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飄如同一條金魚,借助一些漩渦之間碰撞產(chǎn)生的拋力攀援而上。她輕快穩(wěn)當(dāng)?shù)卮┧笥谀切╀鰷u之間,比在大地上自由歡快多了,仿佛水里才是她本來該在地的方,寸言的心稍稍平緩了些,所以一時間忘了考慮她為什么要往那最上面的漩渦攀。
寸言最后隱約地看到葉輕飄是她處于斜面上最大的那個漩渦邊緣時,他只能看到水流間模糊的她衣服的顏色,似乎她在那里停留了一會兒。
她應(yīng)該是在朝自己這邊看,寸言就當(dāng)她確實是這樣,所以朝那里抿嘴一笑,但突然心頭一震,“糟糕”,他心底一慌,一下子明白過來……
果然,寸言才這么考慮,葉輕飄已如他所想在所有水渦流最中心最大的那個邊緣貼著渦流壁順著它旋轉(zhuǎn)的方向一路向下,無法直視的速度,亂七八糟的水流方向……葉輕飄那點衣服的顏色根本就是連一顆水汽都不如,掉進(jìn)去就不見了。
寸言突然覺得很喪,天塌下來的那種喪。沒有心思責(zé)怪自己當(dāng)時的猶豫,更沒有心思去考慮她的生死。他只有一種想法:希望水流可以把她甩出來。所以他警覺地看著周遭。
從未有過的冷靜,哪里有一個浪涌就趕緊調(diào)動所有的感官去偵察。他盡量保持著理智不讓自己沖進(jìn)那些漩渦當(dāng)中去,因為沒用,那樣做他救不了她反而可能是水渦流沒把她怎樣自己卻把她害了。
一點事實依據(jù)都沒有,但他的內(nèi)心卻保持著一個執(zhí)念:她一定不會有事。
根據(jù)他的測算差不多兩個時辰過去了,水渦流還是那片水渦流,還是一樣的魚腥味,葉輕飄沒有半點蹤影,他的執(zhí)念變成了極力說服自己去相信。
必須得采取點行動了,寸言以自己視角所能跨越的位置全局打量著這片水,思考著為什么胡涂金鏨不會掉下去,為什么有那么濃的魚腥味。
魚腥味!
寸言的聯(lián)想糟糕極了,猜想著現(xiàn)在的位置或許不是江里而是魚肚子里,也或許這漩渦里有長滿獠牙的怪魚。
寸言一陣緊張,要像葉輕飄那樣攀到最高處進(jìn)入漩渦核心,自己恐怕沒有那個能力。
他四處搜尋找到一處方向大致都一順的小漩渦群準(zhǔn)備賭一把:利用水流把自己甩進(jìn)中間最大的水渦流。
但他很清楚這個可能性很小,縱然是葉輕飄進(jìn)去的那個水渦流它也不是從上到下一直貫通的,中間每一層都插進(jìn)了不同大小、渦眼在不同地方的漩渦。
可不管怎么說,拼一把吧!
寸言做好了十足的準(zhǔn)備,包括心里上和那些水渦流的相對時機(jī)。他雙手一撥面前的水就朝那里游去。
他以為只要進(jìn)那片水立馬就會被甩得暈頭轉(zhuǎn)向,更有甚者會即刻喪命,那樣的體驗他早有料想……
可是很奇妙,除了從身旁亂七八糟穿過的且幅度沒有那么大的水流,一切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原來水渦流中是這樣的,他暗自嘲笑自己。
但是仔細(xì)一品,他發(fā)現(xiàn)不對——
并非水渦流中的真實情況就是他感覺到的,而是此刻整個渦流群停止運動了。眼前全是大大小小亂撞的水泡。
他知道這是個好時機(jī),只是不知道它會停多久,于是不要命地往他認(rèn)為的中心方向游去。太過密集的水泡,以至于他連自己身邊的情況都無法查看,就更別提尋找葉輕飄。所以他在游的過程中也盡量多地?fù)]動著腳和手,希望能碰到她。
可是有好幾次,自己都狠狠地撞到了某些堅硬的東西上,也有好幾次自己好像被什么東西甩過來拍打到,但無一例外那些都不是葉輕飄,不清楚狀況自己也不能隨便就用肢體去探查那些東西是什么。眼前依然是密集的水泡,連自己的手放到眼前都是看不清楚的。
有時一串水泡直沖沖地噴來,引起水流的一陣騷動,他自己在水中失去了方向不說還失去了協(xié)調(diào)性,要歪歪扭扭調(diào)整半天才穩(wěn)得下來。
不僅如此,那些水泡還伴隨著一陣腥惡的臭味。寸言不知道自己嗆了多少口水,那些腥臭總讓自己反胃,加之水流的擠壓,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要承受不住了。
寸言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有多少力氣可以用來消耗了,但葉輕飄還沒有找到。他使勁揮舞著雙臂蹬著雙腿但一點用都沒有,如同一條已經(jīng)開始在水中翻肚皮的魚,他漸漸失去了平衡的力氣。
突然身下有一股水流從腳往頭的方向涌來,緊接著一個身體貼著自己的往上躥,反應(yīng)已經(jīng)開始遲鈍的寸言才欲躲避這樣的危險,一雙手臂已經(jīng)掛上他的脖子。
葉輕飄的嬉皮笑臉就在眼前,幾乎就要貼著他的臉??吹剿?,他忽然覺得身上那股繃著的勁兒就快要完全跨掉,整個人朝下沉去,葉輕飄的身體突然貼緊了他的往上托著他。
“還不可以,這時候松勁兒會成為她的負(fù)擔(dān)!”
他這樣告訴自己,開始給自己鼓足勁兒,睜開眼又看到葉輕飄的笑臉。看到他有了精神,葉輕飄側(cè)身跟他平行游著,換了一個方向游大概數(shù)百米的地方忽然停住了,幫助他換成直立的方向,示意他看四周。
水泡還是一樣的密集,只不過這里的水泡方向沒有那么亂,透過這些水泡,眼前的一切讓寸言大開眼界——
看不清排列,但眼前是一堆浮著的巨石,在巨石之間甚至就在自己和葉輕飄身邊有一堆一堆停留著的大大小小的魚,就像死了一般,那些魚都沒有游,但它們沒有死,因為時不時總有一些在“咕嚕?!蓖轮輧骸?p> 寸言看葉輕飄時,她正盯著自己。然而什么都還沒有表達(dá),水流突然開始有異動。寸言是沒轍了,他現(xiàn)在只能說是尚有命在。葉輕飄眼神突然一晃,伸手穿過寸言腋下就往水流上層游去。
如同被裝在一個圓不隆咚的水桶中再拼命地轉(zhuǎn)動并搖晃水桶,寸言感覺自己已經(jīng)被轉(zhuǎn)得失去知覺。那些水流拍打在身上起先還會有五臟六腑快被撞碎的感覺,后來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撕個粉碎拋撒在這些洪水猛獸中,任憑它們把自己拋到任何方向又跌落在隨意地方。他甚至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想到葉輕飄,盡管他認(rèn)為他一直在努力給葉輕飄減輕些負(fù)擔(dān)……
——
如同一個蘋果被人由內(nèi)而外都捶打了一番,里面已經(jīng)全部壞掉酒掉,捏在手中完全是軟的,軟到蘋果核,但外面卻沒有允許流出一點汁液,寸言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飄飄”——這個靠撕裂的疼痛來獲得的渴望成為他唯一的意識。
一絲扎眼的光線里有葉輕飄模糊的面孔,只要確定這點就好了,他的眼皮只睜開那么一瞬,上眼皮就重重地跌回下眼瞼上。
這一覺寸言整整睡了兩天,頭昏腦脹,迷迷糊糊中覺得連睡覺都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當(dāng)意識漸漸清醒,寸言更加覺得全身每一個關(guān)節(jié)似乎都脫臼了,然而要純粹是疼那可能還會好些,一些雜七雜八的感覺沖擊著大腦,就連血液也粘稠得流淌不動。一時間特別想沖到外面,最好能來一陣清風(fēng)或是一陣細(xì)雨。
盡管那樣的沖動如此強(qiáng)烈,可他依然只能慢慢張開眼皮。映入眼簾的起先是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模糊中那雙眼睛如天際的星宿,輕撫過身體里那些爭著搶著往外蹦的慌張,心里的躁一下子涼下來。
等能夠看得更清晰了、看見的更多了,眼前的那張臉一如既往離自己那么近——無比踏實,他也放心地眨了一下眼皮??墒蔷瓦@么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臉就換了一張,他心里一陣緊張,然后看清還是她。
櫻紅的嘴唇嘬成了松鼠嘴,上面兩顆門牙咬著下嘴唇,兩只眼睛撐得更圓了,只不過眼珠子都全部轉(zhuǎn)得貼在鼻梁邊,腦門上生生憋出許多皺紋,耳朵還奇異地掰向了正面,兩只手縮在下巴處一顫一顫的……
壞丫頭!
如此扮丑,寸言忍俊不禁,可是頭才往上方稍提,就一陣揪疼如同脖子上被人狂踩過。
“別動別動……”葉輕飄剛剛擰在一起的五官立馬松開,起身雙手小心托著寸言的脖子后側(cè)慢慢把它放回枕頭上。
“太好了,我終于有機(jī)會照顧別人?!?p> “你能隱藏一下你的興奮嗎,這樣赤裸裸地表達(dá)你的欲望合適嗎?分明可以委婉一些的,比如我,我終于可以在活人身上試一下千燁教的那些穴位啦,哈哈哈?!本矶研Φ脺喩戆l(fā)顫,連手中的藥托子都抖得稀里嘩啦。
“你,出去!”卷堆的笑說收就收,上前一步嚴(yán)肅地用手指捻著一點葉輕飄的衣服。
“起開,要出也是你出。”
“我們是要脫衣服的……”卷堆和葉輕飄正擠眉弄眼互相恐嚇,更云進(jìn)來了。
剛才還無比張狂的葉輕飄一下子覺得無比尷尬,這兩人也沒誰給個臺階下,她自己只能四只眼皮眨得“叮叮咚咚”響。
如此窘迫的葉輕飄真是很少見!全身感覺混沌如泥漿的寸言卻清醒地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往上揚:“據(jù)說蓮子茶清心……”
“你想喝,我馬上去泡!”葉輕飄接過寸言拋過來的機(jī)會一溜煙跑得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