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途中,魏鏡卻突然問聞昭
“有無興趣陪我出去走走?”
聞昭與他對視一眼,笑了笑
“正有此意。”
倆人來到典海司,大門是關著的,聞昭敲了敲,門開了,一個衙役打著哈欠,眉頭緊皺,一臉的不高興
“干什么!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魏鏡直接將令牌示出
“帶本王去見市舶使?!?p> 那人睡意全消,慌忙點頭
“是,王爺請隨小的來。”
三人一路彎彎繞繞,來到署衙后庭,仆人將市舶使劉紳叫了起來。
劉紳,尚書令劉炳次子,皇后劉麟的表弟,新任市舶使。
劉紳看見魏鏡懶懶行了個禮,掩嘴打了個哈欠,眼皮微抬
“不知岐王深夜至此,所為何事?”
魏鏡開門見山
“本王想見被押回的那幾個倭國人。”
劉紳看了他半晌,輕笑
“這恐怕不合規(guī)矩,那幾人犯了重罪,過幾日是要押往都中問審的,您想見他們可有批文?”
這就是不答應了。
聞昭打量眼前這個長得人模狗樣的青年,看著倒是有點點眼熟。話說,一般官吏見了魏鏡都是畢恭畢敬的,此人卻如此輕慢,不是有后臺就是真的鋼。
前者她鄙夷,后者還是有點值得欣賞的。
“哦,需要批文啊?!?p> 魏鏡一臉失望,惋惜道。
劉紳眸中閃過不屑的笑,嘴上卻說
“真是對不住,讓王爺白走一趟了。”
魏鏡未答他,徑直從袖中抽出一卷明黃布帛
“朕擬,庚子三月十八,今令岐王南下,除與南越交好亦負督查之責。所到各州,若有犯事,可先查后稟,各州吏亦需行便,不得阻擾?!?p> 劉紳一怔,趕忙跪下,稽首
“臣謹遵敕旨?!?p> 起身,掩下眼中的不甘,態(tài)度較之前恭敬
“王爺請隨下官來?!?p> 劉紳帶著他們來到一間牢房前,里頭暗的很,看不清狀況,幾人踏進房內(nèi),劉紳命令獄卒
“去把火都點上?!?p> “是?!?p> 室內(nèi)登時光亮起來,然而看清眼前的景象幾人卻倒吸一口涼氣。
魏鏡反應極快,邁步走到其中一人身邊,蹲下身子,伸手探向他的脖頸而后用拇指沾上那人嘴角血跡,起身對上劉紳惶惑的目光
“死了?!?p> 聞言,劉紳立即抬腿踢向身側(cè)的小卒,呵責道
“一群飯桶!你們是干什么吃的!人在眼皮底下都沒了!”
小卒本還是一臉驚詫,突然遭此一記,也顧不得呼痛,趕忙下跪喊冤
“小的冤枉,這些人關進來時全身都搜查過了,連頭發(fā)絲也沒放過,哪里知道他們會將毒物藏于口中。”
魏鏡立刻道
“你如何知道他們是服毒自盡的?”
小卒一愣,看了眼劉紳,對上魏鏡審視的目光,磕頭解釋
“稟王爺,這些倭國人向來不安分,口風卻緊的很,寧肯自盡也不招供,使君再三叮囑我等嚴加看管,我們自是盡心,不敢懈??!若非舌下藏毒,他們?nèi)绾文艿贸?!?p> 魏鏡抿唇,看了小卒好一會兒,點頭
“如此,”
一頓,轉(zhuǎn)向劉紳
“不知劉司使可有收到柳刺史的密函?”
劉紳一臉茫然
“密函?什么密函?柳刺史為何要送密函給我?”
“今夜,柳刺史的千金被擄,歹人讓其明日亥初三刻淮江口岸,以銀十萬換人。因江口人事龐雜,希望你能在明日封海,以防匪徒逃走?!?p> 劉紳指了指地上躺著的人,不解
“可這與這些人有何干系?”
“經(jīng)問詢得知,柳姑娘今日曾與這些人中的仆人接觸過,想必早間在府門口發(fā)生的事,劉司使亦有耳聞。”
劉紳眼神一閃,虛笑
“是是是,既然王爺相告,下官定全力相助,揪出那歹人,救出柳姑娘。只是,現(xiàn)下這些人都已經(jīng)死了,王爺下一步打算——”
魏鏡垂眸,淡淡勾唇
“無妨,明日那些人還是要取銀兩的,若無人力相助,十萬兩怎么能運出去呢?這可是大紕漏,劉司使你說呢?”
劉紳一哽,看著魏鏡,抬手陪笑
“王爺所言極是?!?p> 魏鏡不再看他,帶著聞昭邊朝外走邊道
“那明日就有勞司使,全力相助了?!?p> 魏鏡一走,劉紳再次踢了小吏一腳,恨恨道
“沒用的東西!”
……
叢林深處,黑暗中人影攢動
“少主!”
“他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后天?!?p> “嗯,屆時見機行事?!?p> “是!”
……
第二天,聞昭醒來,卻未見魏鏡人影,問過祁姝才知道,柳文成一早把他約出去了,聞昭看著枕邊,嘆了口氣。
午后,魏書悅滿臉興奮地來找她,聞昭不明所以,便問她
“什么事這么開心?”
魏書悅神秘一笑,從身后拿出一封信函
“你看!”
聞昭接過,抽出里邊的紙,看完,將東西折好還給她,笑
“歡迎同行?!?p> 魏書悅收起信函,美滋滋道
“父皇嘴上說不讓我來,最后還不是由著我!”
聞昭彈彈她腦門,笑話她
“你呀,得了便宜還賣乖,忘記之前的教訓了么,被蜂蟄的痛也才好吧?!?p> 魏書悅……
嘟嘴,悶悶
“您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聞昭聳肩,無辜
“我這可是關心你,你就知足吧,別人我可不這樣說?!?p> 魏書悅做個鬼臉,看看房內(nèi),疑惑
“三哥呢?一早沒見他人影?!?p> 聞昭搖頭
“不知道上哪去了,早上被柳刺史叫出去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過。”
魏書悅點頭,幽幽道
“話說,三哥怎么對柳姑娘的事如此上心。”
聞昭……
郁悶看她一眼,她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吧,嘴上卻道
“魏鏡這是古道熱腸,助人為樂,你個小孩子家家的,別一天到晚沒事找事兒,小心我跟你三哥告狀,到時有你好果子吃?!?p> 詭計被拆穿,魏書悅吐舌,套用她剛才說過的話
“人家這不是關心你么,還有,我已經(jīng)十六了,十六了!才不是小孩兒!”
……
一品居
車上,看著人進去后,譚齊低聲
“爺,他進去了?!?p> 魏鏡睜眸
“走吧?!?p> 三人下了車,進入樓內(nèi),堂倌親切迎了上來
“幾位客官里邊請?!?p> 譚齊點頭,給了他一兩銀子
“有約,劉寺官的朋友?!?p> 堂倌打量他們片刻,笑著接過銀子
“客官請隨我來,劉寺官也才到?!?p> 譚齊點頭,三人跟著堂倌上了二樓,堂倌邊走邊套近乎
“三位不是本地人吧?”
“我們從京都來,欲謁見劉司使,司使公務繁忙,便安排我們來找劉寺官?!?p> 堂倌會意,陪笑道
“原是司使的客人?!?p> 魏鏡與高詢對視一眼,說話間堂倌已將人帶到包廂門前,正要敲門,譚齊攔住他,又給了他一兩銀子,低聲
“我們自己來就好,下去吧。”
堂倌接過銀子,樂呵呵道
“得嘞,那小的就不打擾各位了?!?p> 魏鏡推開門,譚齊高詢守在外邊。
劉乙正一手摟著一個美人,張嘴吃著美人喂的菜。門突然被推開,劉乙皺眉,暗道:剛剛心急忘拴門了!
看清來人后,一愣,推開美人,起身
“王、王爺,您——”
魏鏡走過去,掃了眼桌上的好酒好菜,淡淡揚唇
“寺官好興致?!?p> 劉乙喉頭一緊,結(jié)巴
“呵呵,王、王爺您怎么來了?”
魏鏡不答,徑直坐下,撐著頭,對上兩美人,眉眼含笑
“那就要問兩位姑娘了?!?p> 美人薄面一紅,看了魏鏡一眼,很快又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劉乙一愣,片刻了然,也是,就岐王妃那姿色,他怎會吊死在那樣的樹上!
笑了笑
“原來王爺也好這口,”
劉乙突然頓住,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之前預定這二位的就是您??!”
完了,自己竟然運氣這么好,搶了岐王看上的美人。
正心有戚戚,魏鏡拿過酒杯,斟滿,起身遞給劉乙
“小事一樁,劉寺官不必緊張,來,坐下咱們慢慢聊?!?p> 劉乙顫顫巍巍接過那杯酒,都找上門來,還要和他聊聊,怎么會是小事?苦著臉飲下那酒,卻聽,魏鏡淡淡道
“柳姑娘可還好?”
劉乙一頓,一口酒嗆在喉腔,霎時咳的他臉通紅,愴惶看向魏鏡,搖頭
“您,您在說什么?小人不懂?!?p> 魏鏡走到他身后,拍拍那倆美人的肩頸,美人立時不動了,劉乙冷汗直冒,回頭
“王爺,您,要干什么?”
魏鏡俯低身子,在他耳邊輕聲
“劉寺官以為呢?拿了人家的鐵礦,還要了人家七條人命,劉司使這些天也不好過吧?!?p> 劉乙一哽,突然起身,往門邊跑去,才打開門,便見譚齊高詢一人抱著一把劍,冷冷睨他,不由咽了咽口水,向后退一步,回身,卻見魏鏡雙手負胸,好整以暇看著自己,一慌
“你,你們要干什么,我,我可是劉知己的兒子!皇后娘娘的表弟!”
魏鏡起身,撣撣身上的灰塵,漫不經(jīng)心
“是么,可本王還是皇帝的兒子呢?!?p> 劉乙臉一紅,半天憋出一句
“那又如何,陛下并不看重你?!?p> 魏鏡抬眸,勾唇
“難道他又看重你們?”
劉乙正要回答,魏鏡不再廢話,抬手間譚齊高詢進來,點了他的睡穴
“劉寺官,跟我們走一趟吧?!?p> 倆人扶著劉乙下樓,堂倌有些驚訝他們的速度,邊堆起笑迎上去,見到劉乙時一頓
“兩位客官,你們這是——”
譚齊捏捏眉心
“劉寺官不勝酒力,公子讓我倆先送他回去?!?p> 堂倌點頭,想到什么
“你們公子——”
譚齊曖昧一笑
“難消美人恩。”
堂倌了然,不再問什么,看著倆人將劉乙扶上馬車。
小半個時辰后,魏鏡踉蹌著腳步衣衫不整的從樓上下來,堂倌見狀,趕忙上前扶住他
“公子這么快就完事了?!?p> 魏鏡一頓,臉上浮著笑,淡應
“嗯?!?p> 堂倌臉上掛了笑,心里卻暗諷:有錢有什么用,還不是不行!
“公子您喝多了,要不要坐會兒,來杯醒酒茶?”
魏鏡想了想,點頭,給了他一兩銀子
“樓上包間再多一個時辰,別擾著兩位姑娘休息?!?p> 堂倌接過,曖昧一笑
“得嘞,小的這就給您上茶?!?p> 堂倌前腳剛走,魏鏡起身,整理衣衫,向門外而去……
黑屋內(nèi),劉乙昏沉醒來,迷迷糊糊,不知自己身處何處。過了一會兒,大腦漸漸清醒,記起之前的事,慌張動了動身子,卻發(fā)現(xiàn)手腳被束縛住,于是憋紅臉,準備喊人,這時耳邊一個聲音響起
“醒了?”
門被人打開,劉乙便見魏鏡坐在他對面,膝蓋上擺著一架古琴,他不明所以,顫聲問
“你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魏鏡雙手按在琴上,默聲打量他片刻,卻道
“劉寺官莫慌,我們只想找你聊聊,請你聽聽琴。”
劉乙撇頭,不屑
“我和你們沒什么好聊的!”
魏鏡雙手撫上琴,試音,譚齊冷笑
“那可由不得你,你最好識相點。半個時辰前,我們給你服了噬心散,若是王爺彈琴,一刻鐘內(nèi),沒有解藥,你便會心肺潰爛而死!”
譚齊一口氣說完,還挺順暢的,也難為他第一次講這么個話。
劉乙咬牙,低咒
“卑鄙!”
魏鏡微微一笑
“卑鄙?呵,在你們眼中,怕是沒有幾個良善之輩吧。”
劉乙正欲回敬他,魏鏡卻不給他機會,手指一撥一挑,發(fā)出“棱棱”聲,劉乙看去,只見其指來回跳動,琴音泠泠不斷傳入他耳中。起初他還沒什么感覺,片刻,高音起,他忽覺心口火燒火燎,似有萬只蟲蟻啃噬。
魏鏡問出第一個問題
“柳思芙在哪兒?”
劉乙咬緊牙關,拒不回答。
魏鏡冷笑,食指一挑,高音又上一階,劉乙疼痛難忍,想要蜷縮身子,卻被捆綁,動彈不得,哼唧幾聲,艱難啟唇
“城隍廟。”
琴音微低,魏鏡淡聲
“哪個?”
劉乙沉默,魏鏡又一挑弦,劉乙心口像被人用鐵鉤勾住了一般,嘶了一聲冷氣,魏鏡睨他一眼
“此曲有五層,此為第二層,若你想試試其他的,不介意現(xiàn)在彈給你聽?!?p> 劉乙扭曲著臉,冷汗直冒,片刻,喘息
“淮河口岸附近城隍廟拜亭右側(cè)的齋宿所內(nèi)?!?p> 譚齊高詢對視一眼,魏鏡揚唇,指下不停
“第二個問題,鐵礦在哪?”
劉乙睜眸,頭暈目眩,好半天才看清魏鏡的臉,卻是淡笑
“您說什么,我不知道?!?p> 魏鏡不語,十指一按,抬袖,音又高一階,劉乙咬唇直咬出血痕來,譚齊上前,抬起他的下巴,防止他自裁,劉乙怒目圓睜,感覺心被人用火勺摳動,悶哼一聲禁不住留下淚來,譚齊放開他,只聽,他用虛弱的聲音道
“典海司署衙地下庫房?!?p> 魏鏡恍若未聞,琴音繼續(xù)爬高
“最后一個問題,劉紳和那些倭國人什么關系?”
這次劉乙不再回答,任琴音如何攀高,心肺如何灼燒,只閉目呻吟。
魏鏡一當,琴音戛然而止,他冷然道
“你不說,那我來講吧,你聽聽看,有沒有說錯?!?p> 魏鏡將琴遞給譚齊,起身
“劉紳需要鐵礦鑄兵器,倭國人需要糧食和錢,二者一拍即合,達成約定。去年水災,劉紳私下儲糧,卻用來與倭國商人交換礦石。我說的可有錯?”
劉乙閉目不答,魏鏡譏諷一笑
“不說話便是默認了。真替陛下寒心,他一直寵愛的劉氏一家,卻是想要謀逆,取而代之之輩!”
劉乙睜眼,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那也是我們的本事!這天下,本就應有劉家一份!若無劉家,哪有他今日?你再忠君愛國又如何?他始終不信你!你不過是他的棋子罷了!任你如何勞勞碌碌,皇位也不會落到你手里的!”
魏鏡卻是淡然笑之
“那又如何?不是我的,我自不會強求!”
說完轉(zhuǎn)身,臨到門口卻突然道
“對了,這世上根本沒有噬心散,我們給你吃的不過少量馬錢子?!?p> 劉乙臉一白,目眥欲裂,張口大吼
“你你你不得好死!”
魏鏡不再停留,淡聲
“找人看好他?!?p> “是!”
……
黃昏漸退,夜幕籠蓋四野,淮江口岸附近寂寂無聲,不似昨日喧鬧。在距此地十幾里處有一座城隍廟,里邊供奉著水庸神,世代保護著淮安縣的百姓。
魏鏡騎在馬上抬頭仰望高大的廟宇,有些悲涼,這里一方凈土,卻成了藏污納垢之地。
柳文成等不及了
“王爺,您說思芙就在這里邊,那我們還等什么呢!”
“刺史的心情我理解,只是,若不等兵衛(wèi)布置好,賊人從偏門躥逃,我們所做一切不就前功盡棄了么?”
柳文成一滯,點頭
“王爺所言極是,下官莽撞?!?p> 高詢回來
“王爺,一切已布置妥當?!?p> 魏鏡下馬,揮手
“進,留活口?!?p> “是!”
眾人將廟宇里里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高詢帶頭,拿下廟內(nèi)道士,來到劉乙提到齋宿所院內(nèi),想要依次撞門,魏鏡抬手攔住他,對房內(nèi)人道
“出來吧!這里已經(jīng)全部都是我們的人了,你們沒有退路!”
場上寂靜一片,沒有任何反應,魏鏡接著道
“只要你們放人,我們保證不殺你們的人,若不然,你們皆不可活著出去。”
眾人等了一會兒,依舊毫無反應,互相對望,一臉茫然看向魏鏡,卻見其淡然立于院中,表情平靜,看不出喜怒。
柳文成一急,想要說什么,最左邊的門卻被人從里邊打開!幾個穿著道袍,腳著木屐,手持大彎刀的倭國人從里邊走出來,走在最后的,挾持著柳思芙。
柳文成一見女兒,心急如焚
“思芙!”
柳思芙被人用刀抵著脖子,手腳被束縛,嘴里塞了塊麻布,看見他們,紅著眼嗚咽著。
幾人緩緩前進,魏鏡筆直地立在院中,不動分毫。片刻,卻是在他們將要抵達他面前時,魏鏡冷聲命令
“站住,放人!”
走在中間的青年用奇怪的口音說道
“你們,退下!否則,殺了她!”
身后那人用了一分力,瞪眼。柳文成后退
“好好,我們后退,你不要傷害我女兒,把刀拿開點。”
魏鏡沒有動,沉聲
“收手吧,我說話算話,饒你們一命?!?p> 那人頓住,遲疑片刻,卻是冷笑
“你們天朝人,都是不守信譽的!我們,不會再上當了!”
說著揮手沖向魏鏡,魏鏡后退一步,突然飛起,速度極快地在人群中穿梭,眾人眼花繚亂,不消片刻,那些人紛紛倒地,不得動彈,魏鏡扶住柳思芙,將她帶出人群
“柳姑娘,沒事了。”
柳思芙回神,靠在他懷里,眼淚簌簌直掉,撫著胸口哽咽
“思芙謝過王爺。”
柳文成走過來,將她從魏鏡懷里拉出來,拍拍她的肩
“芙兒,是爹爹不好,沒有照顧好你,爹以后再也不做這蠢事了……”
魏鏡卻沒時間看他們父女情深,對高詢道
“把他們都帶回去!”
“是!”
……
典海司
劉紳看著魏鏡及其身后的士兵,冷聲
“王爺這是干什么?”
魏鏡端視他,半晌,微微勾唇,反問
“劉司使你說呢?”
劉紳皺眉,一臉無辜
“王爺真是會開玩笑,您抽什么瘋,下官怎會知道?”
魏鏡撣撣袖子,突然從袖中抽出一張紙,展開
“想必司使對此不會陌生吧?”
劉紳睜大眼一看,伸手就要搶過,魏鏡快他一步,將單據(jù)收好,一臉惋惜
“真是可惜了,那些倭國人有眼無珠,選擇和你這樣薄信寡義之人做買賣,賠了錢財不說,還搭上性命,這下可是有來無回了。”
劉紳眼珠子一轉(zhuǎn),甩袖
“不明白你在這里胡說八道什么!”
“是么,現(xiàn)在不明白不要緊,一會兒,你就都清楚了,”
一頓
“啊,真不好意思,忘記告訴你了,劉乙什么都和我說了,包括柳思芙,包括鐵礦,還有,你的狼子野心。”
轉(zhuǎn)身,對那些兵士揮手
“搜!”
劉紳站到他面前,冷然
“你敢!”
魏鏡睨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
“本王有何不敢,昨日敕旨你也看過了,還想再看一遍么?”
劉紳只淡淡揚唇,眼中帶了殺意
“不用了,鬼知道是不是你為了扳倒我們做的假!”
“既然你不相信,本王也沒有辦法,”
魏鏡一頓,卻是眼神凌厲
“愣著干什么,搜!”
“是!”
那些兵衛(wèi)說著就要動身,劉紳嘴角掛著殘酷的笑
“這可是你自找的。”
說完,吹了一聲輕哨,腳步聲響起,一大群人舉著火把從四面八方涌入,將魏鏡的人包圍,為首的正是柳文成。
院內(nèi)一片通亮,魏鏡掃了一圈,笑了笑
“原來司使早有防備?!?p> 劉紳輕蔑一笑
“表姐說你有多難對付,也不過如此。有什么遺言,現(xiàn)在就說出來吧,免得到了地下還上來找我麻煩。”
魏鏡挑眉
“司使如此篤定能殺我?不怕陛下問起,怪罪?”
似聽到一個笑話,劉紳仰頭
“如果我向陛下稟明,說你勾結(jié)倭奴,借南下之機招兵買馬,私藏鐵礦鑄造兵器,意欲謀反,陛下會不會相信呢?”
魏鏡一怔,面露驚色。見此,劉紳笑得更加痛快
“你也有今日!今天,我就替劉家結(jié)果你,讓你永無葬身之地!”
魏鏡卻飛快變了臉色,學著他狂笑
“哈哈哈哈!”
劉紳一滯,怒聲
“你笑什么?”
魏鏡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表情嚴肅,卻是嘲諷
“我笑你們劉家人狂妄自大,目中無人,愚不可及,可笑之至!”
劉紳咬牙
“你!”
片刻卻是陰笑
“死到臨頭還敢如此作態(tài),受死吧!”
說著舉劍向魏鏡刺去,魏鏡閃身,突然下令道
“柳刺史,還在等什么?”
劉紳一震,面色一白,看向柳文成,卻見其點頭,對那些兵士揮手
“將亂黨拿下!”
刀光劍影,燈火晃動,廝殺聲響起,一刻鐘后
“王爺,在場亂黨除劉紳外,皆已誅伏?!?p> 魏鏡淡應
“嗯。”
回頭,看向蜷縮在一角的劉紳,唇峰微挑,走了過去
“怎么,司使不是說要殺我么?”
劉紳兩眼通紅,指指柳文成,指指魏鏡
“你們,你們早就串通好了?柳文成,你竟然背叛我!”
魏鏡無奈搖頭
“劉紳吶劉紳,讓本王說你什么好呢?柳刺史清正廉明,忠君愛國,怎么會輕易受了你的蒙蔽脅迫,做出謀逆之事?”
柳文成跪下,謙虛
“王爺謬贊,下官一直銘記圣上恩情,豈敢忘恩負義?”
昨日劉紳約他入府,以他貪污賑災款為由威脅他,并設計讓他幫忙,引岐王上鉤,好趁機將他誅殺。柳文成迫于無奈應下了,按照計劃讓人將自己的女兒擄走,故意引起魏鏡懷疑,將他一步步帶入陷阱。卻不想劉紳臨時變卦,想逼他拿錢去填坑,竟將思芙交給倭國人做誘餌!哼,劉紳聰明一時,卻未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岐王畢竟不是普通人,早就識破他們的伎倆。
試想一個愛女如命的人怎么會在閨女居住的地方留下隱患?留了門卻不派人把守,可疑可疑。
于是第二天魏鏡便親自邀他談話,一番交談后,柳文成決定棄暗投明,將實情一一供出。
江山易主,畢竟動了根本,況且劉紳并不是什么守信義之輩,他又為何要陪著冒這個險呢?
魏鏡憐憫看了劉紳一眼,拍拍他的肩膀
“劉司使啊,沒事還是多看點書吧,不然也不會被劉尚書嫌棄,派來此處?!?p> 這句話戳中劉紳軟肋,咬牙切齒,恨恨瞪了眼魏鏡
“你去死吧!”
說著撿起地上的利劍往魏鏡身上刺去,眾人驚呼,魏鏡側(cè)身,抬手,抽出青銅劍,閉目,看也沒看劉紳一眼,反手一揚。
鮮血劃出一道極優(yōu)美的弧線,溫熱隨之而來,魏鏡睜眼,看著劉紳倒地抽搐片刻后,雙眼圓睜直視前方,一動不動。
鼻尖腥味濃重,魏鏡只覺頭暈目眩,晃神,后退一步,高詢急忙上前,扶住他
“王爺,您沒事吧?”
魏鏡怔然
原來親手殺人是這樣的感覺。這也算他的仇人之一吧?為什么他感覺不到痛快?
……
魏鏡回來的時候聞昭正坐在窗前看著滿天繁星等著他。
聞昭欣喜開門但見渾身沾著血點的人,一愣,驚詫
“你怎么——”
話沒說完就被人抱住,魏鏡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聞昭,我回來了?!?p> 第一次碰上這么主動熱情的丈夫,聞昭有些無措,回抱他,半天才應
“嗯,”
一頓,質(zhì)問
“你這一天都去哪了?怎么這么多血,你受傷了?”
聞昭說著想掙開他看個究竟,魏鏡搖頭,卻愈發(fā)抱緊她,聲音滿是疲憊
“我沒事?!?p> 一時掙脫不開,聞昭就由他去了,頭抵在他肩上,絮叨
“那就好,你一大早出門也沒和我吱一聲,這么晚才回來,害我擔心。要不是知道柳姑娘的事,還以為你去哪風流快活了呢!說到柳姑娘,她怎么樣了?人救回來了嗎?還有,那些歹人——”
“聞昭,”
魏鏡打斷她,聞昭動了動
“嗯?”
魏鏡放開她,眼神溫柔
“下次再也不會了?!?p> 聞昭迷糊
“不會什么?”
魏鏡執(zhí)起她的手朝房內(nèi)走去
“害你擔心。”
聞昭看著兩人的影,哼聲
“誰要擔心你?!?p> 唇角卻漸漸彎成弧,倒與那上弦月相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