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風(fēng)漸涼,姜桀一首思無邪奏起,琴聲散遍了整個山谷。
我剛覺身上微涼,便有一披風(fēng)搭在我的肩上。回頭見是花銀近在咫尺的臉。
“想來那凡界數(shù)年我也不算是白白照顧了你,還算有些良心。”
他輕笑,“神君怕是忘了,數(shù)萬年前你去我涂山洗劫一場,已將那恩情討了回去?!?p> 見我怔忪,他又道,“果真是給忘了。不若你回府邸去看看那擴大了數(shù)倍的酒窖和藏寶閣,那里面的美酒和珍寶大半都是你從涂山給搶去的?!?p> “數(shù)萬年前的事?我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
“聽聞臨姜妖皇墓地處水下,你許是挖人家墳的時候腦子進了水?!?p> “你也知道臨姜妖皇墓的事?”
“六界都知道了,本君想不知都難?!彼吡艘宦暎凵裰斜M是嫌棄和無奈。
我忽然覺得自己二十萬年來一直無人敢娶也是有原因的,我這么想著,靈臺有了些許清明。
老身上一次名貫六界,還是在凡界于觀瀅打架時不小心撞上了幾個壯漢洗澡。
觀瀅身為天帝之女自然不敢有人說些什么,可本神君就幸運了,平白被扣了一大頂帽子。
孤身數(shù)十萬年,想男人想瘋了——凡間的話本子都這樣說。
現(xiàn)在可好,又多了挖人祖墳這樁事,本神君這一輩子可是不用嫁了。
我不知宴是幾時散的,只記得迷迷糊糊被人誰著走了很久,眼下皆是萬家燈火,像極了天上的月明星稀。
“洛溪,我有我的難處,如今魔界的困境,我是如何也要挺過去的。你是水神,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千年水靈的一顆心可填補一枯海,真身可喚三十年風(fēng)雨。你如今二十萬歲,我不忍傷你真身,只要你心上一隅,可好?”夢里,一男子對我說。
他身著玄色長袍,頭戴黑金之冠,一步一步向我走近。
我想說我只剩下半心,我想說我的真身已然受損,但我卻如何也張不開嘴。
我拼命地搖頭,生怕他下一刻便要挖了我的心。他卻用悲愴的眼神看著我,眼睛里盡是猩紅。
“魔族死傷無數(shù),我剛即位便逢此大難,洛溪,我沒有辦法了。”
“洛溪,你別怪我。”
一紅衣女子手持匕首站在他的身旁,“魔尊,你若不忍,便去外面候著?!?p> 男子頓了頓,還是走到我的身前,在我的額頭落下一吻。
我想將他推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法動彈。
“聽話,一會兒就好,紅歆深諳醫(yī)術(shù),不會讓你太過痛苦?!?p> 我心里暗罵,你丫的不痛苦怎么不挖你自己心試試?
眼前的場景越來越模糊,我只見那男子走的決然,直到最后一抹一角消失,他也未曾回頭再看看我。
匕首刺入身體,我痛得暈厥過去。
若非睜眼見到這刺眼的陽光,我定以為自己真的身處魔界,真的被剜了心。
我約莫著定是昨日我受了花銀的警告,再加之對花郁的心理陰影,才做了這樣的夢。
推門而出,入眼是漫山的七里香,我方知自己身處姜桀的嶺南行宮。
前方炊煙陣陣,股股飯香飄來,我的肚子忍不住咕嚕了一聲。
“看來我起得正好?!?p> 姜桀喜靜,故雖有多處行宮,身邊卻無一個下人。故而在此吃飯也需我們自己動手。
由著本神君手藝出眾,當(dāng)然,也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平日里少不得要在廚房受些勞累。
“就算你起得早我們也不敢勞你動手,初月那丫頭會殺了我們?!?p> 觀瀅撇了撇嘴,認(rèn)命得端著菜。
本神君趁她不備夾了口才入口,深覺這些人有了不少的長進。
哎,忽有一種老母親的自豪感。
“昨日忘了告訴你,下月初六我四哥繼位?!庇^瀅吃著飯,不咸不淡說出這么一句,“這幾日大概就會給你送觀禮帖了?!?p> “繼位?!繼誰的位?天帝?”
“自然是天帝之位,我四哥就這么一個爹。”她瞥了我一眼,似乎在罵我傻。
“這么大的事怎么才告訴我?”
早在他大婚之后,天宮大大小小的盛宴我便不怎么參加了。如今新天帝繼位,我好歹一個受封的神君,再不出面屬實有些說不過去。
若真不去,定又會被人說是心懷怨懟,因愛生恨,不服新天帝種種……
早知道就該裝作沒醒來?。?p> 真是,失策。
觀瀅接到我怨懟的目光,滿臉無辜地聳了聳肩,“這可怪不得我啊,這事都沸沸揚揚的傳了上千年了,現(xiàn)在熱度都過了。況且本就是毫無懸念的事,誰還特意去想它。”她頓了頓,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來,“你不會又要裝病吧!”
“……我一屆法力微末的小神……去不去都不會被注意的吧……”
“你若是仍舊心有芥蒂,我不逼你。但你若是將那事看開了,就不該繼續(xù)躲著。你這樣,阿若會傷心的。”她道。
我默然,喃喃道,“我倒不是看不開。我只是沒做好面對他們的準(zhǔn)備。你知道吧,我受神君之位的時候,才不過三千歲。我不過是仗著認(rèn)識觀塵,仗著他喜歡阿若,才走狗屎運撿了個神職。那樁婚事定下以前,我是不知曉他二人感情的,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好。
歸根到底,我與他們漸行漸遠,原因在我。
是我的那點不值錢的心意,給大家添了堵。
我如今整整二十萬六千歲,依舊這么點微末法力,占著個神職也只會呼風(fēng)喚雨,沒什么本事。我曉得天界的那幫神仙敬我全都是給他們的面子。
他們待我很好了,我既無力回報,就該躲遠些,免得給他們徒增是非?!?p> 這才是一個被放棄的局外人應(yīng)當(dāng)有的自知之明。
若見了面,總難免會想起那些有的沒的的過往。本神君亦不想給自己徒增傷感。
畢竟,那是我此生的第一個朋友,第一個心儀之人。
“我怎么覺得,你好像對他們兩個有些誤解?”蘇凝然放下筷子,“你一直都是這么想的?你的神職是沾了阿若的光才得來的?”
我點點頭,她隨即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
她看了看桌上的人,道:“當(dāng)年洛溪封神的時候你們大多還未出生,但姜桀你該是知道些內(nèi)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