一個中年男子拍案而起,眉頭緊皺。
“淫詞艷曲,靡靡之音,難登大雅之堂,你彈得這叫什么?”男子質(zhì)問道。
“這是我自己譜的曲子,叫做鏡花水月。”白居易肅然答道。
“呃,我又不是真的問你這曲子叫什么。我是說你彈得曲子~不知羞恥!有辱樂師身份!”
白居易怔住了,類似的話他也聽過,只不過大多私下議論??墒?,這回對方的反應(yīng)也未免太過激烈,眾目睽睽之下,一時不知怎么應(yīng)對了。
“你憑什么這么說!你很懂嗎?”
原來是自己剛剛安慰過得那個姑娘在為自己解圍??!白居易在心里對她說了一句謝謝。
這時之前切切私語的客人們也開始質(zhì)疑那男子。一時間,不思蜀樂坊中唏噓聲一片。
“鄙人李龜年,雖說技拙,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樂師,敢問閣下是否愿意與我切磋一下琴藝?”男子高聲一呼,四座寂然。
小有名氣?這倒真是謙虛了。
“原來是、是前輩大駕光臨,晚輩不才,懇請賜教?!?p> 白居易知道李龜年的名號,只是李龜年一向只為達(dá)官顯貴和重要的慶典獻(xiàn)奏,這個南方縣城能見到他實在是難得。雖然自知不如,還是想討教一番。
“那好,對決的樂器由你來定?!崩铨斈晷廊稽c(diǎn)頭,少年樂師一舉一動都禮節(jié)周到,談吐也是落落大方,對他的印象也沒有開始那么差了。
樂坊坊主杜秋娘見此情景,馬上安排好了斗樂的相關(guān)事宜??腿藗儗τ谟袩狒[看這件事一向也不反感。
“前輩,那,晚輩就先獻(xiàn)丑了?!卑拙右孜W?。
“琵琶?。磕愦_定嗎?”
“確定!”白居易點(diǎn)了點(diǎn)頭。
“居然真的是琵琶!”
“沒錯啊,是琵琶誒!”
“你倒是夠自信的,不怕這選擇也許對你不利?”李龜年嘴角微微上揚(yáng),似乎有些期待。
“若不是琵琶,怎能配得上您的身份?”白居易皺著眉頭,回敬一個溫文爾雅的笑容。
“請!”
為了不再惹怒李龜年,白居易規(guī)規(guī)矩矩地彈奏了一首難度較高的琵琶曲,激蕩處勢如破竹,婉轉(zhuǎn)處悠揚(yáng)柔美,足見其功底之深。
李龜年聽后甚是贊賞,只是對于白居易自己所作的曲子仍是不以為然。
他接過一個樂伎遞來的琵琶之后,先調(diào)試了一番,滿意了才開始彈奏。
聲調(diào)柔和的琵琶奏出了莊重典雅的樂曲,猶見戰(zhàn)馬奔騰,將士出征,兵刃相接。
本來極度放松的客人,一下子各個正襟危坐,神情嚴(yán)肅。曲罷,掌聲雷動。
不管怎么對音律外行的人,都聽得出演奏難度之高。不管怎樣,鼓掌就對了。
白居易有些不甘心,去只得作揖道:“前輩指法若神,晚輩甘拜下風(fēng)?!?p> 李龜年回禮道:“你這年紀(jì),有此造詣也是不易,只是音樂乃是高雅之物,我聽聞這里原本是官家的,你又身為此地最負(fù)盛名的樂師,自當(dāng)以身作則……”
“前輩此言差矣~”
席間一直與人談笑飲酒的一個青年忽然起身,雖說衣著樸素,但是氣宇軒昂,腰間佩劍,帶著些許酒意。
“這音樂種類豐富,無論高雅還是通俗,能打動人的方為佳作。何況這在這樂坊品茶、聽曲的既有達(dá)官顯貴,也有布衣百姓。我倒是覺得這位小兄弟的音樂雅俗共賞,扣人心扉。今日之?dāng)≈灰蚪?jīng)驗不足,料想憑借他的天分加之有名師指導(dǎo)的話,必能揚(yáng)名立萬。”青年的話讓白居易若有所思。
“這位公子所言不假。只是在這江淮之地,遠(yuǎn)離帝京,哪來的什么名師?何況技法高超的樂師,也不收這個年紀(jì)的弟子了?!崩铨斈陣@了一口氣。
“小樂師,你可聽說過玲瓏海閣?我們閣主有樂圣之雅稱,一曲足以驚黃泉,動紫皇。而且收徒弟只看天賦與緣分,不看你年齡。你若去了,報我李白的名字,保準(zhǔn)是夾道歡迎?!?p> 白居易搖了搖頭,眼睛里卻閃爍著憧憬的目光。
李白松了口氣,幸好他沒聽說過。李白看了一眼同行師弟,小聲道:“子美,你看如何?”
杜甫起身走向白居易,“這是去往海閣的地圖,這是進(jìn)入海閣的憑證,你若是去,我便與師兄接應(yīng)你;若是不去,往窗戶外一扔便是?!彼鞂⒁辉磔S和一塊形如飛鳥、栩栩如生的木雕掛飾遞給了白居易?!吧倌曛驹谒姆?,多去外面闖蕩才能收獲更多?!?p> “多謝公子,我定當(dāng)仔細(xì)考量。仔白居易恭敬細(xì)考量。”白居易恭敬地接過了杜甫手里的東西。
一場小小的風(fēng)波終于落幕,寧靜才是夜晚的歸宿,只是有的人心里并不寧靜啊。
街道上,杜甫攙扶著酩酊大醉的李白慢慢走著。
“師兄,你編瞎話的本事又長進(jìn)了不少啊。師尊他什么時候有樂圣這個名號了?還驚黃泉,動紫皇?”杜甫戲謔著問到。
李白暈暈乎乎拖長調(diào)子答到:“師尊本身通曉音律不假啊,后面的話,我就夸張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而已啊!倒是子美你,怎么那么爽快就把地圖和靈靈給他了??!”
“是師兄有成人之美,我不過順?biāo)浦哿T了。對了師兄,你該不是有什么隔幾年就拐個師弟回去的嗜好吧!”
“哈?誰會有那種奇怪的嗜好??!”
“哦,沒有就好。下回別喝那么多了,買酒花了咱們不少銀子呢!”
“唉,像你這樣千杯不倒的人,怎么能體會到喝醉的樂趣呢?比起劍仙,我還是更喜歡酒仙這個稱呼!”
“也不算千杯不倒吧,只是撐到師兄不省人事之前還不成問題。”
……
與此同時,白居易在房間里擺弄著他的樂器。
“樂天,我可以進(jìn)來嗎?”杜秋娘敲了敲門。
“門沒鎖,秋娘您快進(jìn)來吧?!卑拙右讘?yīng)聲到。
秋娘推門進(jìn)來,看見滿床擺著的樂器。
“樂天,你決定了嗎?”
“還沒有,可是,我很想再精進(jìn)我的琴藝,我想成為更加出色的樂師!不過,在這里呆了十七年,難免……舍不得。”白居易摸了摸其中作為精致的琵琶。
“樂天,你長大了!這里是你的家,隨時都可以回來,別讓我們成為你的牽絆。那位公子不是都說了嗎?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你還有屬于自己的精彩!”杜秋娘心中自然舍不得她從小帶大的孩子,可是,她更不愿意讓樂坊禁錮住他。
白居易抱住了杜秋娘:“您放心,多則兩年,我定回來,讓這里客如云來。”
“好孩子?!倍徘锬锱牧伺陌拙右准贡场!芭匀说挂埠谜f,只是別忘了和夢得他告?zhèn)€別?!?p> “我知道,知道。”白居易忍了許久,還是落下了眼淚。
翌日,白居易早早來到了樂坊對面的杏林醫(yī)館,但來看病的人比他更早一步。劉緒給人號脈開方,兒子劉禹錫則登高爬低地抓藥。
“這藥味道重,若沾染到衣服上,用陳皮熏過方可除去?!?p> “姐姐您家務(wù)再忙也一定要按時吃飯,這病得好生調(diào)養(yǎng)?!?p> “小妹妹,良藥苦口,要聽哥哥的話哦?!?p> ……
劉禹錫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的病人,臉上一直掛著爽朗的笑容。終于清閑下來的時候,才過去找在門口站了許久的白居易。
“樂天,抱歉讓你久等了!”
“給你先擦擦汗?!卑拙右滋统鍪峙吝f給劉禹錫。
劉禹錫擦去汗水之后,攥著手帕看了看?!皹诽欤阌謸Q手帕了?”
白居易笑了笑,“是啊,不過和原來的一樣啊,你怎么看出來的?!?p> “呃,聞出來的。這兩年你送出去的手帕我若是都要回來,我就能靠賣手帕發(fā)家致富了?!眲⒂礤a說著把手帕還了回去。
白居易敲了一下劉禹錫的腦袋,“損人還要拐彎抹角。”
說著抓住劉禹錫的手腕,“走,咱們?nèi)?nèi)堂,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說?!?p> ……
“所以你要去拜師?那個海閣在什么地方?”劉禹錫有點(diǎn)不知所措。
“看地圖,在東海之上。該是一座島嶼?!?p> “那么遠(yuǎn)的地方啊!你該不會是被騙了吧!”
白居易嗤笑一聲,“雖說那位醉酒的公子看起來不怎么著調(diào),但給我地圖的人感覺很靠譜啊。何況我非富非貴的,他們能騙我什么?”
“也許是人販子,看你長得好看,要把你騙去賣了。”
“這理由,也虧你想的出來。你放心,秋娘已經(jīng)幫我打聽過一輪了!據(jù)說那玲瓏海閣是諸多得到高人隱居之處,閣主更是為高深莫測的仙人。能得他們指點(diǎn)的人往往能平步青云,據(jù)說當(dāng)朝國師……”
“哇!樂天果然是天才!”劉禹錫驚呼。
“???”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打斷了白居易的思路,一時忘了要說什么叫人
“那兩人定是看你根骨清奇,命格不凡特意來此邀請你的!”
“沒有沒有……我只盼著琴技能有突破罷了!”白居易連忙擺手,“今天特意來,和你說這件事的……”
“可是樂天……”劉禹錫澄澈帶笑的目光忽然有些渙散了。
本來想著告別也沒什么難的,可是……打好腹稿的幾句話現(xiàn)在就是說不出口。白居易只好看著沉默的劉禹錫在房間里打轉(zhuǎn)。
“樂天,我要和你一起去!”劉禹錫忽然堅定的開口說到。
“真的嗎?”
一時間,喜悅蓋過了諸多顧慮。
“可是劉叔薛姨還不知道……萬一醫(yī)館缺人手……再萬一……”
“我爹娘你還不了解嗎?他們一定支持我出門游歷,樂天你就當(dāng)我是自己心血來潮,還沾了你的光,心里別有顧慮!”劉禹錫說得風(fēng)輕云淡,眼神切堅毅無比。
“夢得,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謝謝你!”
他怎會不知劉禹錫的秉性?將病人、將父母看得無比珍重,雖愛玩鬧,卻識大體,做出這般沖動是決定,是因為有更放心不下的……
隨即兩人開始打點(diǎn)出門的各項事宜,劉禹錫的父母對兒子放心得很,還叮囑要常寄信回家說說在外面見到的奇聞軼事。
次日,兩個年僅十七的少年就踏上了遠(yuǎn)游的航船。
船沿長江向東,兩日便進(jìn)入了東海海域。
因為他們搭乘的是做外貿(mào)的商船,中途就要下船,所以人生地不熟的的二人只好找船長問下船的地點(diǎn)。
“玲瓏海閣?。∵@我知道在哪兒,但是具體怎么去就不清楚了,那里的海域航船是要繞行的。你們可以在附近的海島下船想辦法?!?p> “為何還要繞行,難道這海閣是禁止人進(jìn)入的嗎?”白居易問到。
“不是禁止,是你要想辦法上去???!咱們前方就是玲瓏海閣所在的海域了”船長向天空上指了一下。
“哇”兩人同時驚呼,向船頭跑去。
只見天空上赫然飄浮著一座島嶼。
島嶼的中心是一座直插云霄的高山,被云霧環(huán)繞,隱約可見一些宮殿般的建筑物坐落于山的周圍。
森林、河流應(yīng)有盡有,源源不斷的瀑布水從四周流下,擊打著海水,激蕩起浪聲,傳到遙遠(yuǎn)的天際。這也是船只需繞行的原因。
“好壯觀啊!”劉禹錫感嘆道。
“是??!”
果真不虛此行!白居易心想。
“不過,咱們要怎么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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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寂LP
這一章出場了四位耳熟能詳?shù)奶拼娙?。李白、杜甫、白居易、劉禹錫。 關(guān)于李白喜歡說大話這一人設(shè)源自于他浪漫主義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以及他十分善用夸張的手法。比如“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毕矚g飲酒的設(shè)定是直接沿用歷史人物的。 白居易和劉禹錫同生于公元772年,是中唐時期著名的詩人。 關(guān)于白居易樂師的設(shè)定靈感源于琵琶行,玲瓏海閣的名字出自白居易長恨歌中“樓閣玲瓏五云起”一句。 杜秋娘是唐代有名的歌女,一生極富傳奇色彩。在蘅塘退士編輯的唐詩三百首中,把她列為了《金縷衣》的作者,然而在全唐詩中,它的作者則是無名氏。不過杜秋娘經(jīng)常演唱這首詩是有文獻(xiàn)可考的。 古人取字一般都在弱冠之年,即二十歲,行冠禮的時候,小說為了稱呼方便就沒有按照這個規(guī)矩來,不了解的讀者希望不要被誤導(dǎo)。 雖然身為玄幻小說,第一章沒有那么吸引人,但是后面有趣獨(dú)特的劇情會越來越多的。希望看到這里的人給予評論,分享對于這種模式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