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氣,北方還是春寒料峭,嶺南卻已經(jīng)是春暖花開了。
滔滔不絕的珠江水,碧波蕩漾,緩緩向南,榮遠意識附身的查永禮,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精壯漢子,此刻正手按刀柄,挺立船頭,身體隨著江水的波瀾,起起伏伏,仿佛如同他的心境一般。
公元一八三九年的羊城,要說會有什么大事發(fā)生,那自然就是要從今天開始的——
今天,是欽差大臣林則徐林大人到達羊城的大日子。
一大早,榮遠就帶著自己的巡船來到了羊城的珠江碼頭,開始劃定警戒區(qū)域,驅逐不相干的民船。
欽差大臣駕臨哪,那相當于是皇上親至,不管怎么加強戒備,都不為過!
這不,光是碼頭附近,和榮遠這條巡船一模一樣的水師巡船就有二十多艘,更不要說下游水域寬敞的地方,還有吃水更深,噸位更大的炮船,在來回地游弋。
“查頭兒,你看這欽差大臣什么時候能來啊,再不來,我們可就頂不住了……”
榮遠身后,一個一臉褶子的四十多歲黑瘦漢子湊上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嬉皮笑臉地和榮遠說話。
“頂不住?!誰頂不住我讓誰下去喂王八!”
榮遠頭也不回,聲音里充滿了一股濃濃的煞氣。
“哎,哎,我說老呂你可真是的,今天能和平時比嗎?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候!你那煙癮哪,忍忍吧,沒看這幾天查頭兒都是一腦門子官司嘛,還往槍口上撞!”
榮遠身后響起一個比那個黑瘦的老呂更加蒼老的聲音,數(shù)落著這個大煙鬼。
“就你海老大會看風向!你別忘了,下午你還得趕回去給暢春苑當伙計去哪,這一等就是大半天,那個破欽差也不給咱們發(fā)利市,不是瞎耽誤工夫嘛……”
老呂不但是個煙鬼,還是個碎嘴子,一張嘴叨叨咕咕,沒完沒了。
“我說你們還沒完了是吧!”
榮遠猛地轉回頭,一對環(huán)眼怨毒地盯著老呂。
“誰不想干了,現(xiàn)在快說,回去我稟明了守備,立馬開革!”
這一下,身后的幾十個家伙,都閉上了嘴,誰也不敢說話了。
笑話,這水師的差事雖然常年克扣銀餉,卻也是有油水兒的,這船上哪個水手,不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蘿卜坑兒,哪能說不干就不干了!
榮遠眼神兒在手下身上掃了一圈兒,這才回過臉去,繼續(xù)望著上游發(fā)呆。
“怯——,一個巡船管帶,小小的把總,逞什么威風,早起吃槍藥兒了……”
身后,老呂又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榮遠就當是他放了個屁,懶得再理會了。
要說他穿越過來,也有好幾天了,天天在那里郁悶——
你說水繆繆兒那個到處挖坑的性格,是不是遺傳自他老爹水禿瓢兒?。?p> 他么的水局,你讓我穿越到一八三九年的羊城,干嘛不讓我穿個大官兒啊,什么關天培啊,鄧廷楨啊,手握大權,前呼后擁地,想查誰,就查誰,找出幾個穿越分子,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兒?!
現(xiàn)在可好,讓我穿了一個水師的把總,幾十號人一艘老掉牙,四處漏水的巡船的管帶,這人海茫茫地,我上哪找那些個穿越分子去?!
再說了,這林則徐一來,還有最多一年,就要和英國佬兒開戰(zhàn)了,就自己這艘破巡船,都不用人家英國佬兒拿炮揍,隨便扔倆炮仗,估計就能給炸沉咯!
再看看自己手下這一群人!
那個大煙鬼老呂,已經(jīng)算是年輕的了,一船老人團,四十、五十、六十的都有,這他么的哪是水師啊,純粹的養(yǎng)老院!
呃,也別說沒有年輕的,昨天剛來了一個補缺兒的青壯,是八歲啊,還是十歲啊……
整個兒他么的一個老弱病殘旅游船!
這他么的鴉片戰(zhàn)爭要是能打贏了,就真他母親的沒有天理了!
戰(zhàn)爭能不能打贏,榮遠才不關心呢,他想的是,就算是自己撞大運,真找到穿越的那幾個家伙了,難道就靠這些個老爺爺和重孫子去抓人啊,不讓人家給來個反殺,就阿彌陀佛了!
榮遠這個愁啊,當真是,恰似一江春水,愛他么向哪兒流就向哪兒流吧!
就在榮遠如坐愁城的時候,遠遠的,上游出現(xiàn)了一片數(shù)不盡的帆影,眨眼間,一個幾十艘江船的龐大船隊,就出現(xiàn)在榮遠的視線里。
立時,碼頭上熱鬧了起來。
先是三眼銃一片地號炮連天,然后鼓樂聲大起,絲竹蘆笙,嗩吶鐃鈸,震天動地地響了起來,接著鞭炮聲響成一片,仿佛不要錢一樣地,連續(xù)燃放個不停。
就這樣連續(xù)作了能有將近半個時辰,那龐大的船隊才堪堪駛到了碼頭旁。
船隊當中的一條寬大官船,雕梁畫棟,彩旗飄揚,當先靠上碼頭,榮遠眼看著一乘金黃轎頂,明黃轎幃的綠呢八抬大轎從官船中出來,上得碼頭,立時又是一片禮炮轟鳴,硝煙遮天蔽日。
轎簾一掀,一個身穿明黃色馬褂的身影,從轎子中鉆了出來,碼頭上分列兩班的一大群文武官員一見此人,立刻撩衣跪倒,口稱“臣某某,恭請圣安”。
身穿黃馬褂的身影正是欽差大臣林則徐,只見他雙手遙遙向著北方一拱手,答了一句“圣躬安”,然后才快步上前,雙手虛扶起官員里帶頭的一個老頭子和一個須發(fā)皆白的武將。
一幫子官員又是作揖,又是久仰地,寒暄了半天,林則徐這才雙手壓了壓,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眾官員連忙俯首帖耳,一片肅靜,就連一直在吹吹打打的鼓樂班子,也消停了下來,頓時,碼頭上一片寂靜,只有緩緩的江風吹過的聲音。
“諸位……”
林則徐開了腔:
“皇恩浩蕩,擢我林某為欽差,來此督辦查禁鴉片一事,眾所周知,煙害流毒,毀我大清江山社稷,亡我大清黎庶百姓,我已向圣上稟明,若鴉片一日不絕,本大臣一日不回,誓與此事相始終!”
“欽差大人卓見!”
“我等定追隨大人,剿滅煙患!”
林則徐一說完,碼頭上眾官員立刻一片亂哄哄地響應,接著鼓樂又起,眾人上轎的上轎,上馬的上馬,烏泱泱簇擁著林則徐的金頂大轎,向著羊城城門而去。
榮遠目送著這位歷史上有名的“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遠去,不禁搖了搖頭。
剛才林則徐那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隨著江風,也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進了正在碼頭邊巡哨的榮遠的耳朵,作為后來人,他當然知道這位欽差之后的際遇,但是人家林老夫子的將來又與他榮遠有什么關系?還是先顧了自己的眼前事再說吧。
榮遠一回身,把手一揮:
“走!去外海巡哨!”
啊——?!
手下的一眾老頭兒傻了眼——
泥馬,我們下午還有第二職業(yè)得去干哪!
頃刻湮滅
各位,對不起,頃湮經(jīng)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卡文,卡得賊爽啊,哈哈,今天就這一章了。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