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楊期遠遠望見那座曾有數面之緣的城市輪廓。
姑蘇城是南方重鎮(zhèn)，離東海不遠，附近河網密集，官道暢通，是南方最繁榮的大城。
楊期早些年參加亭戰(zhàn)的時候來過，后來也來過數次，這次是第四次。前塵往事忽的涌上心頭，楊期有些感慨。
坐到車廂外的常安也看到這一幕，不同的是他沒有感慨，而是感到震撼。這幾年他沒少出去押鏢，但這么大的城市還是第一次看見。占地起碼比其他大城市大上兩倍有余，城墻也完整無缺，顯然經常有人維護。雖然已經黃昏，出入城門的人依然絡繹不絕。
楊期示意常安拿出通關文書，準備進城。常安頭探進車內，叫車內二人找出文書，然后又去后面的車前，告知二女準備進城。二女在車內依偎在一起睡著了，聽到常安的喊聲醒了過來，迷糊地揉揉眼睛，再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才回應。
做完這一切，一行人已快來到城門，排在人群后，等待進城。
“楊兄！”
少年少女們坐了一天的車，顛得渾身難受，這時便下來活動活動筋骨，突然發(fā)現一個中年男子朝著楊期大哥喊了聲，話里滿是久別重逢的喜悅。
楊期感覺聲音有點熟悉，扭頭一看，這不是當年一起參加亭戰(zhàn)，而且還是同一隊的蔣青松嗎！一別多年，模樣倒是變化不大。
“蔣兄！你怎么從長安來到這里了？”
“你不也是！”
“執(zhí)行任務嘛?！?p> “我也是，哈哈……”
“那真是巧！那要不一起喝一杯？”
倆人有說有笑地進了城，少年少女們在后面跟著。守城衛(wèi)們看到蔣青松出示的令牌后，紛紛讓行，連隊都不用排。
城內熱鬧非凡，商販們紛紛趁著天黑前的最后一點時間賣力吆喝，好多賺幾個錢，回去給孩子多放一塊肉。
賣糖人兒的、賣布料的、賣瓷器的、說書的、賣唱的、門外門內滿是姑娘的、乞討的、刷雜技的……少年少女們還沒來得及仔細感受其中，便被帶到了一家客棧中。一個略胖的小二牽過馬，掌柜的聽完需求后，便領著眾人上樓進房，帶頭的二位顯然來自大戶人家，絲毫不敢怠慢。
房間頗為不錯，每一間推開窗戶就能看到河邊。河不寬，約莫一丈余寬，此時天已黑，能夠看見有些船家載著些公子和姑娘在河中夜游。挨著河邊的夜市也張燈結彩，一直延續(xù)到盡頭。有小孩折紙船、蓮花，點上蠟燭放至河中，緩緩飄去。
在房中稍作休息后，楊期和蔣青松便逐個敲門，喊他們一起去吃飯。
月月拉起坐在窗邊發(fā)呆的琴琴，跟著眾人走下樓去。常安去了小解，所以落在后面。
姑蘇城的夜市多是食肆，夏夜風不大，小攤、酒樓和青樓等點上的燈燃得很旺，足夠照亮整一條街。
琴琴發(fā)覺蔣青松的目光偶爾會落在自己身上，即使視線對上了也不躲避，帶著些不明意味，仿佛想從自己身上看出些什么。常安也發(fā)現了這一點，心中有些疑惑。
劉白和三千搭著肩竊竊私語，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一行人最終來到一家富麗堂皇的酒樓，楊期向掌柜的要了包間，然后點了一大堆酒和菜。
小二關門退去后，蔣青松打量了一邊坐得整整齊齊的少年少女，試探性地問：“聽楊兄說，你們是通過考試去的長安，不知道去的是后山云霄，還是前庭書院？”
因為云霄派宗門是在長安城后方的群山中，國教學院位于皇宮前不遠，而且眾所周知，無論是云霄派還是國教學院，都是皇家背后的堅定支持者，遂有后山和前庭一說。
“云霄！”月月舉起琴琴的手，替她回答。
“我們倆是書院學生。”
“哦？那你呢？”蔣青松看向常安。
“我……我是去投靠別人的，還不知道是哪家哪戶。嗯……那個人……叫十一先生，不知前輩可知道他在哪？”
“他？我知道?！笔Y青松有點意外，“我可以帶你去哦?！?p> “那太好啦！謝謝前輩！”本只是試探性問問，沒想蔣青松真的知道這位神秘的未來師父藏在哪里，“前輩認識我?guī)煾竼?？?p> “見過幾次，我家?guī)煾负退苁??！笔Y青松淡淡道。
楊期停住舉杯的手，十分驚訝地看向蔣青松。
“是哦，我?guī)煾负退苁臁！笔Y青松見狀，又重復了一遍。
“前輩的師父是誰呀？楊前輩為何如此訝異？”三千總會說出一些別人想說的話。
“我?guī)煾?？我?guī)煾甘钱斀袷ド稀！?p> 突然一個重磅消息來襲，楊期有些心神不穩(wěn)。受世人揣測懷疑了二十年的秘密，今晚突然間就揭開了謎底，或者是一半謎底，要是口中含著一口酒，此時怕是會噴出來。
二十多年前，楊期剛進入云霄派，因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蔣青松，后來還一起參加過七年一次的姑蘇亭戰(zhàn)。
楊期拜在云霄十三閣中的五閣閣主柳道真人門下，后因楊家與云霄世代交好，才不必一直待在山中，允許回到家族，助家族發(fā)展。而蔣青松當年在同代弟子中排行第二，卻沒有拜在十三閣任何一閣門下或者被掌教真人收為親傳弟子，不過遇到修行問題卻可以找任何一位閣主或者長老解惑，此舉當時就令人費解，只是所有人都選擇閉口不言，使其成為云霄三大未解之謎之一。得道之后，蔣青松便直接入了宮，當起了御前副使，承圣上之命去各周郡處理當地的大事件。這一帆風順的仕途，即使是天賦異稟，有擔當大任之能耐也未免太過夸張，加上以前的種種事跡，就開始傳出各種各樣的流言，流傳最廣泛的有兩種，一種是蔣青松的師父是當今圣上，所以才有如此待遇。另一種則略顯荒誕：蔣青松是陛下的私生子。后來，兩種流言還結合成了一種：蔣青松是陛下的私生子，所以才將他收為弟子。
楊期不知道后面兩種是不是真的，但他至少知道了，他確實是陛下的弟子。
“原來是真的……”
“是哦，你猜另一個是不是真的？”
“我……我不敢猜……”
“怕什么呀，都認識這么久了，不必拘束！你要當年就問我，我早就直接說了！”
“我……”楊期雖出身大家族，但只是一個旁系子弟，天賦不好也不壞，打小便在家族內部的爾虞我詐中艱難生存，許多話都不敢說出口，見蔣青松依舊如少年般毫無忌言，楊期才敢斗膽問：“我猜……是真的……”
常安等人也早有聽聞當今圣上膝下無子嗣，此時眼前的人居然有可能是唯一的皇子，那么他……不就是未來的皇帝陛下？如此這般想著，數人不禁吞了吞口水。他們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沒到長安，就離權力的中心如此接近。
“那個……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