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碩當下便選了善騎射的100精兵強將，帶著跟班阿壞，并那羌人日木達，趁夜銜枚疾行。那日木達果然機靈，原本兩日的路程，提前了半日就趕到了。
那兀二族部落深藏山腹，日木達告訴徐碩，兀二之所以敢于慕恩族對抗，最主要就是仗著這山形，“這兀二族部落最為古怪，常年為一股怪霧所包裹，壓根看不清里面的情況，這次跟我們慕恩族交戰(zhàn)，也是這樣的情況?！?p> 當下到兀二族部落，已近巳時，雖有陽光照射，但部落依舊為濃霧所包括，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徐碩心內(nèi)犯難，若是如此貿(mào)然闖入，不知那兀二族內(nèi)情況，若遇突擊，不但救不了人，還搞得個人仰馬翻，全軍覆沒。
徐碩沒有想到，這區(qū)區(qū)一個羌族部落，竟然如此令人頭疼。徐碩當然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先令部隊在200里開外的一處洼地暫駐，洼地自成一處戰(zhàn)壕，可掩可攻可守。而他則叫來日木達細細詢問這兀二族底細。
“將軍，當日我慕恩族部隊就是硬闖這濃霧林，雖人多，但因不知那部落內(nèi)部還有伏擊，慕恩老爹親自帶隊還是敗下陣來，而且，這兀二最近招來了好些漢人軍隊，個個都很勇猛，最后我族人招架不住，還被他們反攻，將種大人給帶走了?！?p> “日木達，你對這兀二族的人熟不熟？”
“熟，早前兩族還沒有交惡時，大家還是經(jīng)常來往的。”
“我甚是奇怪，這濃霧林，我們尚未進入，便已經(jīng)覺得頭暈?zāi)垦?，這兀二族人，以及他招來的漢人軍隊，是怎么在這濃霧林里生活的?！?p> “這個……我也不知?！?p> 徐碩當下尋思這濃霧到底是怎么個來歷，卻是云山霧罩一團糊涂。當年跟隨爹爹打仗，倒是聽過三國時期，諸葛亮南征遇到瘴氣的典故，但是，那是南方山林，熱毒肆虐，加上潮濕，形成所謂瘴氣?，F(xiàn)這兀二族地處陜甘北部，按理不應(yīng)當出現(xiàn)瘴氣，而這山林之中，為何就這一片濃霧不散？
“那……這兀二族人有何特點？”
“沒什么特點，長得都特別矮小，很丑?！蹦侨漳具_一言既出，當下兵士們都笑出了聲。
“兀二族地形有何特點？”
“嗯，族內(nèi)沼澤很多，潮濕，都是洼地?！?p> “生活習性跟你們有沒有不同？”
“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他們的牙齒好像都特別黃?！?p> “嗯？”
“我們這山林里有一種草，叫做赤葉瑞草，兀二族喜歡將這草曬干，切成細絲，裹在干葉子內(nèi)，點燃，聞那煙火味?！?p> “這跟牙齒黃不黃有甚關(guān)系？”
“那煙火熏人得很，但是他們偏生就喜歡。而且聞得令人上癮，開始他們只是聞，后來就用嘴巴吸，吸得牙齒焦黃，兩個鼻孔黑黢黢地?！?p> “呵呵，你這小家伙懂得還真不少?！卑馁澚艘宦暋?p> “那是，平日我就喜歡部落里流竄，這方圓幾百里的羌族部落，我門清?！比漳具_聽有人夸他，一臉得意。
徐碩暗自思忖，這日木達說的倒是跟當年諸葛亮南征時期，煙熏瘴氣林有幾分相似，想必這所謂是“赤葉瑞草”跟當年諸葛亮南方山林所用的“云香草”為同類。
“這赤葉瑞草，名字甚是好聽，有何功效？”
“慕恩老爹常提用這赤葉瑞草給族內(nèi)的人治病。山林潮濕，老人們?nèi)菀谆佳ニ彳浿Y，或者是痰阻喉中，呼吸不暢，這赤葉瑞草曬干了熏上一熏，病痛好得倒是挺快?！?p> 徐碩當下便是明白了，這濃霧林里的兀二族之所以能利用這個天然“有毒”屏障為自己的族人開辟一片天地，并且能阻了這慕恩族的攻擊，全靠這赤葉瑞草。確實是“瑞草”，他們應(yīng)該是將這草葉信奉為“神草”了才是。
“日木達，哪里有赤葉瑞草？”
“不遠，此山往北又200里便是瑞草生長繁茂之地。”
徐碩當即領(lǐng)了阿壞，率10名精悍兵士，由日木達帶路，往那赤葉瑞草生長之地進發(fā)，但見山野一片赤紅，瑞草葉片碩大，正值春深，草葉已有繁茂之勢，雖說等不及曬干，徐碩命人燃之，一股嗆人之氣自鼻孔吸入，直達天靈，方才吸入濃霧的混沌之感，一掃而光。
那阿壞張嘴，自口中吸入，卻不住咳嗽，“徐大哥，這草簡直就是妖草，您確定這草能驅(qū)霧？”
“但試無妨?！?p> 徐碩命人大量收割此草，收于馬背。
回了洼地內(nèi)的軍營，徐碩將草大量鋪于濃霧林外圍，恐山林潮濕草不易燃燒，徐碩又命人尋干柴在內(nèi)，只待天色將暗，命人點燃此草。
徐碩當下又與那日木達如此這般吩咐一番，那孩子雖小，漢語也不甚熟練，但是心地純良，神性聰慧，與徐碩行軍數(shù)日便已然對軍紀軍規(guī)了然于胸，對徐碩的吩咐也牢記在心。
“將軍，請放心，屬下肯定辦好您交代的事兒。”
徐碩摸摸他腦袋，“去吧。聽我號令。”
夜幕降臨，濃霧依舊不散。甚至連林中兀二族人的點滴燈火都不曾見到。兵士們對這赤葉瑞草的功效不以為意，但上有軍令，不得不從。只聽得徐碩一聲號令，便點燃鋪陳開來的赤葉瑞草，那草葉原本潮濕，但是混在干柴之間，遇火即著，跟隨那干柴逐漸燃燒擴散開來。那瑞草的嗆人味道也在山林間蔓延，約莫半盞茶的工夫，那濃霧竟然被熱火熏開，潮濕毒氣也為瑞草的嗆人煙味所壓制，趁著這煙火燎原之勢，徐碩率小分隊潛入林中。
火勢持續(xù)蔓延，煙味濃烈，聞訊而來的兀二一族已然擺開陣勢，濃霧漸散，徐碩終于看清楚這兀二族的分布，整個寨子在密林中呈階梯狀，燈火由遠及近，又高及低，倒是有幾分人間仙境之感。
徐碩及小分隊皆著緇衣，分成5隊，由東南西北四面分別潛入山寨，另外一隊則繞到山寨背后，從寨子高處攻入，一路火燒煙熏，自上而下一路貫穿。
待兀二人馬見到煙火趕至寨門之時，徐碩與小分隊皆隱沒與寨旁叢林。黑暗中，但聽得那兀二一聲大喝，“放火的定是那宋人的援兵，小心盯著。”
“大人，這煙火之味與那赤葉瑞草味類似，想必是那宋兵用了瑞草以退濃霧?！毙齑T黑暗中聽得分明，說話的儼然一漢人，這里竟然真有漢人軍隊，到底是哪里來的？徐碩心內(nèi)一片疑惑。
當然，這時間也不允許他有細思的機會，趁著那兀二與漢人將領(lǐng)對話的當兒，徐碩已經(jīng)與分隊成員已然從四面潛入山寨，兀二與漢人正率兵馬在寨門口迎敵，忽聽得寨內(nèi)一陣呼號，廝殺聲四起，寨內(nèi)兀二族兵士原本候在營內(nèi)靜待首領(lǐng)號令，不想敵軍竟然四面突擊而來，竟然是措手不及。
宋兵雖少，但皆是精銳，善于騎射，兀二軍隊措手不及，欲往山上逃竄，即被由上自下攻入的宋軍所截，一時間，寨子內(nèi)火星四起，呼號一片。兀二主力自寨門欲往寨內(nèi)深入，卻被偷襲的兩隊宋兵所截，混戰(zhàn)在一起，絲毫不得往前一步。就這樣，兀二主力在寨前備受阻撓，而寨子內(nèi)的兵力本身已經(jīng)消減了大半，戰(zhàn)斗力本身又有限制，一個時辰未到，兀二的已然損失了三員大將。
徐碩下令活捉兀二，“擒賊先擒王”，擒了那兀二，不怕他不放種世衡。當即便傳令，活捉兀二，活捉必有重賞。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幾路兵馬均往兀二主力壓境，令兀二軍隊毫無優(yōu)勢可言。
“兀二，吃我一劍。”混戰(zhàn)中，徐碩已然欺到兀二跟前，留徐青銅劍，寒光迫人，兀二目光一閃，身形在馬上一轉(zhuǎn)，以期閃過那柄劍，不想徐碩只是虛晃一招，實打?qū)嵉恼袛?shù)是接下來劍身一回，人自馬背一個騰空回旋，一招回風拂柳，那兀二的面孔就好似有了向心力一般，那留徐劍劍心就沒有離開過兀二的門面。
“休傷我哥哥！”
徐碩掌心運力之時，忽的一柄纓槍橫穿而過，竟然硬生生將徐碩的留徐劍架起。就在這當兒，徐碩耳邊擂鼓聲四起，正如日木達所說，一隊漢軍從天而降，頓時兀二族猶如神助。但是，這一次，“神”還是來得太晚了一點，畢竟這次面對的不是羌族部落慕恩族，而是大宋的精銳部隊。
那徐碩氣運丹田，力聚掌間，大吼一聲，硬是將那漢將的纓槍震出數(shù)米開外，那漢將胯下戰(zhàn)馬一個趔趄，被迎頭趕上的宋軍一個斬馬刀，剁了雙蹄，戰(zhàn)馬倒地，馬上漢將未經(jīng)站起，已有銀槍刺到跟前……
“槍下留人，捉活的。”徐碩對著那手提銀槍的兵士一個傳令，那兵士手腕一抬，銀槍偏離寸許，挑起那漢將的鎧甲，生生將其釘在墻角。這“從天而降”的漢軍不多，徐碩匆忙之間粗略數(shù)來，約莫三十余人，若一分隊。那被釘在墻根兒的首領(lǐng)頗眼熟，或許沙場上有過照面也未可知。
這隊漢軍雖不曾解兀二遭遇的突襲之困，但是卻大大緩解徐碩軍隊給其帶來的壓力，使得兀二族一部又多了茍延殘喘的機會。正在這當兒，日木達已帶領(lǐng)慕恩族隊伍殺進山寨，解了徐碩的一時窘迫。
“活捉兀二，重重有賞！”日木達原本只是跟隨徐碩大喊，不想?yún)s有著驚人的效果，一時間，剛剛殺進山寨的慕恩族人皆興致勃勃，誓言要報上次一敗之仇。
這陣勢，饒是那一隊漢軍個個身懷絕技驍勇善戰(zhàn)也不是對手。只見那一隊漢軍頹勢難擋，兀二心內(nèi)憂懼，在左右護衛(wèi)之下，竭力往山上逃竄，被東西兩路軍隊夾擊，左右護衛(wèi)是獨木難支。
“兀二，再吃我一劍?！?p> 徐碩一勒韁繩，提馬上前，一劍欺到兀二后背，只輕輕一帶，兀二身披羌人獨制的簡易鎧甲，根本不能抵抗那青銅重劍的劍鋒，竟然嘩啦一下，鎧甲自身上散落，那兀二哪里想到過這個陣勢，當下便心內(nèi)一緊，旋即跌落馬下。被左右擁上的宋軍逮了一個正著。
見首領(lǐng)被擒，兀二族族人紛紛投降，而那一隊漢軍，亦丟盔棄甲，跑了數(shù)人，活捉了十余人。這次突襲，徐碩是大勝而歸，而兀二族基本上被收復。當下徐碩便自山上迎了種世衡下山，好在那兀二并未用刑，畢竟擔心惹了宋朝朝廷命官，會引火燒身——不過，他想不到的是，最后果然還是引火燒了身，連整個寨子皆被付之一炬。
是夜，徐碩并種世衡一道，在慕恩族寨子里，審了那漢軍主將。
“徐將軍，在下金明寨部都監(jiān)李士彬麾下副史李漢。您認我不識，我卻識得您，當日金明十八寨主將李士彬李將軍，聽了范雍大人的話，不想中了李元昊詭計，編入隊伍的那好幾批黨項部落都是詐降，害的我們金明十八寨皆毀于敵手，幸虧劉平將軍帶著徐將軍您前來救援，西夏退兵，撿回我們一命。但是延水之戰(zhàn)過后，金明寨一蹶不振，群龍無首，弟兄們連連上報，卻杳無音信。我們著了兩位兄弟前去京城投奔劉將軍，也石沉大海。不得已，我們只得落草為寇。”
“為何要助兀二族，毀我聯(lián)羌御敵之事？”雖經(jīng)了數(shù)日的囚禁之苦，種世衡精神并不萎靡，思路依舊清晰，對于李漢數(shù)人，他并無不滿之意，這兵荒馬亂的邊境之地，不論是兵是民，都不外是要求活下來，僅此而已。這李漢一眾，助兀二族抗衡慕恩族，想必也就是想討個頭彩，在族內(nèi)混出個地位。
果然，李漢一席話應(yīng)了種世衡的想法，“我等兄弟起先并未料到是我大宋軍的戰(zhàn)略，只道是各族之間的領(lǐng)地之爭，而這兀二早就有擴大山寨的想法，因為地處山林腹地，又潮濕，終日濃霧，兀二族想擴張，但是族群太小，勢力單薄。我之前跟兀二便提出，給我部隊好的待遇，我們助他拿下慕恩族，坐上山寨各部頭領(lǐng)，屆時兀二族也會分一杯羹給我們。”
“以你們的勢力，人雖不多，但各個身手不凡。李兄，若我沒有猜錯，你們是想借這兀二一族，滅了眾羌寨，你來做這個首領(lǐng)吧?！毙齑T用手指點著太陽穴，一席話點到為止，那李漢卻是面紅耳赤。
“徐將軍明察秋毫?！?p> “你們自金明寨出逃。來此占山為王，落草為寇，有沒有想過此乃逃兵所為？”徐碩一句出口，李漢面色一紅，頗為難堪。
“還請徐將軍，種大人明察?，F(xiàn)在的金明寨可不是原來的金明寨了，若我弟兄不逃，此命難保。我們落草為寇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有誰愿意堂堂正正的人不做，要去做賊啊?！?p> “哦？此命難保？延州一戰(zhàn)雖為敗績，但我大宋皇帝也并未放棄你金明寨，撥款，重建，增兵，那李士彬的內(nèi)侄李馭疆不是被任命為金明寨兵馬都監(jiān)么？即便是重整金明寨一事暫行不通，李馭疆能力有限，但是也談不上兇險吧？若是那李元昊軍隊前來騷擾，上陣殺敵，那也是你們兵士將領(lǐng)的本職，又何來此命難保一說？”種世衡皺眉，對李漢之言頗不以為然。
“種大人息怒，延州戰(zhàn)之后，金明寨出現(xiàn)一系列的怪異之事，卑職也是萬不得已才率眾兄弟出逃。徐將軍、種大人，你們且聽卑職道來。”當下，李漢從延州一戰(zhàn)開始說起，這金明寨所遇之事，委實詭異。
不知李漢等人經(jīng)歷何等詭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