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兆南辦公室出來的季冉，心情有點兒低落。剛才被“老毒蛇”逼著逞了個強，回憶了一下，又覺得自己也不高明，難免沮喪。哼，應該再清高一點的。對付這種老毒物，應該干脆拿出嵇康、阮籍那樣的狂士派頭，沒準兒還能唬住他。
季冉站在紅綠燈前。
已經(jīng)過了中午，大部分CBD的小白領們大概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格子間，一個穿著銀行制服樣子的女職員，畫著嚴絲合縫的妝，面容淡漠地急急而過；還有一兩個帶著胸牌的房產(chǎn)中介公司男職員，躲在大廈的背風處，互相在點煙。雖然初春已有暖意，但在這空蕩蕩的都市馬路上，季冉還是覺得寒冷。
他用手腕上的皮筋，把自己的卷發(fā)攏成一個小髻，棕色的防風皮夾克拉鏈一直拉到下巴這里，又從雙肩背包里掏出一條橙藍相間的羊毛格子圍巾，厚厚實實地裹了兩圈在脖子上。這才覺得舒服了一點。
馬路對面的街角有一家Subway，熟悉的黃綠色招牌，讓他切實感到了饑餓。他穿過紅綠燈，拉開木門走進去，門把手上的鈴鐺輕快地響了一聲。
“歡迎光臨?！甭犚娾忢懀陂T口靠窗的座位上算賬的夏楠，和點餐臺收銀的小姑娘一起打招呼。外食午餐的上班族們半個小時前陸續(xù)離開，現(xiàn)在店里一個顧客也沒有，所有的座位都空著。夏楠便沒有站起來騰位置，只是抬了下頭。進來的這個高個子男生，棕色皮衣，瘦長的藍色牛仔褲，黃色的戶外靴，顯然不是這個片區(qū)的上班族，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仿佛剛騎著摩托車風塵仆仆從遠方來。
“您要點什么？”小妹隔著點餐臺和他打招呼。
“來個今日特價的套餐吧。全麥面包。芥末醬。多放些橄欖。謝謝！”季冉脫下雙肩包，放在正對夏楠的另一個窗邊座位上，掏出手機準備去付賬，一抬頭，卻撞上了夏楠的眼睛。
嗯？是她？他一下子認出她了。
她穿著一件寬松的奶白色毛衣，頭發(fā)安靜地垂落在肩膀，正午的陽光透過玻璃，投射在她一側(cè)的臉龐，讓皮膚顯得有些微微透明。見季冉打量自己，夏楠嘴角彎彎一笑，溫柔的問：“外面很冷嗎？要不要把空調(diào)溫度再打高一點？”
季冉這才看見，她面前的餐桌并沒有subway的綠色餐盤，反而零零碎碎的放著遙控器、筆記本、計算器、一個厚陶杯邊沿掛著茶包的細繩，裊裊的冒著熱氣。她不像是在這家店里吃飯，倒像是在這里工作的樣子？難不成認錯人了？不會的。就算認錯了臉，但他絕對認得她的聲音。
“夏小姐，請問，你是這家店的老板？”季冉客氣地問，她的眼睛一下子睜得圓圓的，臉上滿是驚訝的表情，“哦。我們昨晚在電梯口見過。我是否極廣告的季冉?！彼叩剿媲?，伸出手來。
夏楠趕緊邊伸手，邊站起身來：“啊，對不起。我竟一下子沒有想起來?！彼p輕握了一下他的手，呵，好涼，外面果然很冷啊：“季先生，你快坐。我去給你倒杯熱可可?！彼闷疬b控器，沖著空調(diào)按了幾下，小步走去點餐臺。
季冉一直看著她的背影。她下身穿著一條深灰色的及膝羊毛裙，藍紫色菱格紋的襪子，米白色的便鞋?？雌饋黼S意、舒適、又溫暖。
季冉解開圍巾，把自己的背包從那張桌子的座位上拿過來，把圍巾放進包里，又把包放到夏楠桌邊的地面上。他拉開她對面的椅子，把外套脫掉，掛在椅背。這才舒服地坐下來。
夏楠端著餐盤過來，見他已經(jīng)移到了自己的小桌。她把餐盤輕輕擱在他的面前，趕緊收拾自己桌上零落的雜物：“這家店是我朋友的。我白天沒事，過來幫忙。季先生在附近辦事？”
“嗯。剛從客戶辦公室出來。”他隨她兀自忙碌，自己先端起夏楠給他的可可。又熱又甜的巧克力，帶來飽滿的香氣，撫慰著他的唇舌，溫暖了他的全身：“哇哦！真好喝！”他放下杯子，情不自禁地贊嘆了一句。
夏楠抿嘴笑：“又冷又餓的時候，喝點巧克力會覺得幸福?！?p> “Absolutely right !”他由衷認同。
“呵呵，季先生不像是大陸的男人?！毕拈p手捧起茶杯，也抿了一小口，“這里的男人，覺得吃甜食、喝巧克力都不夠男人。”
“對。”季冉笑了下，來這里三年了，好像還是很難掩飾自己的臺灣口音，“我以為，我已經(jīng)是這里的人了。不過，仿佛夏小姐還覺得我不夠道地！”
最簡單的食物，最簡單的對話，在街邊這樣隨處可見的小小的快餐店里。但是，季冉覺得好極了。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聲音，在這個似曾相識卻仿佛永遠無法真正認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