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客戶會怎么教育自己,時輝不用動腦子也能想出來。他接二連三地在上班時間在單位接到電話,要求他把后臺操作寫進合同,確保服務質量。
時輝接到第七個電話,終于不耐煩地掛掉了電話。想了想,搓搓腦袋,然后讓曾榮明天把客戶約到檔口去。其實不用約客戶也會去的,他每天不是打電話威脅時輝,就是去檔口吵鬧曾榮。
“他這么閑得慌,難怪連請個技術人員的工資也發(fā)不出,還想做電子商務?就那么幾種滯銷產(chǎn)品,還成天圖片、說明的換個不停,無人問津就說是我們網(wǎng)站設計得不好,”曾榮煩透了,灰心說,“我覺得我就是個掃帚星,你跟我一起干啥都撈不著好處?!?p> 時輝覺得曾榮說的完全是真理,可是他現(xiàn)在除了曾榮,再沒有別的死黨了。丟了愛情,友情立時更凸顯了重要性,仿佛無論曾榮多不靠譜,也是現(xiàn)在他最靠得住的人。
“沒掉過幾個坑,怎么好意思說自己在創(chuàng)業(yè),沒事,我還有錢應付?!睍r輝忍著錢包出血之痛,還要努力提振曾榮的信心。
時輝把工資卡上的錢取出來,下了班去到檔口,一股腦拍在客戶面前,說:“寫個收據(jù),再寫個補充協(xié)議,原來那個網(wǎng)站開發(fā)合同作廢,就當我們什么活也沒給你干過。你也別指望去我公司找我麻煩,我下班之后愛干啥干啥,誰也管不著。”
客戶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按照時輝的要求把要寫的都寫了,抓了鈔票走人。
走人之后,還不忘去時輝的公司告了他一狀。
時輝很快被通知去領導辦公室坐坐。
“咱們不是政府機關,業(yè)余時間你做合法的兼職也不違反紀律,但是如果打著公司的旗號去招攬生意,影響了公司形象,造成不利影響,公司還是會處分你的。”領導言簡意賅,體現(xiàn)出威懾力。
時輝解釋說:“那是朋友的檔口,他忙不過來,我就有時去幫個忙?!?p> 領導清了清嗓子,說:“你在這個崗位上,算是大材小用,也沒體現(xiàn)出你專業(yè)能力。你也來了三年了,本來可以給你調個重要一點、技術性更強的崗位,但你這樣一心二用,還惹出問題來,這就不好辦了?!?p> 時輝默默低頭了一會兒,像是在反思,但他其實知道,就算他什么狀況都不出,也只是在不起眼的位置上被加快遺忘而已。日復一日的內(nèi)勤維修維護,像擦嘴的紙巾,各部門有需要的時候用一下,沒人能在擦過即棄的紙巾里找到重要價值。何況每年擠破頭進來的新鮮的大學畢業(yè)生源源不斷,他沒有任何不可替代性。
長此以往,連大學時候積累的一點專業(yè)本領也會丟光。這么想著,曾經(jīng)賺到而又賠給客戶的那些錢倒像是塞翁失馬,提醒自己還得有些貨真價實的東西安身立命,至少可以自主變現(xiàn)。
他腦中劃過一道光,心也跟著踏實下來,只要上班時間把工作按要求做完,讓工資卡里的錢每月增加,業(yè)余再經(jīng)營好檔口,干些技術活,既可補充收入,又可積累實力,簡直是兩全其美。
他誠懇地對領導說:“這次是我的錯誤,給單位帶來了不好的影響,我愿意接受處分。謝謝您費心想著我的工作安排,沒事,現(xiàn)在這個崗位就挺好,我一定會把工作認真做好的,也絕不再給您增添麻煩?!?p> 領導似笑非笑地看了時輝一眼,慢悠悠喝了一口茶,說:“處分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年輕人嘛,還是要有些上進心,多擔些擔子就多些鍛煉機會,對你以后發(fā)展有好處。做出成績大家也會看在眼里的,這么好的工作平臺,不干出點樣子太可惜了?!?p> 時輝惴惴不安地看著領導,不知道他這意味深長的態(tài)度是要怎樣,卻也不敢貿(mào)然回應。
“部門人多,以前對你關心不夠,這也是我的工作疏忽,你安心工作,以后會好好培養(yǎng)你的?!鳖I導和氣地笑笑,拍拍桌面的卷宗說:“我這還挺多文件要看,就不跟你多聊了,你先回去吧?!?p> 時輝站起來,忐忑又恭敬地欠身說聲“好,那我先回去了”,便出了門。門在他身后關上之后,他才想起自己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近距離一對一跟領導說話,竟連個衷心也沒有表,更沒拍馬屁說些感恩戴德的話,未免有些懊惱,不過只懊惱了三秒鐘,他就恢復了無所謂的態(tài)度。拍馬屁這種事情還是要專業(yè)的人才能做得像樣,他做恐怕不倫不類。
他不知自己哪里入了領導的法眼,這次談話之后,他的工作量忽然大了起來,一些原來交給其他人甚至其他小組的工作,都落到了他的頭上。
除了原來常被叫去做的各種雜事,每天簽給他經(jīng)辦的文件夾在一個個卷宗里,由部門秘書遞到他面前,時常在他桌子上摞起一本書的厚度。而他由于處理的經(jīng)驗并不豐富,卷宗減少的速度未免很慢,還趕不上新卷宗增加的速度。
時輝對這狀況始料不及,領導又沒有開會調整分工,怎么工作說布置就布置下來了,難道領導唯才是舉,知道自己在外面兼職,發(fā)現(xiàn)了自己平時沒有顯露的能力,要留住人才?不至于吧,自己算哪門子人才,他們單位雖然工資不高,可是招牌自帶光環(huán),什么樣的人才沒有呢?
他對于動腦多于動手的事情應付起來其實很有些吃力,原來那些內(nèi)部的技術工作雖然沒人看得上,也沒啥前途,但他自得其樂,得心應手,遠不像眼下這些卷宗里的事情,一件件都要打電話、寫東西,費勁得很。梳著齊劉海的可愛小秘書每每要催辦,耐心就快耗盡,給他送卷宗時臉色越來越難看。
而同部門幾位因此而減少了工作量的同事,也并沒有因為變輕松了而對時輝態(tài)度友好,一個個表情都很奇怪,說話也陰陽怪氣的。
“人家不是一般人,你忘了?去年把公子爺都擠走了,擠兌咱們還不是小兒科?”這種話,哪怕知道他在附近也會專門飄過來找他。
時輝哪有那個本事?去年那個因為詛咒他“老婆跟人跑了”而差點打起來的大客戶的公子,在時輝曠工幾天回來之后就沒見著了,當然不可能是人家良心發(fā)現(xiàn)自己走人,而是以此為理由有了更好的去處,反正時輝受了該受的處罰,人家犯不著浪費時間跟他這種小人物置氣。
時輝之前跟部門里的人處得并不算差,雖然沒有特別好的朋友,但基本都能保持著工作時客客氣氣,下班也能一起吃個飯的關系,現(xiàn)在說翻臉就翻臉了,一堆工作又不是自己爭取來的,他還巴不得清閑,平時個個說工作多叫苦連天,如今一張張臭臉給他看。
時輝心里生出一股惡氣,他還就非要做個樣子給他們看看。他過去雖然不求上進,但他惹過的麻煩竟然也沒有讓他傷筋動骨,說不定老天有眼,就是看出他能在單位出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