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顧林還沒起身時我便讓沐秋去獵了些野味回來,生火烤來吃。
“嘿,你們倒是不著急趕路!”
有走山人起了身準備出發(fā),見我們還在烤肉,便同我們打招呼。
“這山路難行,若不趁早走,到了夜里更危險,此時出發(fā),腳程快的只消傍晚便能到斷空山上頭了!”
我不搭話,沐秋也不是多話之人,他們見我們不理睬,便悻悻閉了嘴。
有人一臉頹色,嘴里還在說著狠話,應(yīng)該是在罵昨晚那些潑皮。我還看見了那個帶私鹽卻被搶走了的人,不知他是不是怕其他走山人尋仇奪回自己的東西,硬生生挨到了最后一個走。
至于我一眼看出他身份,那是因為他背了所有人中最大的包袱,幾乎堪比顧林那包袱一般大,臉上神色說不清是喜是悲,身板子瘦瘦小小,面容正是那標準的奸賊臉,眼睛狹長,鼻子塌塌的,一看便是個軟骨頭。
顧林起得晚,他出房門時別的走山人都已離開了,我讓沐秋給他煨了大餅和酒在余燼里,架子上也還留了一整只野兔子在烤著,這時烤得外皮焦脆,里面的肉也正好熟透。
“嘿!一早便有這等吃食,甚好!”
顧林知我們是在等他,也不客氣,捋了捋他那睡了一宿有些糟亂的頭發(fā)便走近來,揪下一只兔腿就著溫酒開始吃,大口大口好不歡快。
我已吃過了,此刻無聊,便一邊用一根瘦長的棍子扒拉炭火邊的餅子,一邊同他嘮嗑,
“昨晚來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過是斷空山這邊的破落戶,這邊收成不好,他們便落草為寇,還喚作什么狗屁大王寨,日日搶些東西糊口,倒也不傷人性命?!?p> 顧林撕下一大塊肉,塞的腮幫子鼓鼓囊囊的,竟像只貪食的花栗鼠一般,十分可愛。
“那昨晚為何沒人找我們麻煩?”我將那些餅子都翻了一面,讓它們烤得香些。
“嘁!前幾日我與他們那個負責搶劫的頭兒打了一架,他不過是個花架子,長得威風八面卻不禁揍,此后便不敢再招惹我了,你們是我?guī)蟻淼?,他們自是不敢動?!?p> 顧林咽下了那一大口肉,捧著壇子灌下一口酒,十分滿足,說著這些話時臉上滿是驕傲的神色。
沐秋見他不急不緩地在吃著,還在我面前賣弄,便出聲質(zhì)問道,“聽那些走山人說,接下來的山路更是難走得很,一早出發(fā),需得傍晚才能到,你卻不急,還睡到日上三竿?!?p> 顧林已啃完了那肥大的兔腿,聞言也不惱,自彎腰拾了餅子拍灰,“他們不過是些沒膽子的,我抄近路,只消中午便能到了,說不定還能趕上村里的午食呢?!?p> “那他們?yōu)楹尾蛔呓???p> 我睨了沐秋一眼,將手臂橫陳在膝上,看著他頭頂因為拾餅子被燒焦的一撮毛,問道。
顧林三兩口吃完一張餅,又灌下一口酒,這才回我,“那條路靠近畜生窩子,稍有不慎便容易招惹了它們,那些人膽子小,不敢走,只我膽肥,敢走那路,倒沒出過什么事?!?p> “對了,你們待會可還要騎馬趕路?”
顧林從烤兔子上抬起頭來,嘴邊泛著油光,含糊問我,不等我回答卻又自己喃喃道,“瞧我,你們兩個小姑娘,不騎馬總不能跟我一同走,太折騰人!待我吃完尋些草藥來,可以驅(qū)獸,便會好得多……”
我看他埋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十分歡快,便也不再說話,不過一會兒功夫,一只兔子,三四張餅,一壺酒已被他吃了個干凈。
“你們且等著,我去去就來!”顧林抹了抹嘴,起身鉆進了林子。
沐秋簡單收拾了一下火堆,去牽了馬等著他回來。
不多時,便見顧林抖著一束綠葉子從林子里鉆出來,身上還不知從哪沾染了許多綠色的刺球,“就是這個了!扎幾束在馬腳上,能驅(qū)蛇蟲鼠蟻,合著這種藥丸放著,便能驅(qū)獸,那些畜生不喜這味道,聞了便不會靠近了?!?p> 沐秋接過那些綠葉子和黑色藥丸放在馬背上的褡褳里又依言扎了幾株在馬腳上,我細看了一眼,認出草藥是能驅(qū)蛇的獨角蓮,便沒說什么。
“這些勞什子玩意兒,慣會粘人!”
顧林將身上密密麻麻的綠色刺球擼了下來,丟在地上,扛起他的包袱對我們道,“走吧!再耽擱,就過了午食的時辰了!”
我翻身上馬,跟在他后頭朝寺廟里頭走去。
這寺廟的佛堂正殿早已被雜草和灌木占領(lǐng),我們穿過正殿和雜草叢生的后院,從后門入了一條羊腸小道,越走兩邊的樹木就越茂密,高低不平的灌木有些甚至能勾住我的衣擺。
我看著被勾破的衣裙有些心疼,便盡量把裙裾收上來些,這些都是上好的軟煙羅,我此行只帶了三套,若是毀了,便沒得穿了。
顧林腳步依舊快得很,馬不善走這等荊棘叢生的路,行得緩了不少,他便將我們甩在了背后。
林子又深又密,越走便越難行,還好顧林扛的包袱大,將兩旁的雜草和樹枝都壓倒了,馬才能過得去。
“你們慢著點走,不怕,我在前頭探路?!鳖櫫侄读硕栋?,朝我們喊道,隨即又繼續(xù)向前走。
只是跟他在這林子里轉(zhuǎn)悠了許久,雖沒碰著野獸,但也沒走到頭的意思。看時辰已是到了中午,太陽懸在正頭頂上,從密密麻麻的樹葉縫隙里塞進來幾縷光。
這讓顧林十分焦急。
“不對啊,按理說此時應(yīng)該走到那個大石頭的地方了,只消再走半刻便能進村了,怎的還是在這林子里轉(zhuǎn)?”
他扛著包袱,腳步愈發(fā)急促,那兩個包袱便隨著他的步子一抖一抖,隨時可能要掉下來的樣子。
我倒是不著急,這些野獸對我來說還算不得什么,哪怕是今晚歇在林子里我也無所謂,倒是看著顧林這樣子十分有趣,我便不想提醒他,他已在這里繞了三個來回了。
“嘿,真是氣死我了!這路還能變長了去不成!”
顧林又走了兩刻鐘,還是沒能找到他說的那塊石頭,約摸是想著趕不上午食了,于是憤憤然將包袱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
“嗷!我的天爺呦!”
剛坐下去的顧林被踩了尾巴似的從地上彈起來,立刻扭頭去看自己的屁股。
我和沐秋此時才走近他身邊,見他哭喪著臉從屁股后扒拉下來兩個綠刺球,不禁有些好笑。
想來是先前采草藥時身上粘的刺球沒能摘干凈,恰好一屁股坐在了上頭。
“你還好嗎?”我趴在馬的腦袋上憋著笑問道。
“這點痛算不得什么。”顧林恨恨地將那兩個刺球丟開,“這林子里的地葵刺利得很!”
我聽出另一個意思,便隨口問道,“你見過許多不同地方的地葵嗎?”
“這,也不是了……”顧林訥訥道,隨即轉(zhuǎn)了話題,“你們先下來歇會罷,這馬兒也累了,我去附近轉(zhuǎn)轉(zhuǎn)看?!?p> 說著,便抬腳去探路。
見他不欲多言,我也不再追問,便翻身下馬尋了個地方坐著,看沐秋牽著兩匹馬喂水、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