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靈異

事無不可對人言

朗華大廈(二十六)

事無不可對人言 洱深 4187 2019-12-07 23:41:44

  冰冷的解剖臺上,翟喜進的尸體橫沉在上面,毫無隱私可言。

  他年邁的老母親剛得到了消息,從農(nóng)村趕來,說話不過三句,就哭暈了兩次。

  她開始時不大同意給兒子解剖,經(jīng)過警員的反復的勸說,要給死者一個交代,才勉強同意。

  此刻,她正期期艾艾的拉著面前并不熟悉的警官,抽噎著說:“我兒苦啊,一輩子也沒成個家,這又去了另外一頭兒,得多孤單啊。就算給他個交代又能怎么樣?我兒活不過來了,我能守著一個交代過日子嗎?”

  警員只好耐心開解道:“你這么想啊,就算他不在了,可也要給他一個說法,還他一個公道,抓到真兇,避免更多的人受害。你不在乎這個交代,也許你兒子在乎呢?等兇手繩之以法了,就算在另外的世界里,他也一定會感到欣慰的?!?p>  老太太愣模愣眼的抬頭看著他,“怎么,你們警官也信這個?”

  警員年紀還輕,眼睛一瞪,連忙推手搖頭,“我......我不,哎呀!”他有些左右為難起來,剛才那話不過順嘴一說勸慰老人,眼下要說相信吧,自己三觀上過不去,要說不相信吧,打臉太快,面子上又過不去。

  他嘆了一口氣,這和受害人家屬溝通的工作還真是個苦差事。

  翟老娘年輕時也是個經(jīng)過些風雨,歷過些波折的人,內心頗為要強,雖然中年喪夫、老年喪子,擊垮了她的身體,卻沒有擊垮她的意志。

  她咬緊了牙關,還惦記著比找到真兇更緊要的事,忙去拉警員的手,“同志,既然你也相信,那我想......與其給我兒個交代,不如趁著沒下葬,琢磨琢磨.....不瞞你說,我太久不進城了,也沒啥親戚故舊,不像你們這兒接觸的人多,要不,你幫著打聽打聽?!?p>  “你說啥?”警員沒聽懂,“這人都已經(jīng)......還琢磨......”

  老太太沒回答,他自己倒也反應過來了。

  說起來,一切物質承載原本都是虛無飄渺的,所謂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皮囊不過是表象,生命都“升華”到另一個維度了,也就凡塵俗世的人還惦記著這些紛擾。

  他又苦笑了一下,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順著老太太的意思,他也胡思亂想起來了。

  他扶著神情激動的翟老太太坐下,又遞了一杯水過去,“你注意身體,先別想這些,坐這兒緩緩,我那邊還有工作,你有什么事兒隨時跟我們同事講?!?p>  他余光瞥到劉法醫(yī)從走廊另一側風風火火的拿著一沓資料走過,不禁舔舔嘴唇,也連忙在后頭跟了上去。

  孟金良迎頭看到劉茗臻走過來,蹙眉上前,“出結果了?”

  劉茗臻點點頭,“走吧,那邊催著呢?!?p>  她臉上一絲不茍,不見任何笑容,只有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讓孟金良心如鐵墜,不禁一把拉住劉茗臻的手腕,不知不覺緊緊攥住,“茗臻......”

  劉茗臻望了他一眼,難得伸手在他的手背上安撫的拍了兩下,才向會議室走去。

  “根據(jù)尸檢結果顯示,死者口鼻處可以隱約聞到有苦杏仁味道,面部血跡擦拭干凈后呈現(xiàn)出暗紅色,經(jīng)解剖,也發(fā)現(xiàn)死者體內血色鮮紅,通過技術檢測,可以判斷其是死于氰化鉀中毒。而在現(xiàn)場提取到的指紋中,經(jīng)辨認比對,只有一組清晰完整,是屬于......”她稍微頓了一下,“是屬于秦歡樂的。”

  肖局黑著臉沒說話。

  紀展鵬此刻倒不急了,冷笑著勾起一旁的嘴角,“我這邊也傳來消息了,去搜查秦歡樂家的警員回復說,在他家里找到了一個小盒子,里面有氰化鉀殘留,另外,還找到了大量的收據(jù)......你們都不知道吧,他常年養(yǎng)著一個私家偵探呢!”他眼角瞟了一下肖局,“我記得這小子打從進局里開始,就一直有事沒事的裝窮,原來私底下是預備著干大事兒的?!?p>  肖局沒有應和他的冷嘲熱諷,板著臉說:“我覺得這里頭很有問題,秦歡樂他是干嘛的?如果他真的要去毒害翟喜進,怎么會不把氰化鉀處理干凈嘍,還硬要留一點所謂的殘留物在家里,授人以柄,引人去查?”

  “不不不,”紀展鵬一臉成竹在胸,不急不徐的辯駁道,“我覺得這恰恰最說明問題。這是典型的自負啊,有多少人為非作歹,露出馬腳來,都是源于自恃過高,以為全世界都盡在掌控,誰也抓不住他犯罪的尾巴?!?p>  肖局擰著眉頭,“展鵬,你這是臆測?!?p>  紀展鵬轉頭,“肖局,你說的也很主觀吶。”

  肖局將視線落在孟金良身上,“那個什么私家偵探是什么背景?秦歡樂又不是一線特勤,又不需要養(yǎng)著線人臥底的,找那個人來問問,他到底在查什么事兒?!?p>  紀展鵬微微一笑,“不必麻煩了,他們查到這個線索的時候,已經(jīng)第一時間去調查了,可惜那位私家偵探先生近期不在國內,只怕是畏罪潛逃了吧?”

  “秦歡樂今天才出事,畏罪潛逃的也太早了!”肖局顯然不接受這個說法,一扭臉,“小劉,你怎么看?”

  劉茗臻略微想了一下,語氣平淡的說:“死者被發(fā)現(xiàn)時身體扭曲,兩腿膝關節(jié)、兩臂肘關節(jié)處,都被扭斷,彎成特定造型,這需要施害人兼具力量與技巧,短時間在狹小空間內完成,還是很有難度的。另外在現(xiàn)場找到了死者被整個挖下來的眼球......肖局,因為氰化鉀可以在幾秒鐘內就使人如閃擊昏迷后迅速死亡,而挖眼球與折斷四肢卻需要一個過程,所以我個人傾向于死者是先被毒殺后,才又被殘害尸體的?!?p>  “行了!”紀展鵬不喜歡這種沒什么傾向性的話,敷衍的點點頭打斷了對方,“肖局,事情其實已經(jīng)清楚了。你看是不是可以開始審訊秦歡樂了?”

  不知道關禁閉這件事情到底是由誰最先發(fā)明出來的。

  總之限制人身自由,又完全被孤立,絕對是對一個正常人最極致的懲罰。

  那種喪失了時間概念的漫長枯燥過程,極易使人狂躁抑郁。

  只是眼下對秦歡樂而言,還沒到令人抓狂的程度。

  他將“1212”自案發(fā)起至今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事無巨細的在腦子里反復的過了幾遍。

  他閉著眼睛,將自己想象成無形無狀的水流,漫過松軟的泥土,一點點向下滲透,一點點向下篦犁,每一處細枝末節(jié)都不放過,像是每一顆泥土顆粒都在訴說著它們存在的必要意義。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間就比旁人度過的快一些。

  將這種“入定”一般狀態(tài)打破的,是一個警官的走入。

  來人十分面生。

  秦歡樂反復打量,確定自己在局里這些年從沒有見過這人,不知道是不是從下面基層借調上來的。

  只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立場詢問對方的身份了。

  他瞥了一眼對方的警號,沒有作聲。

  那人倒是很有經(jīng)驗似的,先試圖拉近與他之間的關系,笑著遞過一杯水,“這里頭挺憋屈吧,喝一點兒水潤潤喉?”

  秦歡樂沒接,抽了一下鼻子,“不喝了,貧僧法號受虐成癮,誒,哥們兒,要是有煙來一根?!?p>  對方從善如流的遞過來一支煙。

  秦歡樂深深的吸了一口,就聽對方語氣隨意的說:“現(xiàn)在管制挺嚴的,你在哪兒買的氰化鉀?”

  秦歡樂一愣,瞇著眼睛掃了下對方,“你跟我開玩笑呢?那玩意頂餓啊,我沒事買它干嘛?”

  那人也不惱,垂頭訕笑一下,“別激動嘛,咱這不是隨便聊天呢嘛。”

  秦歡樂黑著臉盯著他,“聊,你繼續(xù),我聽著呢?!?p>  那人偏著頭看過來,“平時喜不喜歡野外生存、戶外冒險什么的?”

  秦歡樂沒說話。

  那人兩手交叉,頭微微向前探過來,輕聲問:“我想了很久沒想明白,你是用什么工具鑿開凍土,把翟喜進埋進去的?”

  秦歡樂忍無可忍,“你他媽哪來的二五眼?會不會說人話?”

  對方瞇著眼,挑釁似的看著他,“說了是隨便聊聊嘛,又激動......其實我也就是走個過場,知道你狡猾,對局里審訊程序也熟,所以你承不承認已經(jīng)不重要了。紀隊說了,就算你不開口,我們也能零口供破案。所以你跟我叫囂沒有用,不如省著點力氣,留著吃牢飯用吧?!?p>  秦歡樂靜靜的看著他,突然拍案而起,猝不及防地抓起桌上的水杯,像那人臉上一潑,趁對方本能應激閉眼的瞬間,向前將他撲倒,一拳打在他的顴骨邊。

  那人掙扎著擺開頭,兩手撐在秦歡樂肩膀上,兩人不禁麻花似的扭打起來。

  桌椅都被撞翻,秦歡樂暫時受手長優(yōu)勢,自上壓制住對方,死死的掐著那人的脖子。

  他眼神一錯,不經(jīng)意看到那人還留有水跡的太陽穴處,浮起一塊兒一元硬幣大小的白皮兒,像是特型演員化妝時用的仿真皮膚。

  趁著對方呼吸不暢,行動遲緩,他快速抬手向那位置一搓。

  一層薄薄的纖維狀的東西,因剛才的水浸,被輕易的撕了下來。

  遠處的幾個同事聽到里面的動靜,連忙沖了進來,見到眼前情景,不由分說上前推開秦歡樂,給他戴上手銬,另兩人扶起地下躺著的那人,又呵斥了秦歡樂幾句,轉身鎖門走了。

  “誒,你站住,你站住!”秦歡樂驚詫的臉色大變,出口的聲音微顫,直勾勾的盯著消失在走廊里的那個人。

  他有些茫然的垂著手,很長時間才想到去捻動了一下手中的那一小塊纖維......

  他看清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那仿真皮被揭掉后,露出的是太陽穴處的圓形槍傷疤痕!

  子彈是沿著約45度的角度,自下向上射擊的,高速飛行的子彈射入腦中后,因旋轉阻力變大,會在物理作用下左右上下?lián)u擺著推進,繼而在瞬間劇烈而不規(guī)則的撕裂人顱骨內部的組織,所以子彈擊入處的傷口雖然只是一個小孔,可在腦內卻會造成巨大的創(chuàng)傷。

  以現(xiàn)有的醫(yī)療水平下,那個剛剛還在對他誘供的人,是絕不會還活著的!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秦歡樂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臉有多煞白。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想明白了整個事件中的所有關節(jié),然而剛剛發(fā)生的一幕,又再次將他推入了迷失的深淵......

  延平最繁華的CBD。

  一間高層寫字樓里,一位身姿曼妙的前臺小姐,正引著紀展鵬向里走。

  通過深邃曲折的走廊,一直走進最深處一間奢華的辦公室門前。

  真皮包裹的兩扇棕紅色的大門被推開。

  前臺小姐做了個“請”的姿勢,便自覺的轉身離開了。

  紀展鵬走進去,又回身關緊了門。

  里面是一間巨大的辦公室,他輕車熟路的沿著書柜最角落的一個隱蔽小門向里走去。

  密室里面是一間更幽暗、更狹小、也更精致的辦公室。

  寬大的黑色橡木桌后面,真皮轉椅里正背對著他坐著一個人影。

  在肖局面前囂張到極致的紀展鵬,此刻卻恭謙的靠墻垂頭肅立,不發(fā)一語。

  也許是某種約定,使他的到來已然成為一種答案。

  過了一會兒,座椅里的人才慢悠悠的轉過身來。

  桌上的水晶燈只照得見他胸前的一截位置,其余皆掩在黑暗中。

  燈光下,那人帶著一雙酒紅色的皮手套,手中優(yōu)雅的玩弄著一副撲克牌,炫技似的來回洗著牌,不知道的人只怕還要誤以為是在賭場中,那經(jīng)年做慣了牌局的荷官吶。

  良久,“皮手套”才將手中的紙牌一張張的依次整齊擺放在桌面上。

  一張、兩張......七張、八張......

  桌面上素色的紙牌上并沒有任何紅桃、梅花......卻只見一個個簡單線性勾勒的“人形”在牌面上不斷的掙扎扭曲著,盡管緘默無聲,可那極盡痛苦哀嚎之態(tài)卻早已躍然紙上。

  紀展鵬謙卑敬畏之態(tài)更甚。

  “皮手套”似乎終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張牌,捏在手指間頓了頓,按開了一旁的打火機。

  璀璨的水晶煙灰缸里,紙牌燃盡,唯余灰燼。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