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發(fā)灰袍，自稱為“赤祀”的老者，穩(wěn)穩(wěn)當當落到地面。
他好整以暇地朝風青云走近兩步，這才忽然一拍額頭道：“老啦！老啦！差點都忘記嘍。你前幾天闖到赤發(fā)部傳信的時候，是已經(jīng)被人家煉成了‘傳信傀儡’。那自然不會記得老夫是誰。瞧瞧俺這記性！
嗯，眼下看起來是大好了。能夠解除大神巫魚在飛的‘詭術·鎮(zhèn)魂殺’禁制，想必老伏祀付出的代價不算小。但瞅你方才那點意思，這代價付的滿劃算。難怪當初老伏祀火急火燎找上門來要人？敢情真是蠻像樣的小家伙！”
眼前這赤發(fā)老頭，一副和藹長輩模樣，自來熟的要命?？娠L青云腦海中，卻對他根本沒有半點印象。估計與他相關的記憶碎片，還在貪心二貨未曾消散的那三分之二執(zhí)念里。
他落地之后，風青云仔細打量幾眼便發(fā)現(xiàn)，這老頭不但是老帥哥。而且，還是個蠻荒部落里少見的潮男。
為啥要這樣說哩？因為首先，這赤發(fā)老頭是他迄今為止見過的，最為干凈整潔的六合蠻荒部落之民。他臉上皺紋雖然比老神棍伏祀少不了幾條，但下巴搞得光潔溜溜，居然一根胡茬也無。眉梢鬢角也打理得異常修整，看上去，顯著比老神棍年輕二十歲都不止。
更有意思的是，以這老頭的年紀，不可能一根白頭發(fā)都沒有。但人家玩兒的相當別致，滿頭火紅長發(fā)直垂到腰間，其間夾雜著縷縷白發(fā)，全被一絲絲仔細梳理出來，編成二三十根精巧的銀白色小辮子，錯落在如瀑赤發(fā)之中，倍顯風騷。
而且，這老頭氣質還很特別。明明從內(nèi)到外，穿的都只是淡灰色獸皮。卻偏偏讓他給穿出了一種……，怎么說呢？很像是風青云上輩子見過的，“夕陽紅”模特隊里帥爺爺，穿著皮草在T臺上走秀的那種既視感。
當然，最重要一點就是，這老頭很會裝腔作勢。先前是他及時抵住“青獰”的沖撞余勢不假。但從“青獰”軀體停住，到周圍激蕩起的塵土徹底消散，中間可是足足隔了有五六十息功夫。
這么長時間里，他都凌空保持著那個無比拉風的姿勢。非要等風青云抬頭看清楚之后，這才施施然收回手指，降落到地面。沽恩市好的行跡未免太過明顯，搞得風青云想仗著年輕臉嫩，來個裝傻充愣，都不太好操作。
不過不管咋說，人家及時出手，解救他于危難之際。這總歸沒錯。哪怕借此機會，提出些分享獵物之類的要求，也完全合情合理。
更何況風青云有祖?zhèn)鞴Ψㄔ谏?，能夠隱約感覺到。這老頭身上的詭術法力，比起老神棍伏祀來，那可不是深厚了一星半點。如果說老神棍體內(nèi)詭術法力，是斷崖對面那條清溪的話；這位赤祀體內(nèi)的詭術法力，就如同奔騰不息的長江大河。二者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想明白這些，風青云當即恭恭敬敬施禮，做足晚輩姿態(tài)道：“多謝赤祀尊長及時援手，解后生小子之危。尊長先前問到晚輩名字，爺爺?shù)拇_在不久前，剛給晚輩取了個名字，叫做伏羲?！赵卖撕汀恕??！?p> 那風騷老潮男赤祀，眼見風青云神態(tài)恭敬、言語中聽，便笑著微微點頭以示嘉許。卻并未繼續(xù)開口與風青云攀談，反而把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好一通，尤其是他手中握著的玄羊勁弩。
而后他手搭涼棚，朝已經(jīng)遠去的車隊瞭望幾眼。接著又跑去那“青獰”身前，仔細觀察它被骨矢射中的諸多傷口，甚至還將骨矢拔出兩根來細瞧。
此時，四下逃散的有伏部落老獵手們，已紛紛聚攏回風青云周圍。
“百靈百驗烏鴉嘴”伏寒來湊近風青云頭側，壓低聲音耳語道：“少族長以前很少跟其他部落打交道，或許不很清楚。赤發(fā)部落是十余年前，剛剛躍升為‘百里強部’的暴發(fā)戶。其族人仗著部落實力，強出周邊這五家部落一截，平日里行事蠻橫霸道得緊。
這赤祀和咱們伏祀，更是從年輕時起，便相互憋著較勁的老對頭。你前些日子被人在魂魄里做下手段，大概不記得了。據(jù)說你當時回到虢山，徑直去往其他五部傳信。他們都說你那時雙眼呆滯、形如僵尸，口中只會反復背誦追魚部落，令虢山六部投降歸附的口信。而傳信最后一站，便是赤發(fā)部。
伏祀接到消息，趕著上門去要人。這老家伙赤祀居然說什么：‘難得碰上神巫親手煉制的傳信傀儡，要多研究研究。’硬是把你扣在密洞里，又生生多留了兩天，這才交給伏祀帶你回來。所以甭看他裝出副笑瞇瞇蠻好說話的樣子，跟他打交道，千萬千萬要小心，切莫被他誆騙了去?！?p> 風青云聞言緩緩點頭，心下卻覺著伏寒來口中描述的赤祀，與他眼前所見之人差別相當大。
他體內(nèi)所練祖?zhèn)鞴Ψ?，似乎對于六合蠻荒各種各樣的無形力量，都能夠隱約感應到。
因而他很清楚。如果說這位赤祀年輕時，的確與老神棍伏祀不相上下的話。那么幾十年后的今時今日，其詭術功行之深厚，則早已甩下老神棍至少十八條街。
虢山六部中，唯一一位疑似“天巫”者，應該就是他。但留給外界印象中，這位赤祀和老神棍伏祀，依然是實力相差不算太大的老對頭。那只能說明此人極善隱忍，從未作出過顯露自身真正實力，恃強凌弱之事。
在風青云看來，他曾經(jīng)當做祭品吞噬過的“暗魑”與“幽魅”。那兩個強大鬼魅，即便是加到一塊，實力都未必及得上眼前，這位風騷老潮男的十分之一。
以他如此強悍實力，若真要從有伏部落身上占什么便宜，或者想達到某種目的。根本用不著花費心思去誆騙，只需當面提出來，風青云萬萬不敢直接回絕。
此時金剛妹子伏盈昃，已自草叢中掙扎爬出，正滿臉青腫、一瘸一拐繞過“青獰”身軀，湊近前來。
那風騷老潮男赤祀見狀，“嗤”的輕笑出聲。隨即便抬手朝身側草木一揮一引。只見大片草木瞬間枯黃，散出絲絲縷縷淡青色霧氣，而后紛紛飄入伏盈昃體內(nèi)。
金剛妹子腰背向上微挺，臉部神情眨眼間便舒緩許多。風騷老潮男咧嘴道：“這“詭術·小借生訣”，只管舒筋活血，對你的傷勢稍作緩解。但想要好得徹底，還是得用點‘百愈膏’才成。不過那玩意兒，誰家存貨都不多，老夫這里是沒有啦，就看伏祀那老家伙舍不舍得？”
他說完，轉頭接著對風青云道：“‘羲’者‘氣’也、‘伏’者‘司’也。所謂‘伏羲’，便是‘司氣’者也。巫祀三大傳承：‘三魂秘法’、‘玄元百煉’、‘詭術萬變’。老伏祀給你取‘伏羲’為名，想必是認定你在‘玄元之氣’的修煉上，能夠有所成就。
虢山六部大難將臨。但老夫瞧著，你跟老夫差不多，都不是那等甘心忍辱受屈的慫貨！小家伙，好生去做！有什么難處，盡管讓老伏祀來尋俺。也替老夫給他帶個話，就說虢山六部之中，五十歲往上的老家伙，只剩下他跟老夫兩個啦。便是沒啥正經(jīng)事的時候，也不妨到赤發(fā)部來，跟俺喝上兩杯。”
他這番話說罷，雙手往背后一負，徑自原地騰空而起。極為瀟灑地朝著來路，清溪斷崖方向凌空飛去。
風青云見狀微楞，隨即望空拜別道：“赤祀尊長援手之恩，有伏部落上下盡皆感念。他日，伏羲必定專程前往赤發(fā)部落，拜謁尊長?！?p> 所謂“天巫”，之所以有個“天”字。是因為修煉“玄元之氣”，貫通周流八脈十二經(jīng)之后，巫祀體內(nèi)精、氣、神三海渾然一體、再無遺漏。修為至此，以詭術秘法向山川草木等等借勢托身。便可大幅抵消自身重力，進而實現(xiàn)長距離騰空滑行。
故此，“天巫”者，即“行天之巫祀”也。這也是“天巫”有別于“祖巫”，最為顯著的標志。
十幾年來，虢山六部人人都在懷疑，赤發(fā)部落的赤祀早已成為“天巫”。之所以無法確證，就是因為：一來赤祀本人從未曾親口承認；二來沒人親眼見到過他御空而行。
至少大老伏辰宿和小老伏寒來，就想不明白。這赤祀老兒疑似“天巫”十幾年，結果他早也不飛、晚也不飛，偏偏正趕在這檔口，刻意飛出來救下少族長。然后，又大張旗鼓地當眾騰空飛走。他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兩人禁不住悄聲嘀咕：“居然真是做完好事，扭頭就直接飛走啦？……”
“這還是原本的赤發(fā)部赤祀么？……”
“他不是一向總說，‘占不著便宜就算吃大虧’么？……”
“那么大一頭‘青獰’，都硬能裝做沒看見。嘖嘖，難道說赤祀他老來轉性了？……?！?p> “說不定是突破‘天巫’以后，人也會變得稍微大氣一點。畢竟人家境界已經(jīng)提高了嘛！……”
“扯淡，你娃哄鬼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