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人生難得幾回搏

　　邑驚塵寫了份換崗申請給人事科，結(jié)果換來了無情的嘲笑。

　　“國有國法，廠有廠規(guī)，你想干什么工作就干什么工作，那廠子不亂套了？”

　　“我想試著做做銷售，不開工資也行，等我跑出業(yè)績來再說?！彼煺娴匾詾檫@對廠里來說是只賺不賠的買賣，沒道理不答應(yīng)。

　　對方看著他，像看一個笑話：“你以為做銷售賺錢是不是？工作要那么好干，人人都去干銷售了。再說了，就算這份工作賺錢，大家都想做一份既輕松又賺錢的工作，誰來生產(chǎn)，銷售又拿什么東西去賣？回到你自己的崗位上去，好好工作，行行出狀元，不要這山望著那山高！”

　　邑驚塵吃了癟，既然正常路徑走不通，那就只有走走非正常途徑了。

　　他去找了姐姐，試探性地和邑小眉說起了想去跑銷售的心思，結(jié)果遭到了邑小眉的反對。理由和周舟說的差不多，機修工雖然掙得不多，但好在穩(wěn)定。一個人只要踏踏實實，睜開眼到廠里上班，就有工資拿。跑銷售不一樣，掙得工資和銷售業(yè)績直接掛鉤的，那可真是撐得撐死，餓得餓死。

　　“你一個小孩子，好好呆在廠里上班就好，不要動那么多花花腸子?！?p>　　“這怎么是花花腸子，我想謀求更好的發(fā)展，難道有錯了？”

　　邑小眉聽到后半句忍不住笑了，在她看來弟弟實在沒什么可發(fā)展的，他的人生和他們一樣是一眼見到底的。倒不是瞧不起自己的弟弟，而是這么多年來，祖祖輩輩就這么過的。

　　“你要什么樣的發(fā)展？踏踏實實做好你現(xiàn)在的工作，到了年齡好好找個對象，結(jié)婚生子，不就是這輩子最好的發(fā)展了？”

　　邑驚塵說：“如果我照你說得這么做，那我就活得和我?guī)煾挡畈欢嗔?。我還沒法和他比，最起碼他還是廠里的一方土地，上班時間再怎么劃水也不會被開除，他還能出去找點零活。我要混到他那樣，起碼還要等十年?！?p>　　邑小眉沉默了，她看了看弟弟，覺得她說得有那么一點道理。既然他有一份出去闖蕩的心，自己似乎不應(yīng)該潑他的冷水。她有點拿不定主意：“要不回去和爸媽商量一下？”

　　“他們肯定不會贊成的。”

　　邑小眉承認，自己的父母過得比她還小心翼翼。讓邑驚塵辭了現(xiàn)在的工作，去跑銷售，對他們來說就是冒險。他們生活的原則就是力求穩(wěn)妥，絕不沾染一切風(fēng)險。

　　邑驚塵看出了姐姐的動搖，接著說道：“人生難得幾回搏，我現(xiàn)在還年輕，不出去闖一闖，等年紀(jì)大了就算有這心思也沒這力氣了。而且現(xiàn)在也輸?shù)闷?。我要真跑不出眉目來，再回來修機器也不遲！”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可只有邑小眉心里清楚馬巨源的那些單子是怎么跑出來的。陪著笑臉裝孫子，喝酒喝得睡馬路牙子。她實在不想弟弟受那份委屈。何況年輕氣盛的邑驚塵能不能受得住那份委屈也難說。萬一受不住，不是又讓自己的娘家人在婆家矮了一節(jié)？

　　可看著弟弟期望的眼神，又不好意思拒絕。她只得說：“我回去問問你姐夫再說?！?p>　　馬巨源一聽說自己的小舅子要跟著自己跑銷售，心里有點不樂意：“在廠里好好上著班，怎么突然想起要去跑銷售了？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邑小眉說：“他想趁著年輕出去闖蕩闖蕩。”

　　“外面是這么好闖蕩的？”

　　邑小眉聽他這樣的口氣，心里有點來氣，聽這口氣是不相信她弟弟能干這份工作。不答應(yīng)就不答應(yīng)，但不能就此否定了自己弟弟的能力。他還沒出去闖，你怎么就知道他干不了？

　　“行，你要不愿意幫這個忙就算了，我找別人去。飲料廠又不是你一個銷售。”

　　“我不是這個意思。”馬巨源過去摟住了邑小眉的肩膀，“明天我去和我們科長說說，我想看在我的面子上，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不過，我得給你提個醒，他一個新人，開始的工資肯定是沒有的?！?p>　　邑小眉說：“這沒問題。你帶著他，管他一日三餐就行。反正你也要吃飯的，不過多一雙筷子的事情。要是連著三個月，他還跑不到單子，我就讓他老老實實回來修機器?！?p>　　第二天，馬巨源就把邑驚塵叫到了自己家中吃晚飯，告訴他轉(zhuǎn)崗手續(xù)辦妥了。

　　“按規(guī)定你到廠里還不到一年，這時候轉(zhuǎn)崗是萬萬不可以的。好在你姐夫我在廠里還有幾分薄面，求爺爺告奶奶，總算辦下來了。”他瞟了眼邑驚塵，又看了眼邑小眉，擺明了要他們知道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是有大大功勞的。

　　邑驚塵趕緊給姐夫倒了一杯茶：“我就知道只要姐夫出面，這事情準(zhǔn)能成。謝謝姐夫，從今天起，您就是我?guī)煾盗耍惺裁纯嗷罾刍?，您張口?！?p>　　馬巨源被恭維得很舒坦，端著邑驚塵倒的茶，笑呵呵地說：“苦活累活我可不敢指使你，要不然你姐姐不會放過我的?！?p>　　“跟著姐夫是出去鍛煉的，您肯放手給我干，才是對我最好的培養(yǎng)?！?p>　　“你小子，以前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嘴巴這么能說呢？”

　　邑小眉婆婆聽說邑驚塵要跟著兒子去跑銷售，心里不大受用。去年他的一個外甥讓馬巨源帶著他做銷售，馬巨源就拒絕了。現(xiàn)在倒好，帶自己的小舅子了。這絕對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表現(xiàn)。

　　她臉上堆著笑，話里卻藏著刺：“驚塵要去做銷售啊。這工作倒是比機修工掙得多，但也要分人，掙不到錢的一抓一大把。你可要想清楚了?！?p>　　邑驚塵對邑小眉的婆婆的稱呼是跟著他還沒蹤影的外甥叫的：“奶奶，我跟著姐夫?qū)W習(xí)，相信在他的調(diào)教下，就算不能像他一樣接到大單子，但也不至于餓肚子。”

　　邑小眉婆婆沒想到這小子綿里藏針，就這么不聲不響把槍口對準(zhǔn)了自己兒子，這不槍還握在自己手里。她當(dāng)然不能順著他說，要不然就朝自己兒子開槍了。

　　“唉，你姐夫也是被逼的。當(dāng)初結(jié)婚欠了那么多錢，靠那幾個死工資不知道要熬到猴年馬月，這才改了行。一出去就一個多月，在外面風(fēng)吹雨淋的，有時候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他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