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顏溪
周發(fā)財帶著邑驚塵拜完碼頭后不到半個月,發(fā)現(xiàn)徒弟幾乎和廠里的人都打成了一片。他見過自來熟的,沒見過這么自來熟的。面對如此局面,心里是五味雜陳。想來他在廠里這么多年,朋友沒多少,冤家卻很多。難道自己這么個老頭都不如這黃毛小子會做人?
邑驚塵不以為意:“他們和我嘻嘻哈哈打打鬧鬧,那也不算什么友誼!大家算是萍水相逢,沒有利益的牽扯。我敢打賭,只要牽扯到十塊錢以上的利益,我們就會翻臉?!?p> 周發(fā)財心里駭然,沒想到這小子心里居然這么清楚!他細細打量著徒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邑驚塵將冒著熱氣的茶缸子端到周發(fā)財面前:“您喝茶!”
“不喝?!?p> “不喝暖暖手?!?p> 周發(fā)財接過徒弟的茶缸子:“冬天,水冷得快,不要老是倒水?!?p> “沒事,冷了我在給您換唄?!?p> 周發(fā)財露齒一笑:“怪不得周舟說你鬼。你要生在亂世,估計能成就一番霸業(yè)。”
“怎么可能,我一個高中沒畢業(yè)的人?”
“人能不能干,和他讀多少書沒關(guān)系。劉邦高中畢業(yè)啦?朱元璋高中畢業(yè)啦?讀書只能開闊一個人的眼見,可能會影響他對一些事物的看法,但對這人真正的性格起不到多大作用。那是骨子里的東西?!彼A送#岸税??”
“過了年就二十了?!?p> “那也沒幾天功夫了。”他看著邑驚塵欲言又止,“你……你……”
邑驚塵盯著他,正要問他到底想說什么的時候,休息室里突然一陣騷動:“美人魚來了!美人魚來了!”
有人一聽,立刻從地上一跳而起跑到了窗戶前:“真的,哪里啊?哪里???”
“那個穿粉色衣服的,可不就是?”
邑驚塵見他們的樣子宛如見到九天神女一般,忍不住好奇起來,也走到窗前:“你們看什么呢?”
“美人魚!”
“美人魚?”他不禁輕輕一笑,“誰會起這么個名字?”
“美人魚就是顏溪?!彼牭街馨l(fā)財站在他身后說,“美人魚這個外號是他們給她起的,因為她爹在菜市場賣魚,她放了假就到她爹那里去幫忙,于是大家就叫她美人魚?!?p> 這已經(jīng)不是邑驚塵第一次聽到顏溪這個名字了,自從他來到清泉飲料廠之后,大家總是有意無意地說起這個人。她像一個夢一般,縈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邑驚塵踮起腳尖,想看看這到底是怎么樣一個神仙人物??蔁o奈狹窄的窗戶擠滿了腦袋,他一眼望過去,全都是黑乎乎的腦袋,什么也看不見。他想了想,低了頭,從腦袋與腦袋之間的縫隙往外望,外面正飄著雪,大家的眼中心中隱隱約約有一個粉色的人影在跳動,在一簾雪幕中有點不像人。
邑驚塵都沒看見她到底有過高,頭發(fā)有多長,更不可能看清臉長什么樣,可心居然還是“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人影終于消失在漫天白雪中,大家竟對剛剛?cè)鐗羲苹玫囊荒灰猹q未盡,盯著遠處看了很久,直到確定顏溪真的走遠了,不會回來了,這才唉聲嘆氣散了開來。
邑驚塵想起剛剛周發(fā)財?shù)挠杂种梗瑔柕溃骸皫煾?,你剛剛要和我說什么?”
周發(fā)財像意識到了什么,連連搖頭:“沒,沒什么!”
但語氣里明明有惋惜之意。
邑驚塵想不通,自己怎么會被一個素未謀面,只知道一個名字的人弄得心神不寧。這實在是荒繆之極。可是無論理智告訴他這多么愚蠢,但只要一閉上眼睛,他看見的就是那個在漫天飛雪中行走的身影。
他開始旁敲側(cè)擊地打聽,顏溪到底是誰?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事實上都不用他打聽,顏溪兩個字就像即將到來的春節(jié)一樣,是清泉鎮(zhèn)人人必然談起的話題。
邑驚塵收集著關(guān)于顏溪的點點滴滴,他利用這些零碎的情報,在心里拼湊著顏溪的畫像。
顏溪是清泉鎮(zhèn)最美麗的珍珠。
顏溪心靈手巧,會畫畫、會剪紙、會刺繡、會用輸鹽水的塑料管做鑰匙扣、會做衣服……幾乎沒有一樣是她不會的。尤其是她做的衣服,能把人的優(yōu)點全都展現(xiàn)出來,又能很好的掩飾缺點。十三歲的時候她設(shè)計的衣服樣式就引領(lǐng)了清泉鎮(zhèn)的一個潮流。
顏溪做的蓮花酥真的像綻放的蓮花一樣,美麗又可口。
……
雖然這樣的情報越來越多,但腦子里的顏溪依然縹緲。
可每天最高興做的事情依然是夜晚來臨的時候,他可以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想想顏溪。
離農(nóng)歷春節(jié)還有七天的時候,廠里放了年假。邑驚塵本可以回家好好過個年,從學校出來之后,家里給在他身上投資了不少錢,一輛自行車,進酒廠的時候給人送禮也花了一些錢,可他一分錢都沒掙到過。如今不同了,他也拿到了一點工資,雖然不多,孝敬師傅又花了一點,但起碼能把父親大人覺得花得冤枉的五塊錢取名字的錢補貼進去。
他很想回去,把自己僅有的這點錢孝敬給爹娘,讓他們也開心開心。
可是他不敢回去,不知道徐翔風的事情到底處理得怎么樣了?
但有時候又會想,他們?nèi)绻阉┏鰜砹耍煺J為他構(gòu)成同謀的話,應該會找到清泉鎮(zhèn)來。畢竟誰都知道他有個姐姐在清泉鎮(zhèn)。其實躲在這兒,無疑掩耳盜鈴。既然警察沒找來,那說明他沒有事情。本來嘛,他又沒有參與搶劫,憑什么抓他呢?
可萬一說他是知情不報呢?那是不是包庇罪?
想想還是不回去安全一點,萬一警察在家設(shè)了埋伏,自己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他沒敢把自己來清泉鎮(zhèn)的真正原因告訴姐姐,自然也不好讓她回去幫她打聽消息。而且,他也不想把姐姐卷進來,免得受牽連。他想當初父親不讓自己告訴姐姐,也是這個原因。
邑小眉見弟弟放了假還不回去,以為是和爹娘鬧別扭了。弟弟從小不服管,總和爹娘對著干。離開了他們,如脫了僵的野馬。不想回去,她倒也能理解。
她對弟弟說:“你愿意多呆些日子回去也可以,就到姐姐家住幾天,過了年,和我一起回去!”
邑驚塵不愿住姐姐家:“我住宿舍就行。我已經(jīng)和看門的趙大爺說好了,和他作伴?!?p> “那你一日三餐怎么辦呢?人都走了,食堂又不開飯?”
“我到小吃店吃唄?!?p> “多浪費。這樣吧,到姐姐家來吃。我知道你不愿意住我那去,不自在,姐也不逼你。可飯一定要去吃,知道嗎?”
邑驚塵知道拗不過,就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