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還是不去·三
招荷拔劍便向夫悠于揮去,他穩(wěn)穩(wěn)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沒有預(yù)想中劃在血肉上的觸感,而是先撞上一股強(qiáng)大的阻力,發(fā)出一聲震響,然后清脆的鈴音傳來。
云幽的盤妖鈴擋住了招荷的劍。
“你想干什么!”
“你太沖動了,悠于說了沒有辦法,雖然我們現(xiàn)在找不到他們,可是萬一等下會有什么線索呢,就不能再等等嗎?”
“先離開這里?!?p> “他們會沒事的。”夫悠于插著話道。
“你怎么知道?”招荷看著他一副自信的樣子。
“我不知道,但我保證?!彼终f。
招荷看夠了他的那副樣子,知道他們是一起的,不愿意多說廢話,抽回劍來,重新刺向云幽。
青未把花朝輕輕的放在地上,看著他血流不止的傷,青未不會醫(yī)術(shù),一點都不會。
漸漸的,黑暗中的喘息聲停止了,青未向花朝躺著的地方摸去,什么都沒有了,他消失了。
先前看到的那些幽藍(lán)色的生靈,發(fā)著微光,匯集起來,凝成了一朵奇特的花,飄蕩在空中。
青未終于知道了他說的墨藍(lán)色的花是什么意思,那是他的魂魄,早就散在一處,可是怎么會有生靈的肉體和魂魄分離后仍有氣息的?
然而他終究還是死了,在他們偶然的相遇后似乎過得并不久,他們兩個都還沒有熟悉起來,青未都還不能告訴他自己真實的名字。
他不過是一棵修煉成形的花,無甚修為,本就是靠著皮囊活著,突然被砂石削去了皮,再沒有活下去的依靠。
這也是所謂的定數(shù)嗎?他的九色傘把他們四人帶到這地方來,不等回去,便做了跨越萬千時光的異處亡魂。
青未坐在那里,手中握著那枝花簪,默然。
她身上的傷口結(jié)痂了,應(yīng)是花朝的魂魄帶出的靈力的功勞,幫她止住了血。
她現(xiàn)在的面容應(yīng)該很難看吧,她都能想象到自己臉上滿是起伏的血疙瘩,這讓她有些泄氣,不愿意打出火光來。
可是這里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見,她不可能憑空看見里面的構(gòu)造,糾結(jié)了一番后,青未只得選擇了點燃火石。
出乎她的意料,沒有四散遠(yuǎn)去的光明,照亮這一片黑暗,火焰凝聚在她的手中,竟是走不開。
最多只到了她的眼睛旁,因為她看到了,那一團(tuán)溫溫的亮色。
青未蜷縮起來,雙臂抱著膝蓋,把頭埋了進(jìn)去,一只手握著花簪,一只手握著一塊正在燃著的火石。
“你真不該弄出光來,這里的人一點都不喜歡。”
“一萬年了,還沒有人到過這里?!?p> “難道真的是地陷了嗎?”
“完了,我們逃了這么久,終究是躲不過?!?p> 先是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說了幾句話,后有雜亂無章的討論聲,聽起來像是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你們是什么人?”青未沒有失去開口的欲望。
“哈哈”“呵呵哈哈哈”……
一陣一陣簡短又急促的笑聲,同前幾日青未他們在木樓那里聽到的一模一樣。
持續(xù)了很久,仿佛要把積攢好幾萬年的喜悅?cè)荚谝豢提尫诺簟?p> 青未頭皮發(fā)麻,在這樣的黑暗中,那些喜悅都變得格外的詭異。
終于,有人回答了她。
“我們早就已經(jīng)不是人了,只不過是壓在地底下的亡魂罷了,倒是你,怎么可以以一個生者的身份隨意闖進(jìn)這里來,真是壞了規(guī)矩?!?p> “規(guī)矩?你們定的嗎?”
問完,青未覺得自己的話似乎有些歧義,畢竟用著質(zhì)問的口氣。
那些聲音聽了,倒也不生氣。
“當(dāng)然,這世間的規(guī)矩?!?p> “這世間的規(guī)矩?笑話,你們太狂妄了吧!”
若說適才的問話是無心的,那這直截了當(dāng)?shù)某爸S就是明目張膽的了。
“你是什么東西?膽敢如此嘲笑我們夫子禹大人。”
一道尖細(xì)的聲音穿過青未的耳朵,直奔頭頂,天靈蓋都要掀開了。
“算了,我當(dāng)你是孤陋寡聞,未曾到過別的地方,見識到天地的遼闊,年輕識淺,不知天高地厚,我等也不追究了?!蹦锹曇粲窒肫?。
“不過,既然到了這里,就要為我們辦一件事情,你也看到了,這里容不下任何活物。”
他停頓了一會兒,青未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說什么。
“我們想要離開這里,在暗處觀望很久了,既然你能掉落到此處還活了這么久,應(yīng)是不被墨石龍陣所困,那就帶我們出去吧?!?p> “能活著到這里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這里時時刻刻都有生靈掉落下來,但是,能夠活著離開才是你的價值所在。”
“你們好像忘了也問問我的意見?”青未聽懂了他一直不停歇的自言自語。
“你覺得你有選擇的余地嗎?”
“她以為她是什么稀奇的東西啊?”
“為大人辦事是你的榮幸,你竟然不跪謝恩典,竟敢如此說話!”
……
那些聲音立刻沸沸揚(yáng)揚(yáng)起來,好像青未做了什么天大的錯事。
“你以為我們會就此放過你嗎?到了這里,如果不想死,就應(yīng)該乖乖做一個聽話的孩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p> “知道自己有什么用處,是你最好的保命工具?!?p> 他們極力的同時也用心良苦的勸道。
見青未不說一句話,討論和交談聲又漂浮起來。
他們沒了肉體,靈魂依然喋喋不休,又這樣糾纏不清,青未聽得煩躁。
一群被壓在地底下而一無所有的亡魂,正在試圖賦予一只誤入他們地界的、形單影只的生靈以偉大的使命。
“我當(dāng)然拒絕,你們以為我傻的嗎?”
此時此刻的青未很興奮自己擁有著非比尋常的個性,她真想看看那些魂魄究竟是什么表情。
前一刻,所有的熱切和期盼像燒開的水一樣沸騰著,叫囂著無法言喻的喜悅,真正的喜悅。
聽到青未的話后,他們?nèi)纪V沽诵[,看來威脅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空氣頓時不安起來,他們似乎是生氣了,因為青未親手毀掉了他們的希望。
接下來該是時候動手了吧,青未想。
可是左等右等,那些黑暗中的亡魂只顧著生氣和咒罵,卻沒有一人上前攻擊青未。
這么好心的嗎?當(dāng)然不是。
“你們是怎么被困在這里的?”青未有些好奇,問道。
“嗚嗚嗚……”
沒人理她,他們自顧傷心去了,有哭得氣喘吁吁、不斷哈氣的,有嚎啕大放、誓要山崩地裂的,有肝腸寸斷、痛不欲生的——這倒像是編的了,他們早已經(jīng)死得不能再死一次了。
哭聲越來越大,直到震耳欲聾仍不止息,青未覺得自己應(yīng)是掉進(jìn)了魔窟,正接受魔音的摧殘。
青未又不是喜歡感動的人,想用這種方式打動她,不過是適得其反罷了,甚至還想再把他們拖出來打一遍。
“做夢!”
有時候,人們都喜歡自己打自己的臉,在接受一些考驗或是折磨之后,先前的堅持也許已經(jīng)顯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當(dāng)然,或許有人不是,這便取決于說過的話有沒有被別人聽到。
不過這對青未來說又不是什么大事,因為她不過只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反正是不可能承認(rèn)的,就只能怪罪于那實在叫人才痛不欲生的魔音攻擊。
“那個……”
“啊~嗚嗚嗚嗚”
“我可以答應(yīng)帶你們出去啊?!?p> 為了不被那些魂魄反反復(fù)復(fù)的異常興奮打斷話語,青未搶在他們反應(yīng)過來之前先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不管你們是因為什么原因被困在這里,冤枉也好,懲罰也罷,我不想去深究?!?p> “但是要我?guī)銈冸x開這里,當(dāng)然有條件,我又不清楚你們原先是什么東西,出去后會不會反過來傷害我。”
“所以,你們須以天神的名義起些誓言,從今往后,臣服于我,我的命令即是法令,若有違背,必有天譴!”
說完后,青未長舒了一口氣,不過四下的吵鬧一下子消失了,靜靜的聽不到一點聲音。
一出手招荷就已經(jīng)敗下陣來,這是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原先在竹梧國內(nèi),同云山山尊交過手,雖然自己受了傷,但那尊者也沒有占到更大的便宜。
按照以往對云幽的了解,她不應(yīng)該有如此迅捷的身手,仿佛一夜之間增長了很多修為。
招荷的劍并不算是稀世的珍品,招搖山中最不缺的就是神兵利器,只是所有東西她都看不上。
她一般都是仗著自己的修為高而在任何地方橫行,再不濟(jì)也有師兄總是派人跟著她。
劍身只在刺中盤妖鈴的第一次就出現(xiàn)了肉眼可見的缺口,并以最快的速度裂開來。
可氣的是,云幽并沒有自己同招荷正面交鋒,只是讓盤妖鈴周旋在二人之間。
即使云幽修為不敵招荷,那盤妖鈴卻不是凡品,云幽很輕松的便能駕馭它。
看她不耗費(fèi)靈力的樣子,可盤妖鈴發(fā)出的威力巨大,第二次劍尖剛觸到盤妖鈴便碎了散去,沒了抵擋。
那可隨意變化大小的東西撞在招荷胸前,好像撞上了一座山,那巨大的沖擊力瞬間淹沒了招荷整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