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照抽完簽下來的時候,李長祈也跑回來了,還一臉興奮的樣子。
“這次運氣不錯,和我對陣的只是個小門派的弟子,應該沒問題。”李長祈一開心就變得絮絮叨叨的,話說個沒完,“而且啊,我還看見李意秋和許瑤華都已經有了對手,云姑娘這回想必也不會遇見什么厲害的……”
他一轉眼看見云晚照手里的銅簽,話音突然就頓住了。
陸浮生敏銳地感覺到不對勁,連忙追問道:“你怎么了?你……看見阿照的對手是誰了?”
李長祈怔怔出神,久久不語,手握九十號銅簽的云晚照也不禁蹙眉急道:“你倒是快說呀,另一個到底是什么人,能把你嚇成這樣?”
“我是看見韶風音的名字了?!?p> 李長祈不死心地把云晚照手里的銅簽拿過來仔細看了看,又頹然放下,哀聲道:“他也是九十號。”
陸浮生撫了撫眉頭,思忖著說道:“就是我們在溫縣遇到的那個人嗎?”
李長祈點點頭,愁云滿面,“是啊,雖說我們算是解救過他,可武道大會這么重要的比賽,他也不會相讓的?!?p> “管他讓不讓,打就是了?!痹仆碚粘楹灥臅r候緊張,這會兒真的知道結果了倒顯得挺無所畏懼的,準確來說她已經不記得那個叫韶什么音的家伙了,她來這里的目的,只是努力贏下比賽,讓陸浮生和自己活下去而已,所以無論對手是誰,她都會全力以赴。
李長祈無奈地嘆了口氣,“云大小姐啊,韶風音絕不是好對付的人,你別看他在溫縣那一副狼狽相,其實他精通清晨莊的絕技五弦劍,五行五音已能合其三,以他這個年紀來說,已經超越了當年那位驚才絕艷的清晨莊祖師爺。一手玉笛藏劍,在江湖上的年輕一輩中,更是罕有敵手?!?p> “我知道啊?!痹仆碚障肓讼?,道:“師傅和我提過各家武學,還說清晨莊的五弦劍花里胡哨的,打起架來一點也不干脆利落?!?p> “……”李長祈愣在當場。他想起來了,這位姑娘的師傅和清晨莊莊主可是認識的,能這般評價清晨莊的武功而且渾然無事,定然是與韶望州到了莫逆之交的程度,不然妥妥地會被揍。而且你聽聽這玩笑般的語氣,不是前輩高人,能說得出來?
既然人家有背景,我還擔心個什么勁……
此時在旁邊安靜沉思的陸浮生一身書卷氣,身形削痩修長,五官清雋俊逸,氣質溫文爾雅,而現(xiàn)場大部分都是普通的門派弟子,形象上多是赳赳武夫,身材高大健壯,他在里面一對比,就如鶴立雞群,分外醒目。
他們三個站著說話沒多久,已經有好幾個門派的女弟子朝這邊偷瞄了,再加上本來就因為顏值而備受矚目的云晚照,李長祈就是再遲鈍也感受到了那諸多的目光。
我也是翩翩公子那一掛的啊,身材長相樣樣不差,怎么就比不上文弱書生啦?
“李兄,非是阿照輕敵,只是對手已定,她必須要保持心態(tài)的平穩(wěn),不能再生懼怕之心?!标懜∩斎灰哺杏X有人在看他,但他好歹也是知府家的公子,自小就是江渝城的風云人物,走到哪里都很引人注目,這點陣仗實在不算什么。他只在意云晚照的感受,不希望別人覺得她是個莽撞沖動的女子,忍不住便為她解釋起來。
李長祈心里五味雜陳,酸溜溜地道:“行吧,兩位公子小姐說的都對。不過呢,你看咱們要不要回去再聊,這里人多眼雜的,不太方便?!?p> 眼看著已經快有人躍躍欲試地想過來搭訕了,云晚照和陸浮生同時表示了贊同。這也讓李長祈稍稍感到一絲安慰,畢竟他還是有一點點話語權的。
一直在不遠處觀望的女子見他們轉身離開,也默默移開了目光,但眼神游離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師姐,我們出來看了半天,也該回去了。”另一個年紀稍小些的女子伸手拽了拽她的衣服,說道:“領主若是看見你不在,又要嘮叨了。”
女子微微偏頭,露出精致的側臉,不施粉黛的容顏光滑細膩恰似上好的白瓷一般,晶瑩如玉,卻又有吹彈可破的水潤之感,縱然不見全貌,也能看出這是個極美的女子。
她并不參加此次的武道大會,只是出于好奇才來這抽簽處看一看,沒想到竟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少年。
當年她歲數(shù)還小,有個美貌的年輕夫人攜幼子來拜訪她師傅,而師傅似乎和那位夫人關系極好,彼此之間熱絡非常,連帶著對那不過五六歲的小男孩也十分寵愛,精挑細選了好些寶物,全都送給了他。
然后,還讓自己這個最受寵的弟子陪著他在宮中隨意閑逛玩耍,待遇之高,連她自己都生了些嫉妒之心。
雖然那小男孩粉雕玉琢,眼睫毛長長的,一雙眼睛澄澈無暇,清秀可愛地像個女孩,確實很招人喜歡,但月華宮的小弟子們還是打翻了醋壇子。尤其是幾個平日里連師傅的夸獎都拿不到一句的少年,氣得當時便直跳腳,二話不說就趁著師傅不在,沖過來對那小男孩動起了拳腳。
她一時阻攔不及,再加上腦子里的那點小心思,就呆站在了原地。
這幫少年也不是笨蛋,一邊往小男孩嘴里塞了塊布,一邊專門撿看不見傷痕的地方打,頭臉手臂壓根不碰,傷的都是后背和肚子。
她看著他無聲地躺在地上,雙手似乎握緊了拳頭,那張白嫩干凈的臉上微微蹭了點灰,卻異常地平靜,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居然帶著隱忍的神色。
讓這幫少年都覺得打他竟絲毫不解氣。
這一剎那,她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可是憑她一個人也拉不開,便靈機一動,喊道:“快走快走,師傅一會要過來了,你們可別被她發(fā)現(xiàn)了。”
眾少年一聽這話,也不疑有他,頓時一哄而散,原地就只剩了那個小男孩,弓著身子像個小蝦米一般躺著動也不動。
她趕緊跑過去,蹲下身子想把塞在他嘴里的布拿出來,一時間卻拽不動。只見他的眼神慢慢地轉向她,眼底的抗拒一點點褪去,緩緩地松開了牙關,那塊布才終于被順利地抽了出去。
布上微帶血跡,牙印宛然,幾乎就要被咬破了,可想而知他當時被打得有多痛。
“你……還好嗎?”她想了半天,只問出來這句話,但轉念又覺得這根本就是句廢話——都打成這樣了,怎么會好?
小男孩像是緩過了勁,掙扎著想站起來,她連忙上前幫忙扶著。隨即,他又輕輕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抬手擦了擦臉,說道:“沒事了,謝謝姐姐?!?p> 她看得心疼,忍不住道:“明明傷的不輕。你為什么不抵抗不還手呢?”
“我打不過?!毙∧泻⒗硭斎坏卣f道,話音還有些抖,但說得沒有一點猶豫,“我還手他們只會打得更開心,我會受更重的傷?!?p> 年少的她無言以對,只覺得這小男孩好看是好看,可惜有點傻。
如果沒有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她可能會一直這樣認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