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心的畢業(yè)論文答辯安排在下午,因此中午的時候李眾眾就去了學(xué)校。水墨心食堂買了飯,兩個人湖邊的長椅上坐著吃。李眾眾說:“大學(xué)原來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來。”水墨心說:“你太忙了,我曾邀請過你。”李眾眾說:“大學(xué)食堂的飯菜也不錯。”水墨心說:“卡里還剩十幾塊錢,我全部花光了?!崩畋姳娍粗胺秸f:“這么好的環(huán)境,這么好的氛圍,我卻與之無緣?!彼牡f:“人生總有一些遺憾?!崩畋姳娬f:“一會你去參加畢業(yè)論文答辯,我就四處走走看看。”水墨心說:“走累了的話或感覺熱的話,可以去圖書館坐著休息一下涼快一下?!崩畋姳妴枺骸翱梢越钑磫幔俊彼恼f:“我把我的學(xué)生證給你,你試一下,應(yīng)該可以?!币幻嬲f,一面從包里掏出學(xué)生證。李眾眾接過說:“證件照都照得這么好看?!彼娜滩蛔⌒α?。李眾眾說:“證件照照得好看說明長得非常有實力?!彼挠中α恕?p> 論文答辯結(jié)束后,水墨心打電話給李眾眾,問她在哪?李眾眾說她在他宿舍樓下。水墨心匆匆趕回宿舍,老遠(yuǎn)就看到了李眾眾,她懷抱著個長方形彩色紙質(zhì)盒子站在那里,像是一道風(fēng)景。
水墨心問:“等多久了?”李眾眾看了一下手表,說:“十四分鐘?!彼挠謫枺骸澳闶掷锬玫氖裁矗俊崩畋姳娬f:“送你同學(xué)的禮物?!彼暮闷鎲枺骸笆裁礀|西?”李眾眾說:“一會就知道了。”
到宿舍,一個人都沒有。李眾眾說:“大學(xué)宿舍原來是這個樣子,男生宿舍原來是這個樣子?!彼恼f:“是啊?!崩畋姳娬f:“我從來沒住過集體宿舍,也沒跟其他人住過一個房間。”水墨心說:“那你挺幸運的?!崩畋姳娬f:“也可以說是不幸,我跟‘友’就沒有緣,沒有親友,很少朋友,沒有舍友,以后我老公將是我的第一個舍友。”水墨心笑著看著她。這時幾個人進來,看到李眾眾都愣住了。水墨心笑著介紹說:“我女朋友,李眾眾?!崩畋姳娢⑿φf:“你們好,很高興見到你們。”話音剛落,又幾個人進來。
不大一會,宿舍就站滿了人,十分熱鬧的樣子。水墨心看了一下,笑說:“我們班的男生差不多到齊了,禮物可以拿出來了?!崩畋姳娨恢睉驯е凶?。水墨心介紹說:“送給你們的禮物。”所有男生都盯著看。水墨心笑說:“什么好東西?不會是吃的吧?糖還是巧克力?”李眾眾笑著揭開盒蓋,滿滿一盒子的玫瑰花。男生們一個個忍不住發(fā)出了驚呼聲,因為實在太意外了。水墨心也意外,他沒想到花還可以放在盒子里。李眾眾笑說:“一人一支?!闭f著一支一支的抽出來,挨個分發(fā)。男生們接到花都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笑。
告別同學(xué)回家,水墨心說:“我媽把工作辭了,準(zhǔn)備專心照顧我。她有點遺憾,因為那工作不錯,她安慰自己說沒事,等我好了再找就是,但我好不了?!崩畋姳娬f:“沒等醫(yī)生給你判刑,你就先給自己判刑?!彼恼f:“我爸說他要趁空調(diào)安裝旺季多掙點錢,但我的治療費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填不滿的。”李眾眾說:“你爸那么努力,你不能輕易放棄。”水墨心說:“試問有幾個人能斗得過命運?”李眾眾說:“斗不過也得斗?!彼恼f:“你又強人所難了。”李眾眾說:“我有資格,我強迫自己更多?!彼恼f:“有時候真覺得你有自虐的傾向,你不但虐待自己,還虐待別人,尤其身邊的人?!崩畋姳娬f:“你們只看到我刺的一面,看不到我花的一面?!?p> 到水墨心家,李眾眾就要走。水墨心說:“你等一下,有樣?xùn)|西要送給你?!闭f著轉(zhuǎn)身,大步上樓,咚咚咚的。李眾眾于是原地等待。一會水墨心下來,手里拿著一個盆栽。李眾眾試探著問:“玫瑰花嗎?”水墨心一臉無奈,說:“你要猜得這么準(zhǔn)嗎?”李眾眾笑說:“對不起,我的錯?!彼恼f:“我要去醫(yī)院休養(yǎng)了,你幫我照顧一下吧?!崩畋姳娦φf:“我沒有照顧花花草草的經(jīng)驗。”水墨心說:“我有,會傳授給你的?!崩畋姳娤肓讼?,說:“好吧?!彼倪f過盆栽。李眾眾接過說:“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我過來接你。”水墨心說:“不用,我爸聯(lián)系好了車。”李眾眾揮了一下手,轉(zhuǎn)身離開。水墨心看著她的背影,眼睛里滿是留戀和不舍。
回去黃嫂子說:“你奶奶身體好像有點不舒服,中午都沒怎么吃飯,就喝了一點湯,晚上更是連湯都沒有喝。”李眾眾聽了眉頭立馬皺了起來,說:“怎么沒打電話給我?非要等我回來才說?”黃嫂子忙解釋說:“本來想打電話的,但你奶奶說沒事,又說你下午有事?!崩畋姳娬f:“你們聽我的,還是聽我奶奶的?”黃嫂子漲紅了臉,一句話不說。李眾眾說:“以后無論大事小事,記得第一時間打電話告訴我?!秉S嫂子說:“好,知道了?!崩畋姳娬f:“這個幫我拿到陽臺去,謝謝?!秉S嫂子說:“好。”接過盆栽。
李眾眾去到李定英,王碧云的房間。李定英已經(jīng)睡了,王碧云沒有睡,靠在躺椅上,面無表情,但透著痛苦。李眾眾蹲下來,說:“我聽黃嫂子說了,我送您去醫(yī)院。”王碧云說:“我沒事?!崩畋姳娬f:“有沒有事醫(yī)生說了才算?!蓖醣淘普f:“醫(yī)生說了不算,你說了才算?!崩畋姳娬f:“我像是個獨裁者?!蓖醣淘普f:“身體是我的,命也是我的,我卻做不了主。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見?”李眾眾說:“不能。”王碧云閉上眼睛不說話,一副恨不能死去的樣子。
李眾眾說:“這么多年您為我做了許多,能不能再最后為我做一件事,那就是好好活著?!蓖醣淘普f:“為你做再多,你又不領(lǐng)情。”李眾眾說:“我沒有不領(lǐng)情?!蓖醣淘普f:“那你總是跟我吵架?”李眾眾說:“對不起,我錯了?!蓖醣淘普f:“你根本就不是誠心道歉,只是權(quán)宜之計。從前總覺得你乖巧懂事,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你慢慢變了。喜歡跟我較真,但唯一真的是,我非常在乎你。還愛跟我較勁,但是我老了,走路都沒力氣了。”李眾眾說:“感情牌沒有用。”王碧云睜開眼睛說:“走吧,去醫(yī)院吧。不管我怎么掙扎,最后都會去醫(yī)院的,就不要浪費力氣了?!崩畋姳娬f:“人家不去醫(yī)院都是去不起?!蓖醣淘坡酒饋?,說:“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崩畋姳娡蝗皇蛛y過,說:“你們都這么對我?!?p> 到醫(yī)院,安頓好王碧云。這時手機響了,水墨心打過來的,響了三聲后掛斷。李眾眾撥回去,說:“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水墨心笑說:“想你想得睡不著?!崩畋姳娦φf:“別以為這么說我就會原諒你這么晚還不睡?!彼男φf:“真的是好想好想你啊!”李眾眾笑說:“明天要去醫(yī)院,要做各項檢查,所以你今晚必須早點睡?!彼恼f:“晚上給那個雜志社的人事部經(jīng)理發(fā)了一封郵件,說我現(xiàn)在情況有點特殊,暫時去不了他們雜志社。他沒回復(fù)我,大概太晚了?!崩畋姳娬f:“《物語》,什么時候買一本來看看。”水墨心說:“有個龍少爺,常在上面發(fā)表文章,我很喜歡他的文章,本來想推薦給你看,但又擔(dān)心你事太多?!崩畋姳娬f:“想多了不是?”水墨心說:“我能為你想的也只有那么多了?!崩畋姳娬f:“我困了,要睡了?!彼恼f:“好,我愛你?!崩畋姳娿读艘幌拢f:“我也愛你。”水墨心說:“晚安,睡個好覺,做個好夢?!?p> 掛斷電話,水墨心呆呆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這時桂香香敲門進來,問:“怎么還沒睡?跟誰打電話呢?”水墨心說:“李眾眾?!惫鹣阆阈φf:“明天再打,早點睡吧?!彼男φf:“好,我馬上就睡的,你們也早點睡。”桂香香笑說:“你爸爸早睡了,呼嚕聲一陣一陣,白天太辛苦了?!闭f著輕輕帶上房門。
水墨心關(guān)了燈,繼續(xù)呆坐著。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然后將手機關(guān)機,從床上下來。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那張臉出奇的平靜。
李眾眾真的睡了一個好覺,也真的做了一個好夢,起來后精神倍好。先去洗漱,然后出去幫王碧云買粥。
買粥回來的路上,洪勝利打電話過來,他顯得很急促的樣子,說:“你爺爺不見了?!崩畋姳婓@得楞在當(dāng)?shù)亍?p> 因為怎么都找不到李定英,后面幫忙找的人越來越多,黃剛,黃強,洪子言,洪子語,還有他們兩家的親戚朋友。
李眾眾本來是瞞著王碧云的,但一個護士不小心說漏了嘴。王碧云急得不行,非要出院,攔都攔不住。她固執(zhí)的認(rèn)為,只有她才能找到李定英,因為上次李定英在醫(yī)院走失,就是她找到的。李眾眾說以她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出去找不到半小時就會暈倒。王碧云不聽,說昨天晚上如果不是她執(zhí)意要送她來醫(yī)院,那么今天早上李定英也不會走失,全部她的過錯。李眾眾來不及委屈,王碧云就掙扎著要起來。李眾眾一把按住她,說她哪都不能去,只能呆在醫(yī)院。王碧云又氣又急,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捶床。但李眾眾不為所動。
李眾眾一直記掛著水墨心,幾次想打電話給他,但都被人給打斷了。
三天后才找到李定英,他好好的,什么事沒有,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李眾眾也松了一口氣,打電話給水墨心。但意外的是,他手機關(guān)機了,再打還是關(guān)機。李眾眾于是給水上流打電話,響了很多聲,但一直沒有人接。正疑惑的時候,手機響了,水上流打過來的。李眾眾忙接了,說:“總算是打通了?!彼狭髌届o說:“墨心不在了?!?p>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李眾眾整個人都呆住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水上流說:“他自殺了,割腕自殺?!崩畋姳妴枺骸笆裁磿r候?”水上流說:“就那天晚上?!崩畋姳娬f:“那天晚上我還跟他通過電話?!彼狭鲉枺骸澳愀f了些什么?”李眾眾說:“沒說什么?!彼狭鲉枺骸澳闶遣皇歉f不用操心錢的事?”李眾眾說:“沒有說那。”水上流說:“我們怎么都沒想到,他一直都好好的,那天還很開心。你仔細(xì)回想一下,你那天晚上到底跟他說了些什么?”李眾眾哭著說:“沒說什么,就很平常很普通的話?!彼狭鞑辉俦茊枴?p> 李眾眾稍平復(fù)了一下,說:“你們都沒告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彼狭髡f:“當(dāng)時我們都嚇壞了,他媽差點沒暈過去,我也癱倒在地。還是一個朋友過來,之前跟他說好了,他開車送我們?nèi)メt(yī)院。他見我們魂都丟了,就幫我們聯(lián)系親戚朋友。親戚朋友來了之后,商量說得送回老家安葬?,F(xiàn)在墨心已經(jīng)入土為安了?!崩畋姳娍藓爸f:“我都沒來得及見他最后一面?!彼险f:“剛你打電話過來,我都不敢接,因為不知道怎么跟你說?!崩畋姳娬f:“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對我?”水上流說:“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你想開一點。你跟墨心本來就不合適,你是大小姐,他只是個窮小子?!?p> 這話又是一個晴天霹靂,李眾眾哭得像全世界都拋棄了她。但是哭過后,她知道生活還得繼續(xù),于是去洗手間洗臉補妝,鏡子里的她看起來還是那么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