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念咒飛劍而去擋下這一記:“師叔,事有蹊蹺,望三思后再做定奪!”
怒神有靈,它認主,事實就是不容雄辯,溫玉卻不知道自己這一句蠢話的底氣從何而來。
“是我,是我做的?!被伩嘈ΑK弦痪涞膱猿肿屟熈桦U些喪命,她不知道自己再爭下去還會死去誰,是溫玉,還是書馝,亦或是那個看起來古怪的瑤老頭?
她不得不承認,來到瑤山的幾個月,是她最難以忘懷的時光。
已經(jīng)足夠了,她不想再有人死了。
“花顏!”溫玉不可置信地看著花顏,她的眼睛分明那么清澈,看不出一絲撒謊的痕跡,為什么她卻能這么說出違心的話來?
花顏放下雪煙凌,手拂過他額頭時,輕輕的一吻。她跪在瑤山仙翁面前,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是我殺了師父和莫師兄,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是我,是我蠱惑了雪師兄,讓他失去心性來救我,一切都是因為我。望師尊,定花顏的罪。”說罷,她重重磕下頭,任眼淚打穿膝下的石頭。
瑤老頭猶豫了,溫玉能感覺到。
瑤老頭不傻,他亦知道花顏是因為不想溫玉再為她送命才突然改了口風。他開始懷疑,他開始動搖,他開始選擇相信人情,而不是什么眼見為實。
“花顏!”溫玉去扶花顏,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她不敢看溫玉的眼睛,“是你,是你和玉瓊殺了我母親,我回來,我回來就是來報仇的,你懂了嗎?”
毫無邏輯的謊言,卻讓溫玉那么清晰得感覺到,感覺到花顏想讓他們平安的決心。
“既然你已經(jīng)承認……”瑤山仙翁一揮衣袖,在眾人的注視下,將要宣判花顏最后的宿命。
溫玉不甘,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扯瑤老頭的衣袖。
“那就關(guān)進祠堂……”
溫玉松下一口氣。
“明日午時執(zhí)刑。屠殺師父,殘害同門,其心可誅,按祖先例,當受一百二十誅心箭,一百零八訓誡鞭,行刑后,收押戒堂,思省三年!”
溫玉卻一顫。
一百二十誅心之箭,一百零八訓誡之鞭,那之后,就算花顏還有命活著,也會失去一切仙緣,從此墮入凡俗之道,再與修仙無緣。若她是妖,將生受仙骨斷裂之痛,妖丹毀滅之殤,受此刑罰,遠比誅心誅心。
花顏一笑,淚眼朦朧,她再跪:“謝師尊不殺之恩?!?p> “師兄……”溫綠綺臉色嚴肅,要再說什么,卻被瑤老頭一個眼神硬噎回去。
溫玉扶起花顏,她虛弱得幾乎沒有力氣,當下癱軟在溫玉懷里。
“可嘆可嘆,沒想到玉瓊仙人瀟灑一世,終了,卻是命送于寶貝徒弟手中,真是可嘆。”
九宮弟子不同于瑤山的弟子,他們除了長相,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如同可怕的復(fù)制。此次負命趕來瑤山的人中,慕名正是領(lǐng)頭的星主。
洛書馝對這家伙的印象自這一刻起就再無什么好感。
瑤老頭亦反感這九宮后輩如此輕佻以及略帶嘲諷的語氣,瑤老頭橫了慕名一眼,他才知自己失言,連忙朝瑤山仙翁恭敬一拜,手心里盛的,卻是九宮主所下圣令。
圣令,必將是九宮宮主商議所得,天下修仙之士,能一睹這圣令尊容的人寥寥,更沒有人敢違逆圣令的命令。
那將意味著和整個九靈仙宮為敵。
是最不要命的置之死地。
“什么事?”瑤山仙翁甚至不曾拿正眼去瞧慕名,滿臉寫的都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完事兒盡快離開老子的地盤,不然我削你”這種橫。
慕名笑道:“奉九宮主之命,請玉瓊仙人的棺槨回宮。”
“什么?”所有人都一驚。
都說死者為大,入土為安,這九靈仙宮如今連死者的面子也不給了,明目張膽上瑤山來搶人了。
“死者為大,入土為安,九宮主有什么理由將玉瓊的棺槨盛回九宮?”瑤山仙翁語氣嚴凌,皆是不滿。
那家伙浪蕩了一生,不羈了一生,死后,就不能圖一處心安嗎?
慕名卻道:“仙翁,此事事關(guān)重大,還請移步詳談?!?p> 瑤老頭卻不理他,只道:“有什么不能說的?就在這里說!”
慕名的阿諛奉承模樣已經(jīng)耗盡了瑤老頭所有的耐心。
慕名的臉上略有不悅,他直起身子,語氣不好:“玉瓊仙人身上載有溫家老祖的靈元,此事關(guān)乎整個九宮乃至人界的命運,瑤山仙翁應(yīng)該知道該怎么做了?”
瑤山仙翁拳頭緊攥,他依舊回絕:“溫家靈元在瑤山弟子中歷承五代、傳承千年,什么時候輪到九宮插手?”
慕名道:“倘若玉瓊仙人安然去世,經(jīng)慕天大典,靈元后繼有人,九宮自然不會插手,如今玉瓊仙人慘遭毒手,靈元在否,九宮一定要開棺檢尸,查個明白!”
瑤山仙翁氣急:“你放肆!”
慕名卻笑:“慕名奉九宮主的命令,溫家宮主已經(jīng)同意,仙翁還有異議?”
片片山風吹過,溫玉感覺到瑤老頭在心中將慕名刮殺了千百遍,可是他是瑤老頭,再多私情在大義面前,終將渺若塵埃。
溫玉甚至能想到瑤老頭在想什么,他當然想玉瓊的尸首能有最后的完好,可他亦知道若真如慕名所說,靈元落入他人之手,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到時候陷落的將是整個人間。
所以他退步了。
可是溫玉不知道,瑤老頭一早便知道玉瓊早已在救下花顏的時候,就用靈元救了花顏的性命,那靈元早已融進花顏的妖丹。
可他不能說。
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許是完成玉瓊最后的囑托?
那一句沒頭沒腦的“師兄,我那兩個徒弟,以后就交由你多照顧了”?
瑤老頭轉(zhuǎn)身回山那一刻,溫玉感到花顏的身子在自己的懷里顫抖。
他抓不住花顏狂奔而去的任何一片衣角,他無法阻止花顏阻擋在慕名面前,阻擋在玉瓊的棺槨面前。
“不可以!師父唯一的夙愿,就是自己的骨灰能灑在長白山,我絕不會,決不能容忍,不能容忍你們帶走師父的棺??!”
溫玉想拉開花顏,卻發(fā)現(xiàn)花顏此刻虛弱的身軀里不知道為何可以蘊藏龐大的力量。他拉不開,反被她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