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之后,許久無事。日子就這么不緊不慢地過著,齊國出乎意料地并未請降,反而將國內(nèi)十五歲以上的男子全部強征為兵,大有負隅頑抗的意思。大乾倒也不急,這大半年也未曾向邊境派兵,爹爹他們關心的,倒是如今楚地局勢已穩(wěn),該將征楚的大軍分批回撤了。
初五那日之后,我又去看過颯露兩次。他依舊是一身白衣,不肯出門。不過精神好了些,不似之前萎靡,也不大喝酒了。他說按照中原的規(guī)矩,當為母親守孝三年的。只是身不由己,三年怕是守不滿了,只能守一時算一時了。
安寧過了冬天,身子慢慢好起來了,姐姐也不似之前消瘦,大概是看著安寧好些了,終于放了心的緣故??粗齻兌紳u漸地好起來了,贏蘇的眉頭也終于舒展開來,笑容也多了些。
馬上就是九月初五,我的生辰,同時也是娘親的忌日。我從小到大,從未慶祝過生辰。每年到了日子,要先給娘親上香,然后吃碗面就罷了。姐姐和哥哥準備的賀禮,也都是過幾天才送。
今年我就十五歲了,到了及笄之年。上次進宮的時候,姐姐說今年的生日不比往年,意味著我不再是小孩子,是個大姑娘了,該慶祝一下。在家慶祝的話,怕爹爹傷心,不如在她宮中,做些我愛吃的吃食,稍作慶祝。
我拒絕了姐姐的提議。每年的生辰,是我最內(nèi)疚的時候。這一天,娘親把我?guī)У搅耸郎?,可自己卻再也不能留在爹爹和我們身邊了。從前贏蘇他母妃說過沒有一個母親會后悔生了自己的孩子,也沒有一個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我相信這一點,可生辰這日畢竟還是娘親的忌日,一想到這一點,我就生不出半點歡喜來。
到了九月初五,爹爹早晨特意等到給娘親上了香,才出門去了官署。從早晨開始,家中陸陸續(xù)續(xù)有人來送賀禮。送賀禮的人,我都不大認識的,雖都借著家中女兒或是夫人的名義,但大家都明白,這賀禮是送給爹爹看的。
還好哥哥早就吩咐了家中眾人,有人送了賀禮來,都悄悄地收著,不能讓爹爹看見了。否則,只怕爹爹一大早就要難過了。
爹爹走后,杏兒把賀禮拿來給我看,多是首飾脂粉這些女兒家喜歡的東西,每一份都包裝精美,看上去都價值不菲。我看著這堆賀禮,心里卻發(fā)起愁來。這些人送我賀禮,不過是向爹爹示好。我們?nèi)羰遣皇?,拂了他們的面子,自然是不行的??扇羰鞘樟?,今后自然也要找機會回禮的。這樣一來一往,怕是在別人眼里,就有了結(jié)黨營私之嫌。
“你在這盯著賀禮,發(fā)什么呆呢?是不是東西太多,挑花了眼?好歹也是丞相家的小姐,怎么這樣沒見過世面似的,說出去可要叫人笑話的?!鄙砗髠鱽砹烁绺绲穆曇?。
“我在發(fā)愁呢,你說這么多的賀禮,該怎么恰到好處地把人情還回去呢?”我沒回頭,自顧自地趴在桌子上嘆了口氣。
“這你就不用管了,爹爹心中有數(shù)的?!备绺缱搅宋覍γ?,伸出食指輕輕地點了點我的額頭。“你就別皺著眉了,也不怕額頭上長出皺紋來!”
“諾,”哥哥說著,拿出了一個十分精巧的小木盒遞給了我?!斑@是我和孟姑娘送你的賀禮。她知道娘親的事,所以今日就不親自登門了。原本托我明天再轉(zhuǎn)交的,我想著今年不同往年,還是當天給你比較好?!?p> “你們兩個現(xiàn)在倒是熟悉得很?!蔽乙幻嫘χ?,一面打開了木盒。里面是一只玉簪和一個荷包。那玉簪是羊脂玉的,玉色溫潤,簪挺是白色的,一路往簪頭看,卻緩緩地過渡成了鴨黃色,匠人將簪頭雕成了幾朵杏花,倒是渾然天成。
“這玉簪是我送的,我和孟姑娘把城中的首飾店都尋遍了,才尋出這么一支來,你看著可喜歡?”哥哥提起孟嬌來,臉上的笑意就藏不住。
“喜歡,這樣精巧的玉簪,哪個姑娘看了不喜歡呢。小妹在此謝過哥哥了?!蔽艺f著,把玉簪插在了頭上,起身向哥哥行了個禮。
再看那荷包,小小巧巧,繡著幾朵紫色的烏鳶,邊緣有拆過的痕跡,我一見,就笑了。“這是孟姐姐親手繡的吧?她素來不大喜歡女紅的,還繡的這樣好看,真是難為她了?!?p> 我說著話,抬頭沖哥哥眨了眨眼。哥哥的目光撞見了我的目光,就有些慌忙地轉(zhuǎn)移了視線。
“是啊,你看人家的荷包繡的,比你繡的好看多了。同樣是不大喜歡女紅,她認真起來,做的可比你好?!备绺珉m沒有看我,但嘴上依舊是不饒人。
我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的腰間,隨即壞笑著問道:“她送你的荷包,怎么不戴在身上?”
“那個我收起來了,若是戴在身上丟了或是弄壞了可怎么好?”哥哥一時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話說完了,才回過神來,慌張地問道:“你,你怎么知道她也送了我一個荷包?”
“我猜的,不過隨口問問,沒想到你就招了?!蔽倚χf道,身后的杏兒也忍不住偷偷笑了。
“你……你就知道奚落我?!备绺绲哪槤q紅了,說話也支吾起來。
“你還說我呢,人家送你的東西,你就好好地收起來,我給你打的絡子,你就這樣整天掛在身上,都磨舊了呢!”我指著哥哥腰間的玉佩說道。
哥哥愈發(fā)手足無措,說不出話來,我見他這樣,笑著說道:“剛剛是開玩笑的,多謝你和孟姐姐這樣用心的賀禮,我喜歡極了。等過兩日,我請你們吃飯,算作答謝,可好?”
哥哥的面色,總算恢復如常,口中念叨著:“都是大姑娘了,嘴上還總是這樣不饒人,也不知以后得有個怎么樣的妹夫,才能說得過你?!?p> 哥哥這話一出,倒換我不知該說些什么了。還好門外人來說又來了幾家送禮的,他出去料理,顧不上再打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