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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風

第二十章:神明折翼

不周風 易水安瀾 2218 2020-01-09 15:42:11

  君不器素來不在意時間,也不在意日期,更不在意各種規(guī)劃好的時令和節(jié)氣。

  他看著少女坐在馬背上,稍有不知所措地握著韁繩。她寧靜的背影與君不器心中的憂慮格格不入——君不器心頭惦記著南北交界處鎮(zhèn)守著的唐瑤知,身在江湖可能面臨著種種危機的江湖朋友,眼前的少女卻時常讓他回想到在潮汐漲落中,那個焦慮而壓抑的自己,同時卻又不得不承認,那十三年確確實實是一段很平和很溫柔的時光。

  年少時便深藏在他心中的英雄主義做痛著。他想保護所有人,于是在無數(shù)張熟悉的面孔間糾結。

  不過事實告訴他一個非常殘酷的事實——英雄不可能是全世界的英雄。

  他第一次拋開俗世中無數(shù)對他劍法的贊美,對自己手中的長劍發(fā)起質(zhì)疑。

  “我們到華山腳下了?!鄙倥崎_簾子,探進頭來。

  那張可愛的臉頰被凍得紅彤彤的,與發(fā)白的嘴唇交相呼應著。君不器隱約聽到少女的語氣中有一絲不明顯的興奮。

  君不器掀開簾子,長長呼出一口氣——下雪了。

  蘇不周打開馬車車門,對君不器道:“聽車夫說,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君不器將少女的話默默刻在心中,將心生的感慨全部封鎖起來,前后不著道:“你還沒見過雪吧?!?p>  蘇不周看了看君不器,有些得意地笑笑:“在你說這句話之前我已經(jīng)見過了?!?p>  君不器聞言一愣,反應過來的時候不禁輕輕一笑。

  蘇不周有時候?qū)黄骱軣o奈——雖然這個人比她年長不少,有時候卻讓人覺得,他在某些方面跟個孩子一樣。

  君不器自以為他可以瞞天過海,其實他連蘇不周都瞞不過。

  當他心中稍微舒朗了一些之后,蘇不周將雙手縮進袖子里,站在他旁邊,用一雙靈動的眼睛看著他:“......師父,戰(zhàn)爭......是什么滋味啊?!?p>  君不器回頭看了看少女,有那么一瞬,他竟無法從少女眼中看清楚什么。她好像知道了自己瞞過的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為在泰山的一戰(zhàn)中看出了一點端倪。

  君不器又好好地看了看那雙澄澈的眼睛。她大抵是知道了。

  如此一來,他便像是被揭穿了簡單的謊言的孩童,被長輩一眼看穿了心里所想,被看得體無完膚。他恍若背負著“騙子”的罪名,赤裸裸地站在寒冬面前,不知所措。

  不過他很快就收起了慌張,將尷尬的笑容再次扯上臉頰。

  君不器俯身從旁邊清冷的木桌上抓了一把雪,輕輕地拿在手中。

  “來,手給我。”君不器將手一伸,示意蘇不周把手攤開。

  蘇不周照做了,只見君不器將那把雪放在了她尚未捂暖,只有掌心有一點溫度的手掌中。

  君不器問道:“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蘇不周道:“很冷?!?p>  君不器讓蘇不周的手攥緊,自己寬厚而溫暖的一只手覆在上面,將蘇不周攥著雪球的手壓得緊緊的。

  “這就是戰(zhàn)爭的滋味?!本黄鞯馈?p>  是毫不留情地吸取著你體內(nèi)最后一點溫度,再輕悄悄地融化,從指間流淌而去。僵硬的手指動彈不得,留不住,也放不開。

  “都說十指連心,手指上所受的痛,比心上受的還要痛。”君不器攥著蘇不周的手,源源不斷地溫暖著少女小巧的右手,直到那把雪化得干干凈凈,從兩人指間流淌而過。

  蘇不周驟然想起君不器之前與她說的一句話。

  “你要熱愛這個世界?!?p>  哪怕世界終究會與你擦肩而過,背道而馳嗎?

  “神明折翼,哪怕遍體鱗傷,依然懷著最初的熱情擁抱人間。有朝一日,你會看到你最愛的人用劍鋒抵住你的胸膛,你要懷抱著‘他終會刺上去’的絕望,同他說一句‘我愛你’?!本黄鲗⑻K不周的手展平,又緊緊地攥住,“當然,不受傷是最好。我會為此拼盡全力?!?p>  “哪怕前路渺茫,都不要擔心。有為師在呢?!?p>  蘇不周仰頭看了看君不器那滿是溫柔的目光,淡淡一笑,最終坦然接受了這句承諾。

  她說道:“您讓徐前輩教我劍法,從來沒讓他教過我認輸。您教會我熱愛,可從來沒有教會我放棄這個世界,放棄我身邊的人們?!?p>  君不器道:“可是人間紅塵會教會你?!?p>  蘇不周道:“我不認他就是了,他又不是我的師父,我為什么聽他的?!?p>  君不器怔住了,他嘴角微微上揚,似是在嘲笑面前年輕人的張揚與狂傲,又好像在嘲笑自己,何時也變得如此縮手縮腳,唯唯諾諾。

  君不器覺得他總要對蘇不周這番話做出個回應,便笑了笑,點了點頭:“有道理。走吧,今天上了華山,見到了華掌門,我們就可以暫時歇下了?!?p>  二人便一路默不作聲,持劍向山上走去。

  蘇不周一路沒有說話,目光甚至沒有向身旁的人看一眼。

  君不器同樣沒有。

  在泰山時二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蘇不周又神志不清了一段時間;在前往華山的這一路上,蘇不周也并沒有同君不器主動搭話。君不器其人,自從下了泰山之后就好像是一朵開得妖艷的花突然蔫吧了一樣,而且蔫得莫名其妙,讓蘇不周摸不到頭緒。

  蘇不周突然把目光轉(zhuǎn)向君不器,正要開口問什么,卻發(fā)現(xiàn)君不器也同樣想要問自己什么。

  兩人對視了片刻,君不器讓步了,示意她先說。

  蘇不周道:“多謝......其實一直都想問問——徐不歌前輩現(xiàn)在在何方?”

  君不器笑笑:“你說三不啊,他已經(jīng)深入到北朝的朝廷當中了,與線人交接好后,就負責在朝中收集情報。還有什么問題嗎?”

  蘇不周搖了搖頭。

  “同樣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本黄饕娞K不周沒有看他,便自覺地收回目光,“有關于你父親,我,還有三不的事,你已經(jīng)知道了?”

  蘇不周點了點頭。

  君不器道:“誰告訴你的?唐瑤知?”

  蘇不周解釋道:“不是唐將軍,是我在出關之后,想在關外的一座寺廟中歇腳,遇到的一位少林的弟子。他自稱是來自少林的無色大師的徒弟,法名毋我?!?p>  君不器道:“少林?這倒是了解不多......”

  蘇不周見君不器的話頭落在此處,便急忙問道:“弟子有一疑問,不知當不當講。”

  君不器點點頭:“但說無妨?!?p>  蘇不周不明不白道:“我想知道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p>  君不器沉默了許久,方才輕輕道:“你說的‘當年’,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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