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不思淺笑,嘴角的弧度逐漸咧開,最后演化成了要吃人的模樣。
溫玉拉著一直用異樣目光打量著他的雪煙凌飄然閃身出了這云水谷,又用寒冰封了谷口,這才放肆大笑起來。
“人都走了,不必再演?!彪[在黑暗里的那抹黑影終于張口說話。聲音卻嘶啞,難聽亦瘆人。
“剛剛你為什么不出手?”阮不思回眸睨著那個人,睨著唯一看得清的,他的鼻翼和嘴唇。
“只是你沒感覺到。”
阮不思不想再聽他說什么,她沒接話,蓮足勾動著地上的碎石,跳起了方格。
“為什么放他們離開?”那個人問。
阮不思自顧自跳著,似乎是在等谷口的寒冰化開,似乎又不是,一局終了,她才緩緩開口道:“從此刻起危險的將不再是中毒的瑤山弟子?!?p> “你感覺到那個人了么?”彼時雪煙凌正背著花顏走在石階上,四野山霧朦朧。
溫玉笑笑,就是那個躲在暗處在關(guān)鍵時候用一種奇怪的氣息裹住阮不思的怪人么,他自是感覺到了,沒有妖氣,要么是妖氣隱藏得極厲害的高手,要么便是,入了魔的生靈。
魔,實在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千年前這種黑氣不知從何而來,更像方外之物,以勢不可擋之勢,霸占和毀滅著人間。被黑氣附體的生靈,要么變?yōu)橐粩偹浪?,要么?jīng)歷難以想象的難熬,成為魔,成為一種為了殺戮活著的魔。
千年前魔族現(xiàn)世,人妖兩族也曾齊力同心,將世間魔氣悉數(shù)鎮(zhèn)壓。三界大戰(zhàn),那是天洲史上最悲烈的戰(zhàn)事,且再無之一。那尊神帝非命,便是除魔之戰(zhàn)中,人妖兩界最大的功臣,他的功勛,似乎在世人口耳相傳中千年也不會褪色分毫,反而在時間淡漠中,演變出了越來越魔幻和神奇的色彩。
溫玉點點頭,一聲長嘆:“這其中的事情,越來越讓人糊涂了。”溫玉想不通,想不通幕后的人到底是誰,又是什么目的。似乎不是眼紅花顏體內(nèi)的仙骨和玉瓊的靈元那么簡單,更像是,溫玉有感覺,更像是在密謀著一個天大的陰謀。
不過話說回來,靈元是什么東西,溫玉竟不知。
“我?guī)煾?,他……”雪煙凌的眼神飄忽,極力掩飾著眸中的光。
溫玉擺擺手:“別擔(dān)心,八成是路過哪個酒館的時候,小酌了兩杯,睡著了。”玉瓊這老頭,天大的事情擺在他面前也比不上喝酒重要?!暗故切』仭?p> 雪煙凌道:“應(yīng)該是中了蠱術(shù)?!?p> 溫玉只是有感而發(fā):“小花顏似乎對她母親的死,耿耿于懷,因此才對阮不思失了防備?!?p> 雪煙凌點頭:“等她醒了,問問吧?!?p> 溫玉笑道:“怎么,小凌兒這是擔(dān)心小花顏,要為卿分憂?為岳母大人報仇?”
雪煙凌瞪溫玉,不過卻不是夾帶寒冰的那種眼神,顯得沒有底氣,更像是,在嗔怪溫玉:“她畢竟是瑤山的人。”
溫玉不依不饒地追著雪煙凌詢問他心中所想,雪煙凌則閉口不言,騰著仙劍甩開溫玉老遠。
至卜算子的酒館,其中人來往巨多,有人瞥見花顏的面容,直接帶他們?nèi)齻€去見卜算子老先生了。
是酒館下的酒窖,酒香撲鼻。
雪煙凌小心翼翼將花顏安放在床榻上,又細細替她掖了掖被子,才放心。
他輕輕抓著花顏的手腕,輕輕為她挪開壓在身下的情絲,一舉一動,都沒能逃開溫玉的眼神。
本來他的偷視很成功,雪煙凌并沒有注意到什么,直到背對著他二人的卜算子飲下烈酒一碗,笑道:“我說,你們兩個,是情敵?”
“不是。”
“怎么可能?”“開什么玩笑?”
卜算子笑了笑,將雪煙凌臉上的怒紅盡數(shù)攬進眼底:“那是三角戀?”
果然是個怪老頭,溫玉這般想。
“前輩,我有一事請問?!毖熈枳诓匪阕由韨?cè),這般道。
卜算子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只是斟滿一碗酒推給他:“上一個酒量如你這般的人,已經(jīng)死了三百多年了。”
溫玉淺笑,說得莫非是蘇孤眠吧。
雪煙凌也不客氣,端起酒碗來一飲而盡,哪怕喝酒都這么清逸絕塵,面不改色心不跳:“可是花顏的生父,蘇前輩?”
卜算子笑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自飲自酌,燭火搖曳間,三大碗已經(jīng)下肚。
溫玉默默看著,沒打算接話,似乎,和這個怪老頭說話,是需要點兒本錢的。
“小錦遇見蘇孤眠的地方,是北山那片雪地。蘇孤眠混在下山的顧家弟子中,故意將我和她逼進雪山,以后生死全憑我二人的造化。沒想到那造化弄人,蘇孤眠跟丟了隊伍,在雪地里落了單,我和小錦趕到的時候,他已經(jīng)快凍僵了?!辈匪阕佑终鍧M一杯酒,“小錦見他生命垂危,便化成原形,為其暖身……”
雪煙凌不知是失了神還是想到些什么,竟木訥道:“暖、身?”
卜算子滿臉的悲痛:“是啊。”
真巧啊,溫玉悠然舞著手里的折扇,想起那天早上撞破花顏和雪煙凌吵架的一幕,似乎眾多“污言穢語”中就有這么曖.昧的一句。
“我竟不知該說蘇孤眠這小子年少懵懂還是老奸巨猾,他醒來后得知小錦為他做到這個份上,便立誓娶小錦為妻。
“人妖相戀已是禁忌,我還沒見過哪個膽子大到不要命的九宮弟子,敢娶一個妖族女子為妻。先是不管他有沒有那個膽子,身為小錦的師兄,我容不得她拿自己的一生去和蘇孤眠下這個賭注?!?p> “所以您?”
“我囚禁了小錦,就在這個酒館?!辈匪阕踊矣安紳M的臉上在提到小錦的時候,連塵埃都泛著光,“并以北山妖盟盟主的身份,下令追殺蘇孤眠?!?p> 溫玉和雪煙凌聽到此處雖都捏了一把汗,但卻都知道最后小錦還是同蘇孤眠走了,并且有了花顏。只是卜算子費盡心機,其實也便是為了小錦好,若不是擔(dān)心她受不得半點兒委屈,又怎么會下一道可能會挑起人妖大戰(zhàn)的追殺令。
他愿意背負所有的罵名,只要心中的姑娘平安。
卻不知道,她要的就是孤注一擲,要的就是亡命天涯。
“可是這小子卻逃過了追殺,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買通了妖盟的人,找到了這里。他要帶小錦離開,宣告全天下人他要去小錦為妻,哪怕我那天不同意,一劍刺死他,他都無怨無悔……”卜算子飲下那一碗苦淚,“當(dāng)初我真就該一劍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