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永回身看向她,面對一雙期盼忐忑的眸子,他一時沉默。她以為他是為了贖回手串才鋌而走險,其實(shí)就算沒有手串,他也別無選擇。從小到大他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光是吃飽穿暖的活著就讓他筋疲力盡了,現(xiàn)在母親沒了,房子沒了,他什么都沒有了。
留下來能做什么呢,難道要一輩子仰仗二叔嗎?
來到二叔家的幾日里,念姐兒和小魚兩個人小心翼翼看人眼色的樣子其實(shí)他都看在眼里,原本以為自己可以為她們遮風(fēng)擋雨,可卻沒有實(shí)現(xiàn),還要她們仰人鼻息地生活。
所以他決定去走一趟鏢賺回些錢來,贖回小魚的手串,然后用剩下的錢把房子重建起來,哪怕房子再小再簡陋也是家,不必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生活。
心中主意已定的他背起包袱去和二叔一家人道別便離開了。
沈福和劉氏是長輩,雖然擔(dān)心倒也沒有出門相送,念姐兒舍不得沈永,卻還是懂事的讓他放心,說自己會乖乖的等他回來。
小魚站在院門口一角,默默看著他和念姐兒說話,看著沈佩和沈俊一一他道別,她自始至終都沒有上前。直到一個人冒雪大步流星往村外方向走去時,她才終于意識到害怕。原來他在時不覺得怎樣,一旦這個人要離開才知風(fēng)雪甚大,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她熟悉的、信任的、依仗的只有他而已。
眼看著他的身影要消失在視線里,那種陌生恐懼的感覺仿佛要讓人窒息一般,她再也不顧及其他,眼里含淚地跑向了他。
“永哥——”
帶著哭腔的喊聲讓沈永猛地站住,回身一看,是淚眼婆娑的小魚,她似乎是一路跑過來的,臉頰和鼻尖凍得通紅,扁著嘴巴滿是委屈的模樣。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幾步,輕聲問道:“怎么了?”
不問還好,他一問她瞬間哭了起來,因?yàn)樗膊恢雷约涸趺戳耍皇潜灸艿夭幌胱屗?,抽噎半天才斷斷續(xù)續(xù)說道:“你……能不能……快點(diǎn)回來啊,我……害怕,其實(shí)那個手串我……不想要了,你早點(diǎn)回來……”
“等我回來,我們做真正的一家人吧。”
他一把將哭成淚人的小魚抱在懷里,感受到懷中緊緊揪住他的衣襟不住哭泣,腦海里出現(xiàn)了那日房頂坍塌她把念姐兒護(hù)在身下的樣子,扣著她的后腦緩緩說出了那句一直徘徊在心里的話。
“什么?”她自顧自地哭著,一時沒有聽清他說的話。
“沒什么,我會盡快回來的,別怕?!彼评仆坏剌p撫她的后背,并沒有再次說出那句話,內(nèi)心覺得剛才那句話等他以后回來再說也不遲。
可老天總是造化弄人,短短半年時間卻讓兩個人就此錯過了,而這句話直到數(shù)年之后他才再對她說出口,可終究是回不到此刻的心境了。
沈俊在院門口等待許久不見小魚回來心急地要過去看看,沈佩忙攔住他,怕他冒雪走一趟染上風(fēng)寒再耽誤讀書可就麻煩了。于是她只好親自走過去瞧瞧,不想剛好目睹兩人相擁在一起的樣子,瞬間明白兩人恐怕是早就有了首尾,也難怪沈永會一直那么護(hù)著小魚了。聽念姐兒說過好像連家里的錢匣子都是小魚在保管,她暗道自己沒有眼力見這么明顯的事情都看不出來,而且她之前還以為小魚是對沈俊有些癡心妄想,現(xiàn)在看來真是鬧個大笑話。
她知道爹娘想要幫襯沈永一家,說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來,于是心中暗暗決定要在沈永走的這段時間里好好照顧結(jié)交小魚,那等沈永回來兩人成親后還能不念她的情嗎,那以后兩家就斷不了親的。
小魚哭了好一會兒才不得不放開沈永,然后拿出一個小布包悄悄放在他手里說:“這些錢你帶在身上,萬一有個啥……意外的話你也好用它平安回來?!?p> 東西一放到手上他便知道是什么,是前幾日洪婆子喪事辦完后所剩的六兩銀子,他還是和之前一樣把銀錢都交給她管著,不想現(xiàn)在她又把銀子悄悄拿給他。
沈永拒絕道:“鏢隊(duì)吃的用的都備齊了,我用不到,還是你拿著,要是在二叔家有什么事情照顧不到你和念姐兒,也好拿來救救急?!?p> “我不要,還是你拿著?!毙◆~連忙拒絕,又再次把東西推給沈永,“我和念姐兒在這吃得飽穿得暖什么都好,根本用不著銀錢,還是你拿著,好好藏在衣服里面別被人看了去,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一定要回來啊!”
直到看不見沈永的身影后才跟著沈佩往回走的小魚一直在哭,絲毫沒有留意到沈佩不時投來打量的目光。不知為何沈永在時她總覺得他固執(zhí)又霸道,像個大石頭,而他一走,好像所有的缺點(diǎn)都不見了,記起的都是他的好,想不到她竟然信任他到如此地步了。
在沈永剛走的一段時間里,小魚雖然覺得陌生恐懼但還是努力讓自己盡快揣摩清楚沈老爺家每個人的脾氣秉性,這樣才能不惹他們不高興,畢竟她要在這個家里生活半年時間不能一直躲在房間里不出來。
首先了解的是一家之主村里人稱沈老爺?shù)纳蚋?,他心有城府但是為人?nèi)斂沉默寡言,似乎早年間受過嚴(yán)重的腰傷所以平日不常出門,唯一關(guān)心的是沈俊的學(xué)業(yè);其次是沈福的妻子劉氏,是個看起來有些潑辣刻薄的人,不過相處下來就會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心機(jī)算計(jì)不過是愛張羅嗓門大,常常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沈家的大女兒沈英,幾年前嫁給了村里的木匠尹立峰,兩人生了一個女兒,小名叫果果,今年才六歲特別可愛討喜。二女兒沈佩最熱情開朗又能言善辯的,在村子里人緣特別好,不過小魚和她說話總覺得隔著什么,但要說她做過什么壞事倒是也沒有過。
沈俊也是這個家里最小最受重視的男子,他自小刻苦讀書,又被夫評過是個考科舉走仕途的材料,于是家里最重中之重的事情就是他的學(xué)業(yè),好在眼下到了年關(guān)學(xué)堂放假他才能在家里松散些,不然恐怕小魚是連見都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