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歷1097年七月十四,海京。
初晨,天光微亮,都亭西驛已然人聲嘈雜起來,鐵炎、高余、玄鬼、莫納婁諸國使節(jié)的仆從們忙著收拾著各自主人的行裝,今天,是要啟程趕往忽汗湖畔的日子了。
莫粦帶著胡律金、勿良合臺、敕烈孤、辛藍幾人出了驛樓,布爾留哥留下來的十名鐵炎部武士早已將戰(zhàn)馬牽了過來,莫粦他們上前,將各自手中裝有火石、小刀、炒米、祭祀所需衣物的皮囊掛在了從馬的馬鞍兩側(cè),至于弓箭和刀,自然是要親自帶在所騎的戰(zhàn)馬之上。
“大家各自看一看,還有什么沒帶的?”莫粦掛好了自己的皮囊和弓箭,又幫著勿良合臺與辛藍收拾了一番,遂左右看著眾人,大聲道。
聽到莫粦的喊聲,鐵炎部的十數(shù)人再度各自檢視了自己的戰(zhàn)馬、從馬和行裝,片刻后陸續(xù)回道:
“大那顏放心吧,該帶的都帶了?!?p> “沒有要帶的了。”
“哦吼!莫粦,再帶東西,我的馬兒可要承受不住了啊。”
聽著胡律金最后這聲玩笑般的話語,莫粦點了點頭大聲道:“好!既然帶齊了行裝,我們就在這里再等片刻,我想過一會兒,就有速慎人的官員來引導(dǎo)我們出去了。”
果然,莫粦他們在驛樓前等了不久后,便有一身著綠色圓領(lǐng)袍服的官員帶著幾個小吏走了進來,莫粦知道,這個看起來頗為儒雅的中年官員,便是昨日狄胤口中將要引導(dǎo)他們跟隨王駕南行至忽汗湖的“通事舍人”了。
只是令他未曾想到的是,那通事舍人身側(cè)另站著一頭束幘巾的白衣少年,這少年雙目有神,看起來極有銳氣,此時,他正在沖著自己微微點頭示意。
韓元徽,這吊書袋兒怎么來了這里?哈,昨日里還在念叨他,不想今日一大早就見到了呢。莫粦心中想著,沖著進入驛館的韓元徽微微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諸位使節(jié),今日汝等隨我王車駕前往忽汗湖參與大祀,出行之時,自當先后有序,諸位必要聽吾引導(dǎo),出驛館時,高余國使及從人先出、其次為黑水玄鬼十六部聯(lián)使及從人再出、再次為莫納婁汗國使及從人,最后則為鐵炎部使及從人!匯合王駕后,汝等當跟從在王駕與群臣隊列之后,至于先后次序,則與出驛館的次序相同,高余國使最前,黑水玄鬼部、莫納婁汗國、鐵炎部依次在后,次序一定,不可更改違逆,亂了禮制,否則,便是對我海平國上下的羞辱和不敬!”那通事舍人環(huán)顧院內(nèi),聲音洪亮道。
“喂,莫粦,這綠袍子家伙真是好大的威風啊,憑什么將我們鐵炎人排在最后?”莫粦身側(cè)的胡律金悄聲道。
“醒醒吧,胡律,在這院中的諸國諸部中,就數(shù)我們鐵炎人的土地草場最少,財富最少,兵馬最少,現(xiàn)在,我們的勢力不如別人,自然就得排在最后了。”莫粦看著那通事舍人,輕聲道。
六月以來,他在翰林院藏書樓中讀了不少介紹山川地勢、諸國情勢的書籍,他知道,高余國雖只據(jù)有泥河、浿水以南的半島之地,但其受中土教化已有數(shù)百年,農(nóng)耕發(fā)達,人口數(shù)百萬,戰(zhàn)兵不下二十萬,其地又與海平國雅祿江以南的南京路數(shù)州相接壤,實為海平國南部疆界的重要鄰國,是以,海平國君臣自然對其格外重視,會將其來使排在出行的首位。
而黑水玄鬼十六部,則最處北方,廣泛分布于黑水南北兩岸與那水中下游一帶,其地南鄰海平國,東際于海,西抵哈剌溫山北段余脈,和游牧于也里古納河流域的鐵炎?額里丹部隔林海相望。其部族之土南北袤兩千里、東西千五百里,士馬數(shù)萬,尤稱勁健,勢力頗為強盛。上古時,黑水玄鬼部乃與速慎人族出同源,只不過后來速慎南遷,逐漸接觸到了中土與高余國的文化,而玄鬼諸部則留據(jù)北方,故而最終便分為了兩族。而自海平國建國兩百年來,玄鬼諸部時常南下襲掠,為海平國北疆之患,只不過二十余年前,韓文禹秉政時,與玄鬼諸部重訂盟約,和平修好,互通貿(mào)易,雙方之間的戰(zhàn)爭這才稍稍平息。既有如此大部強部為北鄰,海平國將其使節(jié)排位靠前,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至于莫納婁汗國,雖地處中土西北,與海平國并不接壤,然其占據(jù)隴州,卡在中土與西域連接的咽喉走廊之地,半耕半牧,控弦十萬,來往其地的商旅眾多,東、西方之寶貨、奇珍?,F(xiàn)于其國之內(nèi),對于速慎人來說,他們也是一個重要的貿(mào)易對象,所以排位也在鐵炎部之前。
只有我們最為貧瘠,勢力最為弱小了啊,漠北的草原之上,除了彪悍、耐力驚人的達坦馬,恐怕速慎人就沒有什么能看上我們的了吧?若不是這回要對付三姓塔依爾人,而我們恰恰又是對塔依爾人最為熟悉的部族,也是對漠北的東部草原最為熟悉的部族,他們恐怕是看都不會看我們一眼的吧?莫粦心中默默想到。
如此想著,就聽到在那通事舍人大聲的“諸部無異議者,自隨吾出行!”的喊聲中,馬蹄聲響了起來,高余、玄鬼、莫納婁汗國的使節(jié)及從人依次牽馬出了驛館正門。
“小弟,你真的可以跟我們同去嗎?若是身體仍然酸軟,不要勉強,大可以留在驛館休養(yǎng)。”莫粦看了一眼陸續(xù)出驛館的馬隊,又轉(zhuǎn)頭對身側(cè)的勿良合臺道。
“莫粦哥哥,我沒事的,躺了這許多天,喝了這許多海平國上好的湯藥,我的身體已然大好了呢,要是再躺下去,我就該后悔了呢。”勿良合臺披著一件灰色披風,臉帶笑意的回道。
莫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見勿良合臺臉色紅潤,精神尚好,便稍稍放下了心來,他點了點頭,認真道:“一路上若有不適,不要硬撐著,記得及時喊我?!?p> “知道啦?!蔽鹆己吓_乖巧的應(yīng)道。
“我們走!”莫粦見前面幾家使節(jié)及從人已陸續(xù)出了驛館,遂牽好自己的戰(zhàn)馬“黑吉”,大聲招呼眾人道。
此時,韓元徽卻是并未再跟在那“通事舍人”身邊,他走了過來,向牽馬向前的莫粦一眾人拱手道:“莫粦兄,此番忽汗湖大祀,徽愿與你同往,不知歡迎否?”
“好啊,我們這一路南行,正好就缺一人指點沿途的大好風光,有你這個海平國人代為介紹,我們還真是求之不得呢!”莫粦雖不知韓元徽為何主動前來,要與他們同往,但想到一路上有一個相熟的海平國友人作伴照應(yīng),對于鐵炎部眾人來說,亦是好事,故而便爽快的答應(yīng)了。
“哦吼!出發(fā),出發(fā),被圈了這許多天,終于可以出去了啊,我們忽汗湖走起!”一出驛館大門,胡律金就開心的仰頭歡呼了一聲。
“大膽!何人喧嘩!汝等慎言!”前隊傳來了那綠袍通事舍人的一聲怒吼。
胡律金登時咽了口唾沫,把還要繼續(xù)嚷嚷的話咽了回去。
這家伙真是!莫粦和勿良合臺、韓元徽相視一笑,全都無奈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